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有問題或者沒問題的事情。”陳曦很是平靜的搖了搖頭，“你也清楚我的為人，如果你不是我的舅兄，我大概只會給你們一個很敷衍的回答讓你們自己去理解。”
甄堯聞言干笑了兩下，這種事情，陳曦真的做得出來。
“但你是我舅兄，而我屬于那種，自家的親眷在有能力的時候，能幫一把是一把也愿意將他們安排在適合的位置上，所以你來問我，我給你一個準確的回答。”陳曦很是認真的看著甄堯。
甄家的情況，陳曦一覽無余，在郡望這個級別的頂尖世家之中，甄家屬于純粹的體量大，但家里沒有幾個善于謀劃的，哪怕是那些族老，也只是善于搞錢，讓他們去做謀劃，真的不行。
這和鄧家那種情況還不一樣，鄧家雖說也靠著體量大但鄧家其實是有爭的覺悟的，最簡單一點，鄧家并不是商人的思維，這家族是有頂著其他家族的惡意牟利的覺悟。
實際上鄧通平庸歸平庸，但鄧通有自知之明，也有分辨是非的智慧，偌大一個鄧家能不散不垮，一直維持著如今這種體量，鄧通那種分辨是非的能力很重要。
最起碼鄧通在有機會的時候，是不會瞻前顧后的，尤其是盤算好自己的籌碼之后，確定能做到，那么甭管這事多么的顯眼，周圍家族的惡意有多大，鄧通都會繼續干下去。
甄家真的沒有這個覺悟，甄儼能作為家主，也純粹是矮子里面拔高個，指望甄家頂著其他家族的惡意去發展，純粹是想多了。
所以面對甄氏的疑問，陳曦必須將話給說清楚，否則甄家那就不是誤判，大概率直接擺爛。
“還請子川直言。”甄堯鄭重其事的說道。
“米迪亞是留給你們家最后的保底，那個地方好是好，可你們必須要意識到，那里并不屬于漢室。”陳曦很是認真的說道。
別看現在漢室和羅馬關系很好，但你要考慮到漢室和羅馬關系很好的時候，袁家在東歐的力量死了一茬又一茬。
羅馬在東歐死了十余萬的蠻子，袁家在東歐死了同樣規模的大軍，早先在顯城的時候，皇甫嵩見到的那近十萬的斯拉精修青壯，為什么打到現在就剩瓦列里、伊戈爾、奧列格指揮的萬人規模的斯拉夫冰斧軍團了，其他的軍團哪去了？
再直接點，為什么曾經散布在東歐的斯拉夫部落，現在都依托于烏拉爾山脈了，那可都是為了袁氏盡了忠的熱血！
沒有十幾萬的傷亡羅馬打個北歐，還用給袁譚也發個“邀請”？
那不是純粹扯淡了，就算在袁譚那里，自己作為主君，被羅馬一封通知給請到了北歐，是莫大的恥辱，但在世界范圍，除了兩封正統的邀請函以外，搞不好只有袁譚有資格收一份羅馬發的通知書。
現實點講，漢室和羅馬的友好關系只是因為當前沒有明顯的利益沖突，所以才能相安無事。
可未來羅馬和漢室必然會爆發沖突，漢室一旦真的吞并了貴霜，那么羅馬必然會插手。
畢竟國與國的正常外交關系，只有爹和兒子，以及正在努力發展為爹和兒子的關系，想要完全平等，看看自己的五個手指頭就知道了，五個手指頭都有長短呢！
所以漢室和貴霜的戰爭，速勝的結果就是必然和羅馬爆發后續的沖突，而繼續拖的結果就是拖著拖著就別想在短時間贏了。
陳曦作為實質的丞相，國家戰略其實就是他帶頭做的，加之心中清楚，大國的崛起，霸主的誕生，就不可能不動別人的利益。
靠伏低做小是熬不死霸主的，面對封鎖也只能靠實力強突，認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所以貴霜必須死，打死了貴霜，羅馬愿意在中亞開戰，那就開戰，死一波中亞世家，剩下的才是陳曦需要的諸國。
用陳曦的話來說就是，差不多前后十年的時間，我陳曦差不多都化身為你們的后勤基地，不說準許你們在漢室內部予取予求，起碼你們需要的東西，我都盡可能的給你們支取。
