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繞來繞去,唯有人心不可測。”顧南幽贊同蕭羽的說法。
畢竟。
時間最可怕的便是人心。
說話間,顧南幽眸光微動,目光轉向了已被些許藤蔓纏繞的高高城門,心中已有了尋找浮生花下落的對應之法。
蕭羽見她胸有成竹。
微微轉頭看向她,眼里眸光溫和,如旭日陽光,很暖,很讓人舒心安然,全然不似堂堂攝政王該有的冷漠嗜血目光
“接下來打算如何?”
邪魅聲音輕聲傳出。
這話中含義很明顯,無論她做出各種決定,蕭羽都義無反顧站在她身后。
那種寵溺的目光,顧南幽感受到了,嘴角瞬間勾起一抹弧度。
隨后抿了抿唇,還輕輕低咳了一聲,伸出白皙細膩的手,握住蕭羽溫熱修長的大掌,十指相扣,牢牢握住,暖入人心。
“我們先出城吧!”
看似不輕易的相扣,卻讓兩人都心領神會,倏爾相視一笑。
“好。”
蕭羽眉宇舒展,低低應了聲,反手將顧南幽的手扣得更緊了,眼眸嘴角都是掩蓋不了笑意。
出城并不意味著就要離開,顧南幽心中打的小算盤,蕭羽心中自然明了,并未說破,也樂見其成。
她閑不下來。
也不愿依靠他人,哪怕是她最親的人。
所以對于目前還排在親人之后的他,更是不敢放心大膽依靠。
兩人閑散似游玩般回到客棧,并未著急出城,而是若無其事用膳,期間談笑風生,就像是新婚燕爾的小兩口,讓陰霾又詭異的繁榮城多了一絲鮮活的氣息。
在掌柜與店小二眼巴巴的目光下,兩人溫溫吞吞上樓拿著包袱,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掌柜他們倚在門口,望著駛向城門方向的華麗且霸氣馬車,心生羨慕。
若他們也能自由出入城門,那該多好啊……
馬車出了城門,一路沿著官道遠去,直至消失在官道盡頭。
一名小廝模樣裝扮之人,站在城墻之上,舉目翹望,目光一直望著已經看不見的馬車行駛方向。
良久之后。
他才轉身下了城墻,朝著繁榮城最大殿宇走去。
當夜幕開始降臨,街道兩邊繁榮城的百姓,原本就暗淡的神色,此刻更是附上了一層濃到化不開懼色。
越是到這個時候。
他們眼底里一絲絲深不見底的光,和心中微弱的希望,就像逐漸失去殘陽的天空,開始越來越暗淡。
殘陽如血,仿佛是在給繁榮城鑲上金邊,又似乎是給繁榮城染上一層血色,如夢似幻,好不真實,卻讓人們感受到了黑暗來臨的可怕。
在人們看來,那對與眾不同的神仙眷侶,恐怕此生都不會再來如陰詭地獄的繁榮城。
卻不知……
人家根本沒有真正離開。
如今已經返回到了城門邊上的樹林里,這里芳草藤蔓與整片樹林融合在一起,大抵因為古木參天太大太高的緣故,這里并沒有如城中那般,被侵占得幾乎容納不了別的東西。
樹林邊沿,離官道不愿遠的地方。
顧南幽坐在粗壯堅韌的藤蔓上,雙手抓住脫樹皮就像剃光頭的和尚腦袋一樣,露出光滑根藤的藤蔓。
她左腳搭右腳,有一下沒一下搖晃著,模樣很是悠閑。
蕭羽抬眸看她時。
她已在藤蔓上躺下了。
難得看見她這般輕松自在的模樣。
哪怕發現了異樣,也沒出聲打擾。
直到……
“咔嚓”一聲。
異響傳來,枕著手在藤蔓上的顧南幽,閉目養神的雙眼瞬間睜開,輕輕搖晃的雙腳也倏地停止動作。
之前,她不是沒有發現異樣。
而是覺得有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攝政王在,那些危險根本不在話下。
畢竟。
感受到蕭羽強大氣場誰還敢靠近?
哪里知曉。
危險不僅來臨了,而且還越來越逼近。
蕭羽已忽現在她身旁,微微傾身在她耳邊低語:
“有我在,定不會讓你傷了半分。”
顧南幽點頭,回過頭去,看著近在眼前惑人的薄唇,她稍稍一撅嘴,便碰上他微涼的雙唇,一擦而過。
上一秒還輕柔看著蕭羽,下一秒轉頭時,凌厲之色瞬間爆發出來,又美又颯啟唇。
“我也定不會讓你孤軍奮戰。”
她雖是女子,還是帶病之身。
但她并不柔弱。
“真拿你沒轍,小心些。”蕭羽略有些無奈搖頭。
好不容易有次能將她護在身后的機會,卻發現,他的阿幽本就不需要保護。
而是能夠與他并肩作戰之人。
此時西邊如浸了血的大染缸,斜射在逐漸黑暗的樹林里,夜風徐徐,將樹林吹得沙沙作響,藤蔓也因此起伏不定,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物,向他們伸出了魔抓。
倏地。
四周出現了燃燒著火焰的無名鬼火,在上下跳躍,但并沒有向他們襲來,而是在防守。
但很快,一抹黑影如同波浪般飄忽而來,還能靈活閃來閃去。
一靠近,直直的就沖著顧南幽來了。
蕭羽眼睛一瞇。
十成內力瞬間聚集在手中,袖袍一揮,內力一出,頃刻間就與如波浪般漂浮不定的黑影打了個照面。
一擊碰撞,猶如氣吞山河,勁風掌力立馬震倒了一片樹木藤蔓,漂浮不定的黑影被擊退后,一下子掉落在地,露出了人的模樣。
原來之前漂浮不定的黑影是那人的披風,此時正完完全全遮住了那人原本的模樣。
顧南幽微微蹙眉。
用披風化作漂浮不定的黑影,她就曾在九黎山見過。
她一下子就篤定了。
除了醫老還能有誰?
