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陣仗，是衛元朗不曾想到的。
“參加家主。”衛元朗雙膝跪地，向坐在主位上的衛承山叩首，一旁站的略微靠后的曹泰也躬身行禮，作為先天門客，曹泰反而不需要向衛家家主下跪。
“起來吧。”
“謝家主。”
“你可知道為何叫你回來？”衛承山嚴肅問。
“……知道。”衛元朗馬上回道，“是要問關于姜氏與申屠氏生死戰之事。”
“嗯。”衛承山點點頭，“家里前天晚上就開始收到消息，這幾天陸陸續續，那十五歲的姜玄不僅僅一刀殺了黑潭山第一勇士申屠烈，之后還能在不動用那絕招的情況下，纏斗擊殺先天中期，他不過先天初期……你既然當天在場，對于姜玄的實力，你怎么看？”
“他……”
衛元朗很緊張，雖然是家族里極受重視的三大天才之一，可在劫境家主面前，他完全無法放松，其他兩大天才見了衛承山，都叫太爺爺的，只有他叫家主，旁系分支過來的天才，無論怎樣都差著身份，除非他將來能進劫境。
所以衛元朗一直想要抱大腿。
“他的實力……稟家主，那日我與曹泰一同前去，在看完姜玄擊殺了申屠烈后，便先行離開了，后續的生死戰都沒看。”衛元朗說話的同時，略微抬眼，余光注意著房間里每一個人的臉色。
衛承山神情嚴肅。
他左右坐著的紫袍老者、藍袍老者，是族內另外兩位劫境，一個閉目聽著，一個面無表情的望著，屋內其他大多也以神情嚴肅居多，四爺衛宏闊的所坐的位置已經很靠近衛承山，就他臉色很明顯的不好，明顯是很有壓力。
“絕不能得罪四伯。”衛元朗心中暗暗道。
“后面沒看就算了，第一戰看了就行，那也最重要。”
衛承山望著衛元朗道，“姜玄的事跡這幾日傳到飛雪城，引發了不小的轟動，帶領部族絕地反擊，英雄故事誰都愛聽，消息也越發錯綜復雜，離譜夸張頗多，宏闊原本派人盯著生死戰的事，不過命令層層傳達，最終親眼觀看了生死戰的線人，不過后天境，看不出多少名堂。”
“你是咱們衛家全力培養的天才，境界早已先天圓滿，眼力見識非那些小門小戶的先天能比，你既然親眼看了，那你就說說，這姜玄，到底如何？”
衛元朗突然意識到，自己接下來對姜玄的評價，能直接影響到家族對姜玄的重視程度，甚至影響最終決策。
“他……”
衛元朗好似無意瞥了一眼衛宏闊，語速加快，“先說實力，姜玄那一招確實是驚艷無比，《追風刀》第九式名不虛傳，不過我覺得，姜玄用出的很勉強，無圓融之感，而且他只有那一招能威脅到申屠烈，若不是在擂臺上，他根本就不可能是申屠烈的對手。”
“擂臺限制的申屠烈的騰挪空間，申屠烈還掉以輕心，死的很冤。”
“其實申屠烈的實力……”
“所謂黑潭山第一先天，他不過是領悟了‘天人之勢’而已，那只是技藝境界的第二重，第三重他都沒領悟，飛雪城至少有幾百名先天比申屠烈更強，本就不算頂尖先天，姜玄還是利用生死戰規則，取巧才殺了他，真實實力差的天多了。”
曹泰也聽著衛元朗說。
當衛元朗說到“幾百先天比申屠烈更強時”，曹泰微微皺了下眉。
“不否認姜玄很強，不用絕招，也能殺先天中期。”
衛元朗連續說著，越說越自信，說的頭頭是道：“但黑潭山的先天中期，恐怕實力要弱于飛雪城的先天中期很多，姜玄曾有過半步先天的境界，修煉的應當不是黑潭山的功法，或許是有過什么奇遇……他應當是功法更強一些，殺了弱一些的先天中期，這是任何一個天才者都做得到的事！”
“不夸張的說，我就能做到！”
“我是十四歲入先天時……別說部族領地那些弱一些的先天中期，就算是在飛雪城，有些先天中期，也不是我當時的對手！”衛元朗這話說的很自傲。
但包括曹泰在內，都不會覺得這段話有問題。
飛雪城所管轄的郡城、縣城超過百座，這還不包括小鎮、村落、部族領地、貴族領地等等……飛雪城作為這片地域的核心，可謂天才匯聚強者云集，而衛家又是飛雪城頂尖家族之一，能被這種家族認為是三大天才之一，衛元朗當然是有這驚人的天賦！
