休息了一晚，養足精力。
齊楚很早就到了醫院，參加醫療支援隊的歡迎儀式，林夢涵提前告訴他，到時候吳倫醫要出場，讓他克制一點。
齊楚表示，一定會克制的。
畢竟一個將死之人，多看兩眼都沒必要。
王壽本來不想來的，老人家見識過齊楚的醫術，覺得有齊楚在就夠了，他這次來，就是吃喝玩樂，好好玩一玩。
好不容易把苦差事變成好事，王壽可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可以說，他當隊長的唯一原因，就是鎮住場面。
齊楚當然要拉著王壽來的，他頂在前面，效果當然沒有王壽好。
當吳倫醫看到齊楚坐在王壽身邊，桌子上的牌子寫著副隊長的職位后，臉色當即黑了下來。
一個被他趕出醫院的實習生，居然成了醫療支援隊的副隊長，這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他很想問一句，省城第一醫院沒人了嗎？派這么一個人來。
可惜，吳倫醫沒這個膽子。
在王壽面前，吳倫醫簡直入不了眼，更沒資格說出這種話，何況吳倫醫現在是有求于人的。
歡迎會在大會議室舉行，按身份大小、資歷高低安排位置，分作左右兩邊，桌子邊坐著領導，邊上只有一把椅子的是江城縣醫院各科室的醫生代表，一般是科室主任。
如果吳志勇沒有癱瘓的話，今天的會議室應該有他的一把椅子。
當大家都落座后，議論聲隨之響了起來，
有江城醫院的主任醫生認出齊楚的身份，互相和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詢問原因，有的沒認出來，也在互相打聽，
一群行業大牛里突然冒出個初出茅廬的孩子，肯定讓人好奇疑惑。
吳倫醫見狀，咳嗽一聲。
聲音壓了下去。
歡迎會開始。
一番友好又真切的問候后，便是冗長的發言，吳倫醫一邊看著用了幾十年都沒有換過的稿子，一邊講述自己對醫療支援隊的熱烈感謝，無比歡迎，充分開心，一邊浪費大家的時間，大家的生命，還有大家的耐心。
王壽聽得直打瞌睡，也不管吳倫醫就坐在對面，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直接打斷了講話。
吳倫醫臉上的不爽一閃而逝，轉而笑道：“好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讓我們用掌聲，熱烈歡迎來找省城第一醫院的王教授一行。”
看在王壽的面子上，江城醫院的主任醫生們掌聲雷動，很賣力地鼓掌。
王壽笑著回應，開口道：“大家都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們的天職，來這里支援，既是互相幫助，也是為了拯救那些被病魔折磨的病人，互相學習先進的技術經驗，為改善江城縣的醫療環境，做出自己的一份貢獻。”
又是一陣掌聲過去，
沒等吳倫醫繼續發言，王壽又說道：“吳院長，咱們可以進行下一步了，討論一下這些病人的具體情況，而你們的觀察結論。”
吳倫醫看了眼讀到一半的稿子，喉嚨里好像有根魚刺，不上不下，很是難受。
但他只能點頭，強笑道：“王教授說了，那就進行下一項吧······林夢涵，你和那些病人接觸的時間最長，就由你來匯報。”
······
一個上午過去，歡迎會結束。
吳倫醫微笑著對王壽道：“王教授，我和江城縣衛生局的郭局長在本地一家特色飯店，特意為您安排了接風宴，縣領導很關心醫療支援隊，您有時間參加嗎？”
“特色飯店？”王壽問道：“什么特色飯店，還是吃魚頭嗎？”
吳倫醫：“······”
他還沒搞懂王壽的意思，王壽繼續道：“我就不去了，昨天又是飛機，又是大巴車，走了一整天，我今天精神不太好，還是留在醫院吧。”
“支援隊的具體事情，你找齊楚，他是副隊長，我們張福院長特意‘欽點’的人，很看重他。哦，對了，他好像就是從你們醫院轉到我們院里的，你認識吧？”
“······認識。”吳倫醫道。
“那就好，接風宴就讓齊楚去，以后有什么事，你找他就行。”
“齊楚，你聽到了嗎？和吳院長對接好工作，以后我們在這里的一個月，可得仰仗吳院長照顧。”王壽道。
一旁的齊楚走近，點頭道：“放心吧，我肯定和吳院長好好對接。”
王壽被一群想要和王壽打好關系的主任醫師簇擁著，滿意地瀟灑離去。