甚至這十年時間，你們享受著為國家所控制的低烈度戰場，享受著可控的局勢，享受著肆無忌憚的發展方式，我陳曦基本保證你們每一家能拿到的好處，比靈帝一朝，靈帝能拿到的利益還多！
甲胄，弓弩，人口，從貴霜掠奪來的秘術，更新換代的農業生產技術等等，陳曦將能放開的都放開給了各大世家。
說實話，當初陰氏、柳氏、郭氏滅門之前，只要陳曦稍微給蒯越一個暗示，讓蒯越加強對于安息匪軍的壓制，都不至于鬧到那種程度。
然而陳曦并沒有暗示，因為總得死點廢物，讓一部分還沒轉變思維的各大世家，明白現在到底是啥情況，花費那么多的東西，不是讓你們換個地方享福的！
中亞很大，但也很小，漢家有名有姓的世家，只有四五十家，就算全部分在中亞，四十多家，也綽綽有余。
以中亞的版圖，均分的話每家拿到十余萬平方公里，更何況僅僅只是北方世家進行均分，每一家能拿到的地方其實并不小，哪怕有一些非郡望級別的聯盟家族，但大體上每一個勢力都拿到了非常大的一塊版圖，如果只是躺平，絕對足夠了。
可陳曦要的是躺平嗎？
如果僅僅只是為了讓這群人換個地方，擺的更舒服，陳曦何必從世家遷出開始，源源不斷的對于他們進行支援。
截至目前，漢室出產的很多物資，都是用來支援這些建國者的。
雖說這期間按照條目，其實是借貸，有一定的利息等等，可陰氏，柳氏滅國之后，長安錢莊就一副爛帳不想算的意思，其實已經說明了態度——建國的錢，你們能還最好，還不了，滅國了，我不會追究。
說實話，也就得虧這是建國，大家都知道建成了好處無窮，也覺得陳曦大概是抱著，十個能成一個都是血賺的態度在干這件事，否則指不定會怎么懷疑。
可實際上，比長遠算計，陽謀大勢方面，本身就在歷史下游進修過的陳曦，遠遠強過其他人，玩陰謀，有一群人能爆殺陳曦，但這種明晃晃啥都給你擺在這里，陳曦很難會輸。
各大世家明知道這種借了陳曦大量物資，最后建國真成功，恐怕要還天量的物資才行，但他們依舊借了。
因為所有的事情一開始都是最難的，只要能熬過一開始，后面真的起來，現在所說的天量物資，未必還不起。
故而建國這條路，不是陳曦指引的，而是陳曦挑明之后，各大世家瘋狂滋長的野心，導致其必然會走這條路。
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這些世家才能在足夠短的時間里，成長到足夠龐大的體量，然后才能在后期撐下去。
哪怕中亞版圖很大，漢室和羅馬真打起來，以米迪亞東西百里為戰場，各大世家最多受到波及，而不會享受到羅馬主力的毆打，但戰爭到了那一步，看看恒河之戰就知道了，最早死得可是文伽、孟邦等等王朝，帝國之戰的余波，對于雜魚而言也是很要命的。
陳曦對于中亞世家的要求就是真到那一天的時候，能抗住余波，也就是發展到之前朱羅王朝的水平。
雖說朱羅王朝完蛋了，但得說一句，朱羅王朝那也算是帝國分出去了一支力量懟了一下，才完蛋的，區區余波，還是弄不死的。
陳曦估計不出來貴霜在元鳳十三四年倒下時羅馬的動靜，但陳曦估摸著貴霜倒下了，羅馬肯定會出手試探，袁譚挨打是必然的，中亞動蕩也是必然，在那種情況下，甄家在米迪亞不會好過。
當然也就只是不會好過，相比于其他家族，甄家絕對不會死，交易城肯定還在，就跟古代和北方胡人再怎么玩命，互市一般不會關的，因為對面有自家需要的東西，這玩意兒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封禁。
