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之內,陰陽顛倒。
但若要真正使其成形,無口餓鬼必須貢獻出自己的記憶,這也是它十分不喜歡嗩吶鬼的緣故。
但嗅著石質祭壇內,氣血魂液的香甜氣息,無口餓鬼咽了一口口水,最終選擇妥協。
塵封了百余年年的蒼舊記憶,如暴雨傾盆一般涌出,齊齊匯入鬼蜮之內。
…………
那是樓蘭建國百余年時,所發生的災害。
一場前所未有的霜雪,席卷西域三十六國全境,持續時間長達一年。
史稱「隕霜惡雪」。
官府統計死亡人數一千零六十二人,實際死亡人數……約三百萬。
漫天風雪中。
一位姓許的老翁,句僂著腰肢,攜著十三四歲的少年,艱難踏過戈壁礫土,身上背著一簍燒好的木炭,朝著西犁城外,燕氏莊園的方向走去。
這是一位賣炭翁。
半大少年裹了裹身上破棉衣,背著一小簍木炭,縮著身子道:
「阿爺,好冷啊~」
老翁衣衫單薄,卻笑了笑:
「天冷才好嘞,炭才賣得出價錢。」
「這些炭,能換好幾十斤麥子,咱省著點吃,一日兩頓飯,夠咱爺倆吃上整整五天。」
半大少年喚作許嬰,一聽到「飯」字,頓時就精神了,伸出十根手指:
「我要吃十天!」
老翁摸了摸許嬰的腦袋(′??)?(._.「),溫和笑道:
「行,一天一餐,你吃十天。」
許嬰憨憨一笑。
但很快,便樂不起來了……
行過數里,老翁忽然腳底一滑,被一具凍死的尸骨絆倒,整個人前撲摔倒在地。
背簍傾倒。
百十塊木炭滾蕩落在雪地里,很快便濕透了。
「我的炭啊!」
老翁面露驚恐,扶著發痛的老腰,連忙拾起雪里的木炭,自我安慰道:
「沒事的,濕了,晾一晾就成。」
可等二人辛苦趕到莊園,卻吃了一份大大的閉門羹。
管事打開朱門,細細一瞥,便拒絕了這些濕炭,讓他們明日再來。
許嬰餓著肚子,遠遠透過朱門,瞥到了莊園內的景象,佳肴美饌,鐘鳴鼎食,無數山珍海味被當做垃圾一般傾倒在地上。
內里的賑災官員夾起一片鮮嫩魚肉,細細品嘗后,才故作嗔怪道:
「大災之年,過分了啊!」
…………
「沒什么好看的,我們回家吧。」
老翁嘆息一聲,將許嬰拉走。
回了家,許嬰在睡夢中,仍然記著那如神仙一般的莊園生活。
艱難挨了一夜的餓后,老翁拉著許嬰,天一亮便背著炭,匆匆趕往燕氏莊園。
可還是遲了。
另一家賣碳郎瞅準機會,搶走了為莊園送炭的好買賣。
從此。
許家的日子,便一天天壞了下去,一天天苦了下去。
許嬰沒讀過書,日日夜夜想著,何時才能吃上「十天」的飯?
老翁總說,明天。
可一覺睡醒,許嬰還是餓肚子。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隨著「隕霜惡雪」時間的延長,麥苗枯萎,野草衰敗,樹木成片壞死……
野外,饑民聚集,飛快恢復了深藏于血脈深處的本性——食人。
饑民們,尤其喜愛皮肉鮮嫩的婦孺。
好吃,反抗能力還弱。
而樓蘭史書上對此,只有寥寥幾筆,便不再贅述:
「歲大饑,人相食!」
時代的一粒沙,壓在個人身上便是一座大山。
直到賑災官吏不但沒有發放賑災糧食,反倒以籌措軍糧的名義,,掠走了許家最后的幾袋糧食后,老翁終于崩潰大哭。
他將懷里私藏的半袋麥子塞給自家孫兒。
讓孫兒快逃,千萬別回頭,別回來了……
西犁城,是個該死的地方!
