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般的結論,余啟明自然沒有法子論證,說實在的,他也沒有依據,但恐懼使然,即便如此也足夠余啟明膽怯地不進入車廂了。
他隨便找了個墻角坐下,列車緩緩行駛,窗外的風景就這樣從視野中漸漸后退。
列車行駛于山間,正值仲夏,余啟明的眼中便多是生機盎然的蔥綠色,心頭雖是惶恐,心情卻也在這景色中漸漸平復。
倒是有一件事令人覺得蠻奇怪的,這列車余啟明自當沒有聽說過,不過從小沒有過與外界接觸的經歷,他對大多列車的行駛情況就都不甚了解,對于這列車是否已經停運多年、列車的車號是否能夠查到就更沒有多少認知,也更不會想到要上網查一下有關這趟列車的消息。
而他在意的,則是這列車行駛的方向。
他依稀還記得自己未上車時的場景,回憶一下當時的鐵軌路線,其實他此行應該是在朝著福東市市區的方向,但奇怪的是,當余啟明從車窗向外看去,窗外的風景不論遠近都只是再平常不過的自然風貌。
草地與樹林連接著遠處的天空,在那一片蔚藍之下,任憑余啟明如何尋覓也無法在視野中找到屬于福東市的鋼鐵與混凝土組成的暗淡灰色。
這里仿佛是另一個地方,陌生卻又令人心安。
收回了視線,長舒了一口氣,終究,余啟明只是搖了搖頭,林佳藝總不會害他的吧。
漸行漸晚,時間的流逝本就是在無形之中,從隧道里出來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差不多五點多了,列車行駛了蠻久,天色便跟著漸漸暗下去。
這列車比余啟明想象中的要安寧的多,其實余啟明自己也不知道他現在距離福東市已經多遠了,車廂中安寧得過分,這么久以來,除了剛上車時車廂里的那幾個人曾經看過他一眼之外,就真的再沒有人曾將視線有過片刻落在他身上了,而那些人之間也互相沒有交流。
當然,這并不能稱得上是多么令人難以適應的一幕,相反的,看著那些人影,余啟明反而覺得莫名的安心。
一絲淡淡的仿佛充滿期待的喜悅冥冥中飄散到身邊,連余啟明也不禁受到些許感染。
嗯,那個乘務員之后也沒有出現了。
余啟明不知該作何感想,那女人明明說很快就能到楊陵市,卻已經這么久了,列車都沒有一點要到站停車的跡象。
楊陵市,楊陵村?說的是一個地方?那怎么會在名稱上差這么多。
他不解,便再次陷入思考之后。
可不知什么時候,那腳步聲忽而打斷了他的思路。
腳步匆匆,高大的人影就這樣快步從后方的車廂走來,那是個看起來有些糙的漢子,當然,也僅此而已。
余啟明挑著眉毛,而那個男人就這樣從他的身邊匆匆路過,經過之時,甚至連目光都未曾偏移到他的身上。
這么久的旅程中安靜了如此長的時間,突然出現這樣一個男人自當令余啟明有些好奇,循著身影的方向看去,可就在這時候,他卻突然眉頭緊鎖。
并不是出現了什么可怕的場面,而是看著前方車廂內的場景,余啟明竟有一股熟悉的感觸涌上心頭。
破舊的列車,不知終點的方向,稀少的乘客,他應是從哪見過這場面。
那人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下一節車廂的拼接口,可冥冥中,似有畫面又浮上腦海。
陳木柒,這個名字他從哪里聽過,他記得下午的時候林佳藝和王璨曾經說過這個人,不對,他肯定見過這個人。
心底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驀地,他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腦中的畫面與眼前的場景重合,幾道熟悉的人影就這樣出現在了視野里。
陳木柒!
他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臉,那個人就是陳木柒對不對。
可下一瞬間,那人影又消失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霎時間占據了余啟明的心頭,恐懼隨之涌現,但真正讓余啟明害怕的,竟只是那幾道人影而已。
頭痛又開始了,強烈的脹痛感甚至讓余啟明以為自己的太陽穴就要炸開,可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卻異常的清醒。
眼前的畫面開始閃爍,人影出現,又再度消失,而看著那幾個人,余啟明的心頭已然升騰起難以壓制的求知欲望。
不,重要的不是陳木柒,是他旁邊的那個人。
一時間,余啟明本能地就要向前方走去,他怕,怕他們就這樣消失了,怕他永遠無法知道站在陳木柒身旁的究竟是誰!
