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很快，一個面容老實巴交的漢子便被帶了上來。
姚建春只是一個官匠，雖然是官匠，但是并沒有品階，只是在司衙里任職，屬于司衙里的任用官匠而已，拿的錢也不叫俸祿，那叫薪俸。
甚至他們這些官匠都不能算是吏，見過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知縣，至于這津門的知州更是沒資格見。
卻沒想他被人找到的時候，說是京城里的貴人要見他。
在姚建春的認知里，京城里，那些達官顯貴是在天上一般高貴的人物，他這個在泥塵里卑微的小人物是沒有資格見到的。
姚建春進門后便慌忙跪下，愣是不敢抬頭去看。
“小人姚建春叩見貴人！”
江風還沒有說話，趙輕飏便開口質問道：“你是這船舶局的官匠？”
“回貴人話，小人是。”
趙輕飏冷冷的喝問道：“既然是官匠，為何不在司衙值守？擅離職守是什么罪，你自己說。”
姚建春聞言頓時一個哆嗦，急忙磕頭求饒道：
“貴人饒命貴人饒命，小人這也是迫不得已啊！”
江風連忙道：“息怒息怒，先聽聽姚建春怎么說。”
江風沖他道：“有什么問題，如實說來，若有苦衷我們理解，但是不可有半個字的虛言。”
姚建春苦著臉道：“貴人明鑒，小人是船舶監造局的官匠，并非是官吏，不入品，但手底下也統領有一些官匠，是從幽都城工部調撥而來的，距今也有五六年時間。”
“但自從三年前，薪俸越來越少，甚至拖欠，慢慢的也就沒有了，足足兩年時間，船舶局便已經沒有往下發放過薪俸了！”
“自那以后，船舶局名存實亡，大家伙兒都散了，雖然都掛著船舶局官匠的名頭，但是大家伙兒也是得吃飯的，沒有薪俸，家里老小就沒有飯吃，我等總得找個活計。”
姚建春連連倒著苦水。
江風神色淡然，這倒是已經料到了，趙輕飏聞言頻頻皺眉，她倒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來此地的知州問題很大嘛。
但這到底是個小問題，若是放在此前，趙輕飏是不會管的，畢竟船舶局她也不打算重新啟用，她雖然一上來便有雷霆手段整肅朝綱，但是還是不宜大動干戈。
可如今是江風介入船舶局，那她就得管一管了。
江風抿著唇道：“起來吧。”
“謝，謝貴人。”姚建春見貴人沒有追究他的罪責的意思，暗自小小的松了口氣，然后忐忑不安的站了起來，但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
江風拍了拍他的肩膀，卻嚇得他哆嗦了一下，甚至還往旁邊躲了躲，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趕忙又跪下：“貴人恕罪貴人恕罪！小人，小人…小人該死……”
江風苦笑道：“你別緊張，我不降罪，我就是想問問，船舶局還在運作的時候，官匠是誰管理的？”
姚建春猶豫了一下，道：“回稟貴人，正是小人。”
江風有些吃驚，道：“是你呀，看來張公公是找對人了呀。”
姚建春不是傻子，聽聞找他的人，是公公，頓時覺得不對了，公公，那就是說，這兩位是宮里的貴人？！
張公公開心的笑道：“伯爺說笑了，既然是監察司找人，自然要找對了人，才能討伯爺的賞啊。”
江風微笑道：“可是本伯沒有賞啊。”
張公公依舊面不改色的笑道：“即便伯爺不賞，咱家依舊開心。”
江風也笑道：“張公公說笑了，說賞太看不起公公了，那怎么行？”
“咱家多謝伯爺看得起了。”
江風笑了笑，道：“姚建春，起來說話。”
“……是。”
江風繼而又坐下，端起茶，問道：“現在做什么活計？”
姚建春起身的間隙，偷眼看了一下江風，頓時心里駭然大驚，他剛才可是聽見了張公公對江風的稱呼，伯爺，那可是伯爺呀！沒成想竟然如此年輕。
“回稟伯爺，小人如今事農。”
“收成怎么樣？”
“回稟伯爺，勉強糊口…”
“船舶局下轄有多少官匠？”
姚建春有些不適應江風如此跳躍的問題，但還是盡可能的快速回答道：
“回稟伯爺，船舶局下有一百二十五官匠。”
“不少了。”江風點了點頭道：“這一百二十五人都在務農嗎？”
“回稟伯爺，也有做其他活計的，有些幸運能得幾畝薄田，有些就只能替人做做長工，甚至只能進大戶人家去做下人，或者給人打打零工，做做家具木雕。”
江風悠悠嘆了口氣，他倒是也差不多料到了，這個時代對技術人員并不重視，士農工商，工匠到底也還算得上是賤籍，但商籍已經翻身，用金銀把自己的地位一躍常人之上了。
可工籍還是那樣貧賤，即便是官匠，如果失去了朝廷的薪俸，那就更低賤了。
江風問道：“你被調任到此地五六年了，五六年間都在監造船只嗎？”
“回稟伯爺，只有頭三年是，后三年……”
江風了然的點了點頭道：“懂了。”
姚建春心里思量片刻，似乎有了些許猜測，心底更是燃起了點點希望，于是他一咬牙，小心試探的問道：
“伯爺可是想要重啟船舶局？”
江風笑著看了姚建春一眼，道：“是有這個打算，但我不知道船舶局是否能達到我內心的期望。”
姚建春聞言，頓時鼓起勇氣，道：“伯爺，雖然小人只有三年的監造履歷，但是在此之前小人在京城工部任職官匠時，也研讀官船建造的書籍，別的不敢說，若是要建造，在此道上小人絕對有一定造詣。”
江風微笑道：“你可知道夸大其詞，可是會遭殃的。”
“不敢向貴人吹噓，小人雖然低賤，但是論起造船，小人曾在這事兒沒人比我還懂了，小人此前在京城工部便是帶領官匠干活兒的頭頭，來到津門的頭三年，也基本是小人在帶領官匠和工人們干活兒，進獻給皇帝陛下的龍船以及達官顯貴們的官船沒有出過任何差錯！”
說起本家行業，姚建春頓時有些自得，道：“即便是這津門船舶局里的造船冊也都是小人親自撰寫修繕，幾乎每一本進獻到京城工部的船冊都是小人親自批注并參與撰寫。”
江風有些驚訝，這是個人才啊，不過這個時代的人才被埋沒也并不罕見，這監察司找人的本事倒是不賴嘛。
這也恰恰說明了趙輕飏能任用賢臣。
“樓船也行嗎？”江風問道。
姚建春聞言倒是沒有一口答應，而是略作思索，才鄭重其事的點頭道：“只要人手充足還有銀錢足夠！”
“是姜國那種哦。”
“自然是！姜國樓船乃是天下一絕，但也并非不可仿造，我大周也是有相當豐富的造船經驗的！”
“如果我要造一艘長四十五丈，寬二十丈的樓船，可容納兩千人，容載貨物一萬六千石，你需要多長時間？不著急回答，想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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