“因此我覺得，姜玄在不用絕招的情況下，他十五歲，是不如十四歲時的我的！而他那絕招……他的速度、身法、肉身強度，都配不上那絕招，在擂臺以外的地方，是很容易破解的。”
“再說他天賦，十五歲先天初期，也不如我。”
“不過他的刀法天賦，當真妖孽，《追風刀》放在飛雪城，也是能排入前十的刀法，他竟能直接練成最后一招。”
衛元朗實在是無法否認姜玄的刀法天賦，卻也在盡可能的壓一壓，編排一下，“不過……我覺得他未必是依靠正常修煉，練成的那一招，說不定是用了什么野蠻血腥的部族禁法，他如果是數年時間練成的第九式，以第九式的難度，他完全可以用相同的時間，先把前八式練成……”
“我的推斷不一定對。”
“但我感覺他是緊急修煉的第九式，第九式正常修煉不可能速成！能成就一定是用了禁忌手段！或許是透支天賦甚至生命！部族總有奇奇怪怪的法門，誰知道呢……”
“總得來說，他的刀法天賦高于我，但最重要的境界天賦，低于我，綜合來看，他的天賦不如我，我將來入劫境的可能性，遠遠的高于他，整個飛雪城數千年歷史，十五歲入先天最終能入劫境的也不多，最多的是十四歲入先天的，也就是我這種。”
“……當然他依舊是一個天才者！是在部族領地極為罕見的存在，就算是在咱們衛家，他恐怕也能排入年輕一代前十。”
側后方的曹泰，瞥眼看衛元朗。
這幾天兩人總是議論姜玄，兩人都一致認為，姜玄的天賦已經能與衛家第一天才相比，就算差也不會差太多，但肯定比衛元朗強。
衛元朗自己也認同。
可現在跟家主匯報，他竟然說姜玄不如自己，甚至只把姜玄排在衛家前十……說前十，基本就是第十的位置，就如同說衛元朗是三大天才之一，實際上就是第三。
曹泰明白衛元朗的心思，并不打算多嘴。
他不過是一個門客。
而且他知道，雖然他比衛元朗更強，閱歷更多，但衛家這種頂尖豪門家族，是不太看得起出身一般師承一般的先天的，不是看不起實力，而是看不起見識……窮苦出身的先天，半輩子游歷累積的修行方面的學識，還不如衛家這種家族收藏的幾本典籍來得多且細！
衛元朗又是家族三大天才，修行上有劫境親自指點，其他各個方面，也都是名師指導，家族典籍更是隨便看。
他修行學識確實是極為豐富！
這也是一定要叫他回來親自匯報的原因。
衛家不是信任黑潭山的那些先天，線人實力見識都不夠，衛元朗曾親自去看生死戰，對衛家而言，甚至可以說是一個驚喜了，沒人能比他說的更靠譜！
……
“半步先天是一個特殊的境界，一般的功法沒有這個境界，也沒聽說過黑潭山有這種功法，要么是姜玄奇遇，要么是他爹姜寒峰游歷時得到的功法……”
“確實，境界天賦最重要，那是一切的基礎。”
“如果只是相當于前十的話，那價值就不高了。”
“確實不高了。”
衛元朗匯報的同時，屋內也有一些聲音在與身旁交流議論，聲音不高不至于打斷衛元朗，而對于衛元朗一步步分析的情況，他們大體上是認同的，說的有理有據！
衛宏闊終于鎮定了下來，并向衛元朗投去了贊賞的眼神。
雖然還是將姜玄“捧”到了媲美衛家十大天才的位置，但這對衛宏闊而言，也夠“用”了！在衛元朗與曹泰進門前，衛宏闊可謂是在經歷冰火兩重天，最近幾日傳言太多了，以至于先前屋內都分成了兩派，一派覺得姜玄天賦也就那樣，另一派則認為，姜玄的天賦恐怕要超越衛家所有天才。
后者聲音的每一次出現，衛宏闊的心就被重重的捶一下。
“愚蠢”的標簽反復被貼在他臉上！讓他透不過氣來！
現在好了。
有了衛元朗這番話，衛家不可能再對姜玄有什么幻想。
“原本我在考慮，是否要為了姜玄而放棄與金河董氏的合作，一個能帶領家族走向復興的妖孽，遠比一個盟友來得重要……顯然是我高看他了，還把大家都召集過來商議。”家主衛承山道。
