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鬼煩怨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
“薛……薛兄說的什么話?我還沒醉,怎么薛兄倒像是醉了?”
馬世清甩了甩衣袖,卻不曾掙脫捉住自己手腕的手。
薛釗撒手,馬世清踉蹌著坐在了地上。
“馬兄這又是何苦呢?”
“哈——你懂什么?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啊……”
書墨爬起來,過去攙扶馬世清,賠罪道:“我家公子醉了,薛公子莫要怪罪。”
薛釗搖了搖頭,負手轉身進了東廂。他隨口詐了一句,馬世清看似什么都沒說,可那狂跳的脈搏又似乎什么都說了。
他不知內中恩怨情仇,只是不解馬世清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是如何將劉陳氏打暈后又扛到后園,丟進了井里?
俄爾,陌生的丫鬟送來餐盒。今日菜色寡淡,薛釗與香奴潦草吃過,香奴便又酣睡過去。
直到月掛中天,香奴才悠悠轉醒。
“道士,明日就是月圓了呢。”
“嗯。”
薛釗望著圓月發怔,香奴便也仰頭望月。細碎的腳步聲漸近,一盞燈籠透過窗紙愈發明亮。門扉敲響,薛釗起身開門,卻是一身素白的柴如意,一旁還跟著挑燈的菘藍。
柴如意省卻了俗禮,徑直問道:“先生要我八字?”
“嗯。”
“很有用?”
薛釗繼續點頭。
柴如意便將一張紙箋遞過來,她張口語言,話到嘴邊又化作幽幽一嘆。轉頭瞥了眼漆黑的正房,又看向薛釗:“夜深了,先生早些安歇。”
“小姐節哀。”
柴如意匆匆離去,薛釗展開紙箋。不曾點亮燈火,借著皎白月光,便見紙箋上娟秀小字寫了八字:戊戌年丙寅月壬申日丑正。
薛釗點指掐算,他不會占驗卜算,這等天干地支卻是會的。
戊戌年屬陰,為陰年。
丙寅月屬陰,為陰月。
壬申日、丑正……全是陰!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這柴如意竟是純陰之女!
玄甲經上有載,此等女子又為陰姹女,先天督脈閉鎖。若要修行,則需外來真炁強行沖破督脈。至于旁的說法,玄甲經上沒說。
但薛釗以為,妖鬼選定柴如意下聘,必定是沖著其陰姹女之身而來。
“道士,是書生害死了如意的父兄嗎?”香奴突然問道。
“不好說。”薛釗頓了頓,道:“但只怕與其脫不開干系。”
“為什么呢?”
“為名、為利、為情、為債,甚至干脆為了心中塊壘。”
香奴不知什么是名利,也不懂情債,她眨著眼,只覺得馬世清是壞人。于是忿忿道:“道士你不告訴柴如意嗎?”
薛釗道:“你我四下游歷,為的是看看這大千世界、十丈紅塵,看就夠了。再者……紅口白牙,丁點證據都沒有,說了還不如不說。”
外間傳來梆子響,已經一更天了。
薛釗便提了鐵劍起身出門,香奴慢悠悠地跟在其后。
后園里有一株銀杏,不知生長年頭,極為高大。薛釗抱著香奴縱身上了樹,隱于樹梢,俯瞰整個柴府。
這人間事自有官服管束,薛釗也懶得管。倒是這妖鬼,既然撞見了,總不好置之不理。
香奴說,那日三鬼為的是問名。六聘之中,問名過后是納吉,這一道無需過問女方。繼而是納征,便是送聘禮。
薛釗心中好奇,也不知這妖鬼是如何送聘禮的。
可惜他空等了一夜,也不見妖鬼登門送聘禮。
白日里的柴府靜謐而低沉,丫鬟、下人無人再敢嬉鬧、說笑,舉目望去,一片素白。
柴如意請了五福宮的道長過府,寫了殃榜,又給父兄大殮。因著實在倉促,便同時派出下人四處報喪。
五福宮的道長批算了八字,殃榜上寫了入殮時辰,算算須得停靈二十一日。
沙木棺槨已然下定,打造卻要幾日光景,道長便定下三日后大殮。
鐵捕頭又來柴府,說是昨日回去后想明了一些蛛絲馬跡。查探半日,鐵捕頭尋了柴如意道:“柴小姐,以我看來,那溺殺劉陳氏之人,必與劉陳氏相熟。
此人身形矮小,出手極準,應是練過拳腳。府中若有這等人物,還請告知。”
柴如意心中茫然,便請來教頭李榮應對。花槍李榮乃是成名的江湖好手,隨著鐵捕頭查看了現場,倒是認同鐵捕頭之說。奈何柴府中符合這等情形的家丁不過兩人,這兩人當日還不在府中。
且照著李榮的說法,當日他親自巡視了幾番柴府,并無外人潛入。
鐵捕頭郁郁而去,百思不得其解。
要么行兇之人手段極高,瞞過了花槍李榮,溺斃劉陳氏從容而去;要么便是行兇之人藏匿極深,鐵捕頭更傾向于后者。
午正時分,薛釗與香奴用過飯,便在后園里胡亂行走。
他們上了假山,閑坐涼亭。薛釗從懷中取出龜甲,輕輕拋起,而后看著那龜甲懸停于掌心。
香奴蹲坐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那龜甲兜轉不停,始終不曾停將下來。
良久,香奴問道:“道士,龜甲壞了嗎?”