腳探了出去,也就在他即將跨入車廂的一瞬間,驀地,一道蒼老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耳畔。
“別過去,回來!”
然而,余啟明的腳已然落地了。
沒有征兆,沒有預感,當余啟明意識到聲音存在的那一刻,身旁的光線驀然消失。
昏暗中,他已是看不到車廂中原本那幾個乘客是否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他的視力極好,卻也只能看到車廂內座椅模糊的輪廓而已。
那幾個人還是消失了。
只是,余啟明還在乎的了這個?胸口隱隱傳來灼熱感,熟悉的恐怖經歷不可控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不可能,我已經把項鏈和手機都丟了,不會的,都是幻覺,全都是假的!”他大喊道。
只是,身邊的場景一如那般黑暗的模樣。
等等,痛覺怎么也不見了?
驀地,余啟明終于意識到了這情況的異常。
不對,灼熱感不光是在自己的胸口,它已經蔓延到了全身!
這到底怎么回事!
余啟明越來越慌,然而不管他如何尋找,如何想要分辨清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周圍還始終保持著那般模樣。
不,剛剛的那個蒼老的聲音也消失了。
等一下,那是什么?
忽而,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塊斑白,仔細看去,那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上面似乎還有字。
身體的行動并沒有受到控制,不敢再完全進入車廂內,好在那東西距離余啟明并不遠,他趴下身子奮力便也將其拿了起來。
是......一個卡片?
摸著上面得質感,余啟明愈發好奇,他下意識地想要看清上面寫著什么,然而就在低下頭地瞬間,周圍地環境陡然發生改變。
黑暗退卻,一瞬間,數到目光轟然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不對,是從之前開始它們就已經在看著它了,是那些車廂里的乘客!
心頭的危險預感迅速攀升,而令余啟明更為恐懼的是,他身上的灼熱感反而愈演愈烈。
痛、很痛,不光是腦袋,他全身都在發痛。
這疼痛來之迅速,幾乎沒有給余啟明任何反應的機會,劇烈的疼痛引爆了本已然穩定的思維,恍然間,似乎是那蒼老的聲音又從耳畔響起,然而海沒等余啟明聽清那到底說的是什么,只覺轟然間,余啟明的大腦仿佛都被炸開來。
痛覺消失了,光線消失了,連同著消失的更是余啟明的意識。
......
如果說無知是一種幸運的話,那么此刻的余啟明或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他聽不到遙遠之處鐵籠之中傳來的悲慘的嚎叫聲,也聽不到那宛如儀式一般的風言風語,當然,也同樣看不到遠處城市的某處,那車子停下之時,李回晟見到陳木柒時那張憋笑的臉。
工廠?孤兒院?真是對難兄難弟。
這是一個旁觀者對于兩個可笑的奮斗之人最無奈的嘲諷。
呵,這城市里發生的又豈止是這些人而已,或許從余啟明第二次踏入南城村開始,一切的節奏就都已經變了。
有的人始終保持著冷眼旁觀,就也有的人終于按捺不住試圖尋找機會,同樣的,也還有人像是余啟明一般試圖揭開那些秘密的真相。
而對于余啟明這個已然意識消失之人來講,看不到眼前正在發生的事,也的確是一種幸運。
悠然轉醒,車窗外的天空已是浸滿了難以言喻的昏暗與漆黑。
那應是夜色降臨后的模樣,當然,亦是大雨傾盆之前的壓抑與陰沉。
然,車廂里那溫暖的黃色暖光似乎也正告訴著余啟明,窗外的都只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景象罷了。
身體的各個關節處響奏著的是微微的酸痛,說來可笑,這種痛感更像是劇烈運動之后才有的疲憊感。
揉著腦袋,余啟明有些發夢,剛剛發生了什么?
他下意識地看向周圍,地面上的腳印似乎一片狼藉,然而,能留下的也不過只有腳印而已。
車廂里的乘客海安然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倒是手里的物件引得人終于提起了心思,可當余啟明再次擔憂地看過去之時,才發現起不過只是一張很普通的工作證。
編號106523,福東林木場職工,第二車間,董成成。
工作證上記錄著的僅此而已。
董成成?是那個在他昏迷之前出現的那個男人?余啟明疑惑道,當然他也無法確定這一點。
而來不及他思考更多,溫和的女聲便又從列車的喇叭里傳來。
“尊敬的各位乘客,前方列車到站楊陵市站,請下車的乘客帶好自己的隨身物品,列車即將停靠,祝您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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