林夢涵看了眼和吳倫醫走向停車場的齊楚，繼續和支援隊的醫生們討論那些病人的病情，走向住院部，他們要去親自見見那些病人，看看具體情況。
而齊楚這邊，吳倫醫全程黑著臉，一句話都不說，讓齊楚上了他的車，帶他前往水庫魚頭館。
沒錯，接風宴又在這家店。
兩人沉默著，到了地頭，一起進了飯店。
在上樓梯時，吳倫醫想了想，還是道：“當初你走了，我還和林夢涵說，叫你回來呢，畢竟年輕人容易沖動，但我還是很看好你。”
“果然啊，是金子哪里都能發光，你到了省城第一醫院，舞臺更大了，成就也更大了。”
“有張福院長的看重，齊楚，你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齊楚看了吳倫醫一眼，只回了兩個字：“呵呵。”
吳倫醫眼角抽搐，但并沒有翻臉，還想繼續緩和關系，“你現在還是實習，就能參加醫療支援隊的工作，以后畢業了，要不回老家來，為家鄉的醫療事業做一份貢獻？”
“只要你想回來，我們江城縣醫院隨時歡迎你。”
這次，齊楚連敷衍都懶得，直接道：“你讓我回來做院長的話，或許可以考慮一下，畢竟舞臺越大，成就越大。我還是很想為江城縣的醫療事業做貢獻的，可惜身份太低微了，做不到啊。”
這話算是撕破臉，完全沒把吳倫醫放在眼里，盡管兩人早就結了仇，但這次吳倫醫示弱，齊楚不但不給面子還掀桌子，已經徹底沒有緩和關系的希望了。
吳倫醫當了十幾年的院長，不是白當的，自然聽懂了齊楚的意思，冷笑道：“年輕人啊，還是太沖動，院長可不是什么貓貓狗狗都能當的，你還是多跟著張福院長身邊學習幾年再說吧。”
說完，吳倫醫快走兩步，當先進了預定的包間。
齊楚隨后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了一群穿著淺色襯衫和西裝褲，腳踩牛皮鞋的“領導”們，
似乎提前商量好了似的，肚子都圓鼓鼓的，像是懷了胎的孕婦，嘴里卻叼著煙，桌子上擺著各類酒水，眼神飄忽，仿佛正在參悟宇宙的真理。
但是他們嘴里的話題，只是些低俗的笑話，無趣的牛皮，和他們的職業完全沒有干系。
見到來人，便有人招呼道：“老吳啊，你怎么才來啊，我們都等你半個鐘了。待會啊，你可得自罰一杯。”
另外一人打趣道：“你還不知道老吳嘛，咱們江城縣有名的敬業標兵啊，年年評選都榜上有名的學習榜樣，當初戴縣長在的時候，咱們可沒少跟著戴縣長的號召，向老吳學習呢。”
那人點點頭，立馬起身，做出一副特別崇拜的神色，敬了個歪七扭八的禮，大喊道：“向吳倫醫敬業標兵學習！”
見狀。
眾人轟然叫好，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笑話，一個個笑得前仰后合，“好，呱唧呱唧！”
房間內滿是二手煙的味道，齊楚剛進門，就又退了出去。
而房間里的人，也似乎從來沒注意到這么個人進來過，繼續說說笑笑，直到衛生間的郭局長問起吳倫醫，王壽什么時候才能到。
吳倫醫才道：“王壽推辭不來了，剛才那個叫做齊楚的小子，是王壽的副隊長，替他來的。”
郭局長哎呦一聲，起身，“你怎么不早說，把人家晾在外頭，人家可是省城來的。”
說到省城來的，原本嬉笑怒罵的領導們，紛紛豎起耳朵，雙眼放光。
仿佛省城來的四個字，有什么魔力一般。
郭局長出門，卻不見人，抬起眼皮一看，才發現齊楚走到了走廊盡頭的窗臺邊，看桃花江的江景呢。
郭局長根據齊楚的背影，就大致判斷出了齊楚的身份，這是年少有為，倨傲自負的年輕人，有實力，有背景，完全沒把這接風宴當回事。
更沒把他們這些小地方的土包子看在眼里。
畢竟是省城來的嘛，眼界高點才正常。
郭局長心里這樣說。
他出現在齊楚身后，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喊道：“是齊隊長嗎？哎呦，你這么在這站著呢，快進包間里坐啊，大家可都等著見您呢。”
齊楚轉過身，看向這位主管江東省醫療事業大局的矮胖子，
郭局長身材一般，身高堪堪接近一百七十公分，去掉鞋子可能也就一米六，方臉闊額，發型飄逸，提升了不少整體的觀感度。
這是位老帥哥，年輕時肯定很招女人喜愛的那一種，但現在不行了，皮膚暗黃，法令紋深得像是在臉上寫了個大大的“八”字，不仔細看，臉皮都要耷拉下來似的。
