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如今已經七十歲了，這個年齡，在古代已經算得上高壽了。他現在走路需要兩個太監攙扶著，嘴里的牙齒掉光了，只能吃一些流食。
更重要的是，他年輕時率軍打仗，身上留下了不少舊疾，每到深夜，他都被病痛折磨，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可他是洪武大帝，即便是如此高齡，依舊每天坐兩個時辰，認真的批閱奏章。
只不過他眼睛已經看不清奏章了，只能讓身邊的太監念。
“自肅王到了蘇杭后，不顧大臣們的反對，一意孤行的推行新政策，致使蘇杭民不聊生、混亂不堪，不單單扶持商賈，甚至還要讓士紳納糧……”
“古往今來，可曾有過這種奇葩的事情？”
最近上奏的奏章很多，大多是關于肅王的，而且都是指責肅王的。因為有遠見的官員已經發覺了，肅王雖然在提升官員俸祿，可是士紳的地位在降低啊！
士農工商！
如今不限制商賈的衣食住行，還鼓勵商賈經商，商賈的地位提升了不少。
可士紳呢？士紳一旦按規矩納糧，那和普通老百姓還有什么區別？還有什么特權？
如今的士紳，面對百姓時，天然有一種優越感。
現在，肅王明確的告訴他們，不好意思，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們在本王眼里，和那些百姓一模一樣，沒有任何高低之分！
官員們慌了。
他們拼命地上奏，不顧一切的抹黑肅王，乞求朱元璋阻止朱拓的行為。
朱元璋眼眸陰沉，雖然已經到了暮年，但是那微瞇的眼眸，還是閃爍著駭人的光芒，他緩緩道：“不必念了，將六部尚書叫來，朕要議事！”
“是！”
近侍急匆匆的離開。
約過了半個時辰，六部尚書便趕到大殿，對著朱元璋俯身大拜。
“近些日子，你們也知道蘇杭發生了什么事，朕想問問你們的意見，支持朱拓，亦或是反對朱拓？”朱元璋擺擺手，示意幾人站起身。
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是久居朝堂，說話沒有年輕人輕佻。
殿中沉默了好一會兒，刑部尚書詹徽猶豫道：“肅王殿下這個事吧，不能說錯，也不能說對。那么怎么說呢，具體事情要具體分析，不能單單說一件事。臣對肅王殿下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咱們可以再研究研究，對吧？到時候再給出結論，這樣也嚴謹點。”
朱元璋瞇著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冷笑道：“朕沒想到啊，主管刑罰的刑部尚書，一張嘴就是廢話，深得為官之精髓啊！”
詹徽連忙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吏部尚書練子寧認真道：“陛下，臣認為，肅王殿下操之過急了，臣明白他想做事的心思，可是處理一方的政務，當謀定而后動。肅王殿下到了蘇杭后，連情況都沒了解清楚，就大刀闊斧的改制，引得民怨沸騰，著實不妥……”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氣，并不言語。
戶部尚書卓敬解釋道：“陛下，臣倒是覺得，肅王殿下沒什么錯。這幾個月來，商稅逐漸增多，國庫也充盈了起來，可見，肅王殿下改制是好事啊。”
朱元璋臉色又緩了下來。
練子寧皺眉道：“臣不是說肅王做的不對，臣認為，肅王一開始得罪了商賈，現在又得罪了士紳，肅王還怎么在蘇杭做事呢？又有誰能聽肅王的話呢？”
“改制都會經歷陣痛期，挺過去就行了。”
“哪有那么容易，士紳對于大明來說，猶如基石一般。現在，肅王殿下要把基石挖掉，這不是胡作非為嗎？”
“你這是詭辯，哪有這么比較的……”
“行了，你們別爭執了！”朱元璋瞪了兩人一眼，認真思考起這件事來。
在古代，士紳階級是權利最大的階級，是掌握話語權的，有句名言叫做“皇權不下縣”，那么縣以下是靠什么來維持呢？那就是士紳！
士紳不但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還是維持地方治安和倫理道德的主力。所以，士紳在鄉里有很大的面子。
朱元璋建國后，雖然極度討厭豪紳地主，但是他為了大明江山的安穩，為了籠絡這些士紳和讀書人，給予了他們很大的特權。
比如說，只要考中秀才，就代表著跨進了士紳行列。不但終生免稅，還能享受一系列的特權，比如升堂不用下跪，不用納稅，不用服徭役。
如果考中舉人，真的會像范進一樣發瘋，因為中了舉人就有了做官的機會。
“朕認為，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朕只看這些奏章，還以為蘇杭已經沸反盈天了！但是，朕讓錦衣衛詢問走商的商賈，商賈們對蘇杭頗有贊譽，認為商業改制利大于弊。”
“至于你們提的士紳一體納糧，朕倒是覺得，百姓們能納糧，士紳就不能納糧嗎？士紳所占的田地，本就多于百姓的田地，讓他們納同樣比例的糧食，已經是便宜他們了！”
練子寧驚恐的說道：“陛下，士紳可是大明的基石，若是士紳聯合起來，暗中反對肅王殿下，肅王殿下又該如何自處呢？”
“你是覺得朱拓做的不對？”朱元璋冷著臉問道。
練子寧連忙搖搖頭，說道：“臣不是這個意思，臣只是覺得，士紳一體納糧弊端太大，需要徐徐圖之，步子不能邁太大，不然那些士紳會心生反意。”
“那就鎮壓！”
朱元璋嚴肅的說了一句，又道：“政策不施行下去，誰也不知道好壞，猶猶豫豫只會壞事。朕想讓卓敬去一趟蘇杭，見一見朱拓，也可給予他幫助。”
卓敬一愣，連忙大拜：“臣領旨！”
“行了，散了吧！”
朱元璋擺擺手，這些官員低著頭，面朝朱元璋依次退下。等他們走后，朱元璋神情松懈了下來，無力的攤在龍椅上，看起來十分疲憊。
“陛下，您身體沒事吧？”蔣瓛關切的詢問道。
“沒事。”朱元璋搖搖頭，緩了一會兒，又吩咐道：“蔣瓛，你率領五千錦衣衛也去蘇杭，就大搖大擺的去，到了后，凡事聽朱拓吩咐。”
“是！”
“朱拓那孩子心軟，做什么事不敢下狠手。你如果查清楚誰反對他，就暗自處理掉，不必告訴他！”
“是！”
“凡事，宜快，宜狠，宜準！”
“卑職明白！”蔣瓛應了一聲，低聲詢問道：“陛下，若是肅王做的不對，卑職用不用攔著？”
朱元璋冷著臉，說道：“不必阻攔，朱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所要做的，就是完完全全支持他。他就算做錯了，還有朕給他兜底，出不了什么岔子！”
“朕的身體不知道能挺多久，在死之前，必須把士紳的事情解決掉，不能給朱拓未來留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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