薛釗搖了搖頭。
又等了片刻,見那龜甲還不曾停下,他便皺眉將其收起。
香奴嘆息道:“時靈時不靈,也不知到底指向何處。”
緊鎖的眉頭舒展,薛釗忽而道:“有沒有一種可能,龜甲指引的便是這柴府?”
香奴想了想,覺得好有道理!于是低頭看向腳下鋪就的青石板,想著掘開只怕是要費一些工夫。
香奴忽然想起之前道士說過,那成了精的狗子得了老鼠精的神通,四處打洞將先前賃的那處房子弄塌了。
她暗自可惜,好容易有些用處,那狗子卻不見了蹤影。
溫暖的大手覆在頭頂,薛釗揉了揉道:“這東西指向模糊,或許是在柴府里,或許是在渝城里,大概不可能就在腳下。”
“那要如何找?”
“不知道,”薛釗倒是灑脫:“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莫強求。”
香奴聽道士的,便不再朝青石板比劃爪子。
俄爾,薛釗撓了撓頭:“哎,到底心性不成啊,香奴啊,要不你還是挖開此處看看?”
香奴覺著道士就是在逗弄自己,于是全然不理會,自顧自地跑去追那吵人的喜鵲去了。
薛釗盯著青石板半晌,到底下不去手,于是覺得自己有些荒唐,事到臨頭失了方寸。
遠處有人縱躍迫近,薛釗看將過去,就見李榮提著一根白蠟桿自花海穿行而出。腳步放緩,無聲潛行,待湊近一婢女身后,白蠟桿掛風橫掃。
嗡——
白蠟桿懸停在那婢女耳畔,婢女縮了縮脖子,回頭張望,頓時駭了一跳:“李……李教頭?”
李榮收了白蠟桿看了眼婢女,咧嘴笑得毛骨悚然:“莫怕,我只是開個頑笑!”
“哇——”
“誒?別哭別哭……別哭啦!嘖,不許將此事傳出去,不然有你好看,可記得啦?”
婢女搗頭如蒜。
李榮松了口氣,又奔行而去。
香奴扒著亭子里的長椅觀望,見李榮遠去,忽而說道:“道士,我不要學他的棍法了。”
“嗯。”薛釗隨口應承著,若有所思。
鐵捕頭的說辭,薛釗有所耳聞。想來,李榮便是用這等笨法子來找尋那可能的兇手吧?
…………………………
入夜。
柴如意為喪住,須得去往城隍廟報喪。
薛釗怕妖鬼趁亂卷了柴如意,便悄然隨行。
正房里,隨身燈長明,兩具尸身停于靈床,上覆紙被。
柴如意粒米未進,面色蒼白,身形虛浮。菘藍與另一丫鬟攙扶著出了府,乘上油壁車,吱吱扭扭向城隍廟而去。
薛釗騎著走騾隨行,看著柴如意自城隍廟前下車,在山門左側掛了兩疊紙錢。這又稱為挑錢,有的地方稱命錢。意為請城隍關照亡魂。
做完這一切,柴如意乘車回返,一切平安無事。
薛釗便帶著香奴又去到銀杏梢頭,俯瞰全府。
三更天,懷中香奴躁動,假寐的薛釗醒來。
“道士,來了!”
“嗯。”
薛釗定睛觀量,柴府正門巷子里陰氣滾滾。
薛釗跳下樹梢,幾個起落便在中路后宅落下。
不理會詫異的丫鬟、仆役,薛釗大步流星入了正房。
柴如意跪坐靈床前,不停的朝身前火盆里投著紙錢。聽得腳步聲,扭頭觀量:“薛先生?”
“嗯。”薛釗點點頭,他手擒住柴如意手腕:“待會無論發生何事,都莫要離開我,可記得了?”
“這……”
柴如意還在發懵,前院忽然傳來呼喊,俄爾便有仆役屁滾尿流而來:“大……大大大……大小姐,快,快去前院看看,了不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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