郭局長看清齊楚比預料中的還要年輕后，更加熱情了，上來就攬住齊楚的肩膀，往包間里引，“齊隊長長得一表人才啊，能來我們這小地方，真是蓬蓽生輝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齊楚笑道：“郭局長，我是江城縣人。”
言外之意，我這是回自己家，蓬蓽生輝個啥啊？
郭局長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得更開心了，“還是老鄉啊，祖籍哪個鄉？你家什么時候遷移出去的，說不定，我和你父母還認識呢，我當年可有不少同學，現在都在省里當官呢。”
“是嗎？”齊楚也笑得很開心，“我父親今年剛去世，他是進城務工的農民，學歷好像是初中輟學，我母親也是農民，她學歷比較高，勉強讀完了高一，然后家里沒錢，也沒讀下去。”
“郭局長，難道你也是高中學歷嗎？”
郭局長臉色瞬間僵硬，摟著齊楚的手，也縮了回來，
啥情況，認錯了嗎？
不對啊，自己不可能看走眼，對方明顯就是齊楚啊，省城來的，沒有錯啊！
郭局長不確定地問道：“你是省城第一醫院，派到江城縣醫院的醫療支援隊副隊長齊楚嗎？”
齊楚：“如假包換。”
郭局長額頭上的汗都要出來了，心里很是尷尬，自己自作多情了一番，沒想到對方只是個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了。
難怪吳倫醫對這下子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看來是早就知道了，媽的！不早點說，白浪費老子的口水。
郭局長心里罵罵咧咧，但臉上還是保留領導的風范，將齊楚請了進去。
包間里的人還不清楚齊楚的身份，一個個計較著“省城來的”有多重的分量，過來打招呼，攀關系。
然后，他們經歷和郭局長一樣的感受，
包間里的溫度，仿佛降到了冰點。
玩笑也不開了，煙也不抽了，都板著臉，不知道心里在想啥。
還能想啥，
想不明白才想唄。
齊楚的來歷，給了江城縣這些管理醫療事業的領導們，一次不小的震撼。
而結果就是，大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齊楚，以往大家面對的，至少還算是同類人，年紀相差不會太大。
喝幾次酒，吃幾次飯，關系也就密切起來了，事情也越聊越開心。
但這次不同，齊楚直接來了個下馬威。
亮出底牌來，我就是個普通人，我沒有任何背景，你們想怎么對我都行。
最終，這次接風宴，吃得很平靜。
大家好像真的是為了一頓午飯過來的一樣，一瓶酒沒開，飯局就結束了，郭局長送齊楚離開了水庫魚頭館，臨走前送上了江城縣的一箱土特產。
秋末了嘛，送的是一箱板鴨。
送的是一箱板鴨。
快到吃臘貨的時節，但總有些人，要比普通人提前享受，仿佛早吃一個月，味道就更好了。
回到包間里，郭局長點了一根煙，吞云吐霧起來。
飯桌邊上的人一個沒走，都看著郭局長，還有他身邊的吳倫醫，等待這兩個人的開口。
第三根煙抽完，郭局長將煙頭扔在酒杯里，小聲罵道：“晦氣！”
“吳倫醫，你怎么看這件事？”
吳倫醫搖搖頭，“沒辦法，他軟硬不吃，不可能合作的。”
“軟硬不吃？他一個剛進城的泥腿子，能有多高水平。我看他很年輕嘛，誰也不放在眼里，你給他送個女人過去，他能忍得住？”
吳倫醫嘆了口氣，“再漂亮的女人，有林夢涵漂亮嗎？”
郭局長臉色一僵，“他怎么和那座冰山混到一起去了，晦氣！”
兩人這般聊下去，邊上有人忍不住了，急問道：“這事情辦不成，秦家小公子那邊怎么交代，秦家可是指明了，要拿下江城醫院今年的標的。沒有省城來的專家意見，就以秦家的資質，怎么拿得下？”
郭局長和吳倫醫皆是臉色一沉，這話還用別人提醒嗎，
他們是當事人，自然最清楚了。
吳倫醫沉吟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這么辦了······”
眾人臉色一驚，詢問吳倫醫有什么好主意。
吳倫醫冷笑兩聲，說出自己的計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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