許嬰迷茫走在荒蕪的田野上,沒過多久,便撞上了一群死氣沉沉猶如行尸走肉般的饑民。
饑民像餓狼一般,搶走了許嬰懷中的糧食,甚至還想將他煮成一鍋肉湯。
只是許嬰機敏,趁著那些饑民爭吵之時,他便飛快逃跑了。
許嬰不知該往哪走,不知不覺間便游蕩到了家門,卻發現廢棄石屋內,老翁早已氣絕身亡。
「十天的飯……」
許嬰癡癡笑笑,抱著自家阿爺的尸體睡去。
在饑腸轆轆中,饑餓的執念漸漸深入靈魂。
當它再度醒來時,已變成了一頭餓死鬼,接受著大巫祝的日夜使喚。
每當聽到「十天的飯」,許嬰便興奮異常,心甘情愿接受驅使。
而這段死于風雪與饑餓的經歷,對于食物的深深執念,也令它擁有了開辟鬼蜮的無窮潛力。
只需嗩吶鬼音律輔助,便可提前開啟——「鬼域:隕霜惡雪!」
…………
風雪漫天。
隨著關于「隕霜惡雪」的古老記憶涌入,鬼蜮正式成形,氣溫竟比之前還要寒冷數分。
像馮樂賓、阮鐵漢這類青州斗士,擁有著數倍于尋常人類的體質,是九州雄兵中壽命最長的武卒途徑,卻也畏懼著兩件東西,是他們的克星!
火焰,
嚴寒。
馮樂賓與阮鐵漢二人,駐守在石質祭壇旁,忍受著低溫的侵襲,縱使渾身顫抖,亦神情戒備,警惕著不遠處的無口餓鬼許嬰,以及更加神秘莫測的嗩吶鬼。
二人愈發虛弱,縱使棉衣包裹,一身本身,十成,也至多發揮出五成。
嗩吶鬼大笑:
「就憑你們這些病弱之兵,哪里抵抗得了當年的隕霜惡雪?
老老實實跪下來求咱,咱家,還能替你們留一個全尸!」
「聒噪!」
姜塵眉眼閃過一絲冷意,周身氣血如常,舌頭一卷,便將三顆補血草果吞入腹中,驟然間氣血充盈至極點!
而后。
趁他不注意,要他命!
「漢之游俠!」
「神速,開!」
雙重強力加持之下,
姜塵陡然躬身,
踏步向前,
抽刀!
斬!
——嗡!
刀光閃爍!
姜塵一記誅魔太兇刀法勐然揮出,直直斬向嗩吶鬼的咽喉要害之處!
斬首一刀!
「怎么可能?你居然不受嚴寒影響?」
「這可是西域兩百年一遇的隕霜惡雪!」
嗩吶鬼好似炸了毛的貓妖一般,狂吼著后撤步,欲要躲開姜塵的致命一擊。
可惜。
誅魔太兇刀法最強的地方,從來都不是刀鋒本身,而是其兇厲至極的滔天刀勢!
刀未至,誅魔太兇刀勢便裹挾著雷罰氣息,先一步勐然席卷沖撞嗩吶鬼的身體!
誅魔,震懾,麻痹!
嗩吶鬼身體一僵,兩眼失神,失去了反抗能力,竟眼睜睜看著姜塵那鋒銳至極的刀鋒,噼落至自己的脖頸處!
快如驚鴻!
「啊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凄慘至極!
而后。
嗩吶鬼的魂體,瞬間灰飛煙滅!
以上行動,不過發生在短短幾秒鐘時間。
無論是許嬰許嬰,還是馮樂賓、阮鐵漢,還是女鬼薇,都未曾反應過來。
等眾人回過神來,出場極為霸氣囂張的嗩吶鬼,已然灰飛煙滅,身死道消!
下一秒!
許嬰稍稍恢復了魂力,瞬間飄飛而過,伸手搶走了半空中的嗩吶,隨后頭也不回地逃至鬼蜮深處。
女鬼薇先是一喜,隨后皺起眉頭:
「不好,嗩吶才是嗩吶鬼的本體所在!」
「魂體雖滅,但只要嗩吶本身尚未被破壞,鬼蜮便不會消失!」
「畢竟,真正為鬼蜮提供魂力支持的,是那只無口餓鬼!」
聞言。
姜塵冷聲道:
「這么說,它只要將嗩吶藏至鬼蜮某處,我們便永遠都無法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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