可他為何會出現在這里?還敢襲擊他們,就不怕蕭羽……
額?
她好像忘記了。
此時蕭羽的著裝,除了未戴面具之外,完完全全與權傾朝野果斷殺華的攝政王沾不上一點邊。
估計醫老沒認出來。
才有那個膽子。
頂級高手的切磋世界,讓他們自己玩去吧!
她就不要瞎摻和了。
畢竟!
目前看來,蕭羽的武功內力似乎更勝一籌。
她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此刻猜到來襲擊之人是醫老后,顧南幽果斷選擇忘記了,之前說要與蕭羽并肩作戰的豪言壯語。
可還沒等她重新坐到藤蔓上,又一抹濃重殺氣襲來。
“錚……”
干凈利落的拔劍聲響起。
一抹寒光閃過,晃了顧南幽的眼睛。
但盡管如此,顧南幽也反應極快,瞬間閃身到一旁,而她方才所做坐的位置被利刃劈出了觸目驚心的痕跡。
不僅荒草藤蔓被硬生生劈斷震開,連同被粗壯藤蔓緊緊纏住的地面,也被劈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僅此一招。
顧南幽便知道,來者的武功內力遠遠在她之上,她不是對手。
可……
卻讓她莫名產生了莫名的熟悉感。
為了驗證心中的想法,她從腿上抽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一個沖身便來到了頭戴斗笠身穿蓑衣之人身后。
動作快準狠,手法干凈利索。
倒讓那個人微微錯愕,但她依舊不能傷他分毫,輕而易舉就給躲過了。
可料是那個人武功高強,內力深厚,顧南幽卻對他出招手法了如指掌,她見招拆招,盡管在內力劣勢、手中利刃也劣勢的情況下,她依舊沒有落下風。
那人沒有停手的跡象,但卻開口說話了。
“倒令人刮目相看。”
顧南幽嘴角一勾,冷哼了一聲。
“那可真是難得。”
名正江湖的劍仙,從來都不會施舍別人一句好話,哪怕那個人再如何勤學苦練,得到的永遠都是他冷漠疏離的挖苦聲。
因為,被挖苦對象就是她。
就比如:
她花了常人想象不到的刻苦,終于學到了一點點精髓,就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可他卻冷冷說:
“呵,不過是一招半式罷了,就值得你如此耀武揚威,拿到我面前來顯擺嗎?依我看,你練得再好也不過是個花架子,在我這里你永遠上不了臺面。”
刺耳摑心的話語,猶如利刃一刀一刀凌遲她千瘡百孔的內心,將她心頭的溫熱滅了個干凈。
使得她臉色煞白,猶如被丟棄的流浪貓兒,只能單膝跪在地上,獨自舔著內心的傷口。
終于,她開口了。
問出了一直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話。
“師父,你明明討厭我,為何要收我為徒?”
她深刻的知道,她在師父眼中,沒有一席之地,有的永遠只是厭惡二字。
所以她不明白。
一個如此討厭她之人,又從來不收徒弟,為何突然出現要收她為徒,還冷冰冰對她說,要將他畢生所學都交給她,能夠學到多少,便是看她造化。
可聽到她問出的問題后。
“呵呵呵……”
師父卻低低沉沉笑了起來,一臉氣憤的逼近她,一字一頓,如千斤重重的大石頭,一下一下狠狠砸著她的心窩。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呵,那個瘋子,居然看上了你這個傻子,當真絕配。”
說罷,師父取下腰間酒葫蘆,狠狠給自己灌了一口,一臉憤恨,似在訴說自己的不滿。
“顧南幽啊顧南幽,你若還有點良知,學有所成之后,最好守住自己的底線,若敢濫殺無辜,我第一個取的便是你的頭顱。”
顧南幽沒有再說話,只是苦笑了一聲,濕潤了眼眶。
她從未濫殺無辜,可世上之人卻有太多太多對她充滿了惡意,人人都恨不得將她剝皮抽骨,只因她爛到淤泥里的名聲,以及太多的欲加之罪惡。
但這些,她以為她早已麻木。
但是知道了名震江湖的劍仙破例收她為徒的緣由,還是再一次深深刺痛了她的內心。
她以為自己足夠堅韌,原來還不是。
盡管師父如何不情愿。
但他交給她的劍術從來不參加。
所以,對于師父,她是欽佩與尊崇的。
后來她一直待在邊關御敵,經過了很多磨難,終于擺脫了令人厭惡的名聲,與將士們肝膽相照,帶領他們一步步將敵軍擊退,并踏破敵國一座座城池,名聲響徹整個南燕,成為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存在。
一次重傷,瀕臨死亡。
她見到了自她學有所成之后,就揚言此生不會再見她的師父。
他救了她,悉心照料。
可他自始至終都沒與她說一句話。
直到傷好,他送她離開之時,才開口。
“為師很抱歉,誤信了流言。”
顧南幽回眸,滄桑一笑,還是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淚。
“不給師父丟臉就好。”
“唉,傻丫頭,別哭,女子活著本就艱難,更何況活到你這種成為主帥的還是頭一個,千萬別讓旁人看出你的軟肋,更不要功高蓋主。”
“功高蓋主?”顧南幽喃喃念著這幾個字。
依舊沉浸在樂觀的世界里。
“我征戰沙場,保家衛國,只為天下太平,早日回皇城,其心天地可鑒,從未想過功高蓋主。”
師父聽完。
終是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
思緒回籠,襲擊顧南幽之人那清朗分明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
“你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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