“金河董氏現在是咱們最強盟友，宏闊做得沒問題。”坐在衛承山右手第三個座位上的七旬老者道，“那野種雖然有些天賦，可也僅僅是有些。”
“要我說，就算他天賦再高些，咱們衛家也不能因為他，再次失信于金河董氏，那不僅僅會破壞結盟，還會反目成仇。”
衛宏闊終于敢大聲說話，一副早就想明白的口氣，“十四歲入先天的，最終能超越先天進劫境的，都是鳳毛麟角，十五歲入先天，最終能進劫境的就更少了，僅憑這一點，任憑他表現出再強的戰力，都不能要他！”
“說到底還是價值的問題，他這種天才，咱們衛家還是有一些的，不少他一個。”衛承山右側的藍袍老者道，“那他的價值就遠遠不夠了，遠不如金河董氏來的重要。”
他是劫境，明顯是在表態支持衛宏闊。
“或許……他未必一定會反對他妹妹嫁去董氏吧？”帶著金釵的老婦人道，“如果他不鬧騰此事，將他收入衛家，豈不兩全其美？”
“怎么可能不反對？”
衛宏闊連道，“他肯定聽他娘的，而我那個侄女，現在還在絕食呢，死也不同意！”
“那他將來……不會來尋仇吧？”金釵老婦人又遲疑道，“終究是有些天賦的。”
屋內稍微安靜一下。
一群老男人相互對視，緊接著哈哈大笑起來，這話說出來，就跟皇帝擔心會被乞丐推翻一樣差不多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衛家根本就沒瘦死！
“我看不如派人除掉他，一了百了，省的在他身上浪費精力。”衛元朗主動加入談話。
“這……”
“不可！”
眾人反應出乎衛元朗意料，似乎顧慮很大。
“怎么……”衛元朗遲疑開口。
“元朗啊，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心情大好的衛宏闊叫的親切，主動給解釋，“就在初七那天，第十場的時候，申屠氏耍詐，派上去的人衣服里藏滿了猛火雷，想要炸死姜玄一命換一命，結束生死戰……”衛宏闊說著搖搖頭，“這群野蠻人真是不知死活，敢在監察使面前耍詐。”
“監察使滅掉了猛火雷，并隨手一擊殺了申屠氏三十多名高手，警告申屠氏，再有下次直接滅族！并警告了在場其他部族，誰敢刺殺姜玄栽贓申屠氏，也滅族！”
衛宏闊連說著，“這警告，雖然是給各部族的，但監察使的話放出來了，現在誰都不能動暗地里姜玄！不然被監察使查到了，就算是咱們衛家，也不會好受。”
“雷鴻是飛雪城最具權勢的監察使之一，深受城主大人器重。”紫袍老者睜開眼睛道。
“就算是陳家，也不敢輕易得罪雷鴻。”又一短發老者道。
“姜玄不算什么，但雷鴻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
“為了一個雜種的命去得罪雷鴻？他還沒那么重要。”
“任他去吧，翻不起浪花。”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這事兒似乎已經沒什么好討論的了。
“老三家的……還絕食呢？”家主衛承山突然開口，望向衛宏闊。
“是，爹，她一直絕食，從來那天到現在，一口都沒吃。”衛宏闊道。
“嗯。”衛承山冷漠道，“那就讓她餓著吧，關于她那野種的消息，不要讓她知道，她要是真餓死了……死了就死了吧，還有！從今天開始，不允許她再見衛瑤，小丫頭多教著點，讓她知道誰給了她錦衣玉食，大家族的禮儀讓她勤學著，免得嫁過去丟人。”
“是！爹您放心，我明白。”衛宏闊連連點頭道。
“散了吧。”衛承山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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