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少年青衣 > 第三十章 拿錢拿錢
  王庭堅眉頭一皺,還想說話制止住江風的話頭。

  姜元胤不動聲色的問:

  “若非皇帝陛下,那么,誰最有錢?”

  “切,皇帝那點內庫能有幾個錢啊?你們沒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么話?”

  “十個當官九個貪!”

  轟!

  王庭堅差點沒暈過去。

  “這話可不能亂說!”王庭堅連忙道。

  “王老我不是說你啊!”江風趕忙訕笑。

  王庭堅一口氣差點沒岔過去,我是怕你說我嗎?老夫一生受過陛下賞賜無數,自當是不缺錢,但是你對著陛下說,你手下的官,十個有九個是貪,你怕是不要命了!

  “所以,京城之中,最有錢的,應該是那群當官的!其次,就是那些附庸官員的商賈世家!商賈與官員交好,除了送禮就是像我們江家和葉叔叔那樣的婚媒之約了。”

  姜元胤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你想要賺他們的錢?”

  “是!他們的錢最好賺。”

  “憑什么?”

  “憑我有本事!當今姜國最盛行的風氣是文人風氣,而商賈之家都喜歡附庸風雅,幾乎每一家都希望能出一個讀書人光耀門楣!而我,二位覺得,我的才華是不是非常橫溢?”

  王庭堅哭笑不得:“胡鬧!哪有人自己說自己才華橫溢的?出門在外要謙虛!”

  姜元胤也有些哭笑不得:“嗯,你確實才華橫溢,那么,你是想賣詩賣詞?”

  “不,那樣檔次太低了!賺錢也賺不到多少錢,反而讓那些有錢人花錢花得趾高氣昂的!覺得他們花了錢就能買到絕佳的詩詞佳句!我要讓他們花錢還買不到,做到有價無市,讓他們花錢都覺得是應該的,能把錢塞到我們的口袋里,都是他們的榮幸。”

  這一番話說得姜元胤和王庭堅目瞪口呆。

  “江風,我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你是一個喜歡空口白話做夢的人呢?”姜元胤眼神復雜的看向了江風。

  就連王庭堅也是如此。

  江風笑道:“二位別急,江叔叔,你去過醉春閣嗎?”

  王庭堅再一次被這話噎得岔了氣,“切不可瞎說!姜先生日理萬機,怎么可能會去那等煙花風月之地!”

  江風納悶的看向王庭堅:“您著什么急啊,京城的權貴都去!您二位知道醉春閣有一酒,名叫天醇?”

  “知道。”

  “那酒賣一百文一兩。”

  “那又如何?”

  “如果我能釀出比天醇更加醇厚香濃的酒呢?”

  姜元胤和王庭堅皆是搖頭不信,“你?不可能。”

  江風微微一笑,站起來,悠悠吟唱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二人一頭霧水的看著江風,不知江風為什么這個時候作起詩來了,但是都靜靜的聽。那徐首輔與他座師是死對頭,當時他便知兩人遲早會對上。

  最后果然對上了。

  且此人之后還是堪稱‘他’前半生最大的敵人之一。

  不過那人并不叫陳堅,而是叫陳煥之。

  薛庭儴想起夢里那時朝中有人戲稱兩人竟是同鄉,只是他從沒聽進耳里,他查過對方的身世,對方是個天煞孤星,家中所有人于一場大火之中盡皆喪命。

  陳堅,陳煥之,竟是他!

  “……庭儴,你是不知他干過什么!”

  薛庭儴沉浸在思緒之中,只聽到最后這一句話,下意識問道:“他干過什么?”

  毛八斗跺了一下腳:“罷,我本不想道人長短,且沒憑沒據的事,往外說也不怎么好。去年住在這間號舍中便有我三人,另還有一人今年沒來學館。我和大田還有那個叫王七的,雖家里都不算富裕,但也還算殷實。可他卻是家境貧困,經常拖欠學館中的束脩與米糧。這也就罷,我們三人還丟過幾次飯票,當時都沒注意這些,還是一次大田剛換的飯票擱在柜子里,卻莫名其妙少了幾張,我們才知道號舍中竟然有賊。”

  這賊不用說,自然就是這陳堅了,反正毛八斗就是這個意思。

  “我當時就想找他理論,可大田卻說這罪名實在太大,館主歷來重視館中學生人品德行,若是爆出此事,定然要將他攆出學館。他本就家境貧寒,料想來此上學也是不容易,再加上之后我們暗中觀察,他也未再故態復萌,遂我們三人都忍了下來,就是再不與之交談。”

  薛庭儴突然道:“你怎么就確定是他拿的?”