同理，漢室和羅馬也是如此，羅馬手頭也有漢室需要的東西，漢室也有羅馬需要的東西，而且米迪亞交易城象征著漢羅的友誼，不到真正撕破臉皮的程度，米迪亞交易城的甄家不可能被拉出去祭旗。
當然不會拿去被祭旗，不代表不會被收拾，只是生命安全有保障，基礎的吃穿用度有保證而已，其他的浮財，隨風而逝就行啦，等漢室打贏了，可能還能弄回來一些，但等漢室打贏了，黃花菜都涼了。
更重要的是，兩個如此龐大，核心區相距如此遙遠的帝國，真打起來，最后也會體面的結束，而既然是體面的結束，那么甄家想要體面的拿回錢就比較困難了。
甄堯聽完陳曦的講解，目瞪口呆，這種長線籌謀能力，實在是過于離譜了，但問題是在陳曦的講解下，甄堯也意識到，這事絕對會發生，哪怕在他們這代不發生，下一代也會發生。
當即甄堯額頭的冷汗就浮現了出來。
“放心，米迪亞交易城的好處就在于沒有安全問題，而且那邊浮財獲取比較容易。”陳曦神色溫和的說道。
“如果我們能說服馬孟起呢。”甄堯幾乎不加思慮的暴露了自家的某些不為人知的謀劃。
陳曦看了看甄堯，“少見啊，你們甄家居然還會在這一方面進行謀劃，我都以為你們一直會這么表決下去。”
甄堯聞言面帶尷尬，說服馬超這個，這是他們甄家去了米迪亞突發奇想的行為，而且成功率并不低。
“不過，你們也太小看羅馬了。”陳曦搖了搖頭說道，“你們覺得羅馬最頂層的那幾個人真的不知道馬超的出身嗎？”
這個世界，只要羅馬想要查的東西，不存在完全查不出來這一可能，就跟西普里安消失的無影無蹤，羅馬這邊怎么查都查不出來，其實就已經有了答案了。
馬超的出身別說本身就沒有隱藏，就算是隱藏了，羅馬也能查出來，所以羅馬最上層的那幾個人是知道馬超什么情況的，但在乎嗎？羅馬最上層那些人根本不在乎。
羅馬帝制和其他帝制完全不同的地方就在于，羅馬皇帝是第一公民，如果說這個時代有哪個國家能合理合法的讓外族成為皇帝的話，那就只有羅馬了，只要你功勛足夠，只要你認同羅馬，你就是羅馬！
到了馬超這個等同于行省總督的位置，再進一步就該公爵了，距離皇帝其實已經不算太過遙遠的距離了。
再加上羅馬的養子繼承制度，只要馬超能獲得塞維魯或者愷撒的承認，歸入克勞狄烏斯家族，馬超的法統直接在前五，在這種情況下，被收為養子，那就基本等于指定為繼承人了。
問題是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馬超其實對于羌人擁有強宣稱的，本質上羌人最正統的王就是馬超。
只是馬超的拳頭沒有三傻大，導致這份強宣稱沒有毛用，可馬超要是被指定為繼承人，那他的強宣稱就有用了。
加之羌人是正統的炎帝一系，這么一來羅馬就對華夏有強宣稱了，當然反過來華夏對于羅馬也有強宣稱了。
至于說指望馬超成為羅馬皇帝放棄羅馬的利益，這就扯淡了，最多是在不傷感情的范圍內，一定程度的友好，指望非常友好，那得看羅馬的大局勢是不是對于漢室如此了。
這也是漢室高層在戰略上很少考慮馬超的原因，馬超到底最后怎么選都有可能，而且說實話，選什么都可以理解。
畢竟馬超在羅馬，就算不能成為皇帝，公爵真的只需要熬時間就可以了，在馬超成為米迪亞總督，由加納西斯直屬開始，公爵之路其實就已經明確了，而漢室能在馬超身上下的重注并不多。
甄堯面上的血色在瞬間散盡，若是這般，米迪亞那就是火坑！他們甄家很有可能被馬超拿去祭旗，斬斷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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