  “不是他,還能有誰?”

  毛八斗的這個邏輯并沒有錯,四人中陳堅家境最貧寒,經常拖欠束脩和米糧,而他又不合群經常獨來獨往,不是他還能有誰。

  “難道你沒發現中午在飯堂沒看見他?他一日只吃兩餐飯的,中午是不吃的。”毛八斗又道。

  薛庭儴微哂:“反正我覺得應該不是他。”

  “為何?”

  “感覺吧。”

  還真就是感覺,大抵可能還有夢里曾經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

  *

  毛八斗勸說不得,又見有人打此經過,自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三人回到號舍,那陳堅竟又伏案在看書。

  互相也沒說話,俱都低頭整理著分下的書冊,這些都是明日起要用的,自然不容出錯漏。

  “那套書我用慣了,你若是嫌舊,我與你換。”一個極為陌生而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竟是那陳堅說話了。

  他認真地看著薛庭儴,似乎不是作假。

  薛庭儴正整理著那套書,這書雖是又破又舊,其中很多書頁都已脫落,極為勉強地夾在書中,但讓他見之甚喜。

  因為這書中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注解,筆跡有新有舊,明擺著是前面主人留下的。薛庭儴方才整理時順便看了一下,發現頗有獨到之處。要知道陳堅可是狀元之才,哪怕是當年薛庭儴,也不過只得了一個二甲第二十一名。

  “不用了,我覺得這書挺好。”

  薛庭儴絲毫沒有奪人所愛的自覺,也是他覺得陳堅既能寫一次,自然也能寫第二次。而他如今初學四書,雖是借著抄書的空檔,囫圇吞棗地結合夢里的記憶了解了一遍,到底還是差了許多東西。

  陳堅欲言又止,倒也沒再說話,又垂頭繼續看自己的書。

  很快就到了晚飯的時候,這學館的作息時間很規律,算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在天還沒黑之前,就要用晚飯了。

  晚飯是面,蕎麥面和高粱面做的,另還有些雜糧面的饅頭供應,也是學生們半夜里饑餓難忍。

  這一次陳堅也去了飯堂,卻是打了飯后便找了個角落坐下吃,期間沒和任何人說話。

  飯罷回到號舍,還未來及站定,一名齋夫在門口叫著薛庭儴的名字。

  “有人給你送東西,還是上午送鎖的那個。”

  薛庭儴接過那一小簍雞蛋,毛八斗面帶曖昧的笑,道:“喲喲喲,你那小未婚妻又來了,還給你送雞蛋。”

  “行了,別鬧騰。”

  薛庭儴提著小簍進了號舍,毛八斗跟著后頭鬧著要吃小未婚妻送來的雞蛋。

  晚飯吃的面和饅頭,就著中午那點剩菜,里面連點兒肉星子都沒有。毛八斗本就是個嘴饞了,可也不能頓頓吃小炒,此時見到有雞蛋,本是笑鬧,也是真嘴饞了。

  薛庭儴也不小氣,問道:“行,只是怎么吃。”

  “那你別管。”

  薛庭儴便撿了十個給他,毛八斗用衣裳兜著出去了,嘴里還叫道明早還能配粥吃。

  不多會兒,他回來了,薛庭儴才知道他竟是拿到水房讓齋夫幫忙煮了。

  用井水浸了的雞蛋,外殼很涼,捏在手里卻有滾燙感。毛八斗雖沒把自己當外人,卻也不貪婪,只從中拿了一個,剩下都還給了薛庭儴。

  薛庭儴給了李大田一個,自己拿了一個,正打算收進柜子里,他突然想到什么,又拿出一個,來到就著油燈看書的陳堅面前,遞給他。

  白中透著粉的雞蛋,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瑩潤而光滑,帶著一種魅惑的光澤感。

  陳堅下意識伸出手。

  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轉身走了。

  可能因為之前陳堅說要和薛庭儴換書的話,毛八斗和李大田什么都沒有說。

  屋里很安靜,陳堅也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垂下了頭,又繼續看起書。

  可手心里卻依舊捏著那顆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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