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山河美人謀 > 瀕死感覺
  李璨的語氣并不好聽,然而太子毫不在意地笑笑,端坐蒲團,道:“這是輕而易舉的事。”

  就連除掉李琛,他也沒有費力,都是李策在做。

  李璨的表情一言難盡。

  “等做了皇帝,”他提醒道,“殿下想要什么,自然輕而易舉。但現在不是樹敵的時候,更何況父皇賜婚,怎會容人破壞?”

  李璨一直相信自己擁護太子,是選了最容易的捷徑。卻沒想到突然闖來一個葉嬌,讓李璋放著大路不走,非要沿著懸崖邊,連帶著李璨,都很容易摔得粉身碎骨。

  聽到這里,宰相之子傅明燭總算明白過來。

  他張大嘴巴,“啊”了一聲,才恍然大悟又難以置信道:“殿下,殿下您不會真的想要那個女人吧?您是想把她弄到手里蹂躪的吧?她的脾氣可壞得很,到時候非要魚死網破,我們……”

  “她的脾氣很好,”李璋打斷傅明燭的話,“不準再說她的壞話。”

  李璋神色冷峻,眼眸中的鄭重同談論起國家大事時一模一樣。

  傅明燭倒吸一口冷氣,求助般看看李璨。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個他不要的女人,怎么到處都有人爭搶?

  而李璨終于想到了他的辦法。

  “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又有何難?”他的聲音低沉了些,人也坐正,正色道,“只是,能不能等一等?”

  李璋收回目光,不怒自威的臉色稍緩。緊抿的唇角表明,他在認真聽李璨說話。

  李璨便自顧自說下去:“等到繼承皇位,她就是你的。”

  傅明燭悶聲道:“那會兒她已經嫁給楚王,怎么搶?”

  “很容易,”李璨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厲色,“小九身體不好,丟北地帶兵抗擊突厥去,搞不好就沒命了。葉嬌喪偶,二哥為照顧弟妹,納入宮中,有何不可?”

  傅明燭吃驚地向后躲了點。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道德水平,跟這些人有點格格不入。

  “那可是弟媳。”他小聲提醒道。

  “弟媳又如何?”李璨不屑地笑,薄薄的日光罩在他雪白的皮膚上,像水面的粼光,他的聲音也像飄在水面上,肆意道,“我大唐民風開化,三婚四嫁的女子不計其數,嫁給夫家族兄的也有不少。這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兩全其美嗎?

  傅明燭的神情有些驚怔。

  他訂婚后廝混時,也哄過秦白薇,說要把葉嬌毒死,讓秦白薇做正妻。但是若真要下手,他還是會掂量掂量。畢竟有年少的情誼,對方又長得挺好看,還得給安國公府交代。

  怎么這倆兄弟殺自己兄弟搶奪弟媳,都能說得如此云淡風輕?

  果然他是跟對了人啊。

  這樣心狠手辣,才會是未來的皇帝。

  面對李璨的提議,李璋不置可否,重新用開水燙熱茶具,親自煮茶。他的動作舒展自在,充滿駕馭一切的輕松。

  李璨和傅明燭略著急地等著,直到李璋燒好了茶,分別給他們分了一盞,笑道:“本宮隨口說說,你們莫要緊張。”

  不知何故,傅明燭松了一口氣。

  李璨也舒展身子,斜斜倚著憑幾,嘆息道:“原來是說笑,殿下您嚇我一跳。”

  他表情夸張地端起茶盞吹了吹,目光卻在打量李璋。

  那一雙看似沉靜的眼眸、那一張不茍言笑的臉,邊邊角角,都透著遮掩隱藏。

  隨口說說嗎?

  要防著這男人失去理智,壞了大局。

  瀕死之時,人是會失去神智的。

  觸覺、嗅覺、視覺甚至痛覺一起消失,只有耳朵還能聽到聲音。

  “沙,沙……”

  斷斷續續的沙沙聲,時而傳入耳膜,時而又消失不見。聽得久了,才感覺到每次那聲音出現時,自己的身體就在移動。

  自己麻木的、無法控制的身體。

  葉長庚一動不動,不反抗,也無力反抗。

  他不知道自己在河水中泡了多久,也不知道四周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是誰拖著他的肩膀,一點一點,向水少一些,干燥一些的地方拖拽過去。

  那人同樣一聲不吭。

  是格桑梅朵的人嗎?

  他最終還是被抓回去了?

  葉長庚的腦海中瞬間浮現跳崖前的場景,五雷轟頂般,他想立刻起身。

  他是來晉州修水利的,是來找尋晉州案線索的,不能成為李策的拖累。

  可是盡管心中很急,他的身體卻根本不受控制。身上的每根骨頭都像是斷了,疼,疼而麻木。

  冷汗淋漓而下,葉長庚勉強動了動手指,接著按緊地面,在拖拽中尋找一塊尖利的石頭。只是剛剛握到一塊硬土,忽然有什么東西湊到他的臉上。

  那東西噴著火熱的氣息,喉中發出奇怪的“嗷嗚”聲,同時伸出粗糙的舌頭,用力地舔舐他的臉。

  葉長庚汗毛倒豎明白過來,拖著他走的不是人,是某種野獸。

  是什么?

  他猛然揚手向那東西砸去,那猛獸跳開跑遠幾步,“嗚嗚”叫著,再次靠近。

  葉長庚聽出來了,是狼!

  他曾在西北道回京的路上,同狼死戰。他知道狼的兇殘可怕,知道這東西把他拖走,是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方便啃食。

  但是出乎意料,那頭狼并沒有啃咬他,也不再拖拽他。它向密林中跑去,過了一會兒跑回來,把什么東西丟在葉長庚身上。

  他伸手摸了摸,是一只剛剛死去的兔子。皮肉還很溫暖。

  這是……給他吃的?

  但是葉長庚不能生吃兔子,目盲,也不能剝兔烤制。

  他靜靜躺著,身體緊張一刻,發現狼沒有進攻的跡象,便放松下來。

  然而那頭狼卻不消停。

  它不停地跑出去,又回來,把各種狩獵來的東西往葉長庚身上扔。

  鳥、蚯蚓、老鼠、蛇,甚至是一條活蹦亂跳的魚。

  葉長庚無奈,只好又把兔子摸回來,找準狼咬開的血管,吸了口血。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咽下去的東西了。

  狼終于安靜下來,四周慢慢變冷,想必是夜晚了。他的衣服還沒有干透,又冷又餓,嘴唇干裂,喉嚨中的血腥味怎么都散不去,讓他顫抖著,想要嘔吐。

  那頭狼靠近他,試探著,依偎著他趴下。

  動物體熱,葉長庚漸漸暖過來。

  只是他知道,在這杳無人煙的荒山野嶺,受傷目盲且不能動彈的他,很快就會死去。

  真沒想到,他會死在晉州,死在距離母親和妹妹并不算遠,卻無法回去的地方。

  不知道人死以后,魂魄能不能恢復視力。

  他希望自己的魂魄能找到回家的路,走回去,拜謝父母的養育之恩,在夢中囑咐妹妹節哀順變。

  但如果,如果有一線希望能活下去,他一定揭穿格桑梅朵的陰謀,救護晉州百姓。

  這注定是個漫長的夜晚。

  “殿下,歇息一夜吧?您從昨日熬到今日,早就吃不消了。”

  青峰手持火把走在李策身后,勸道。

  李策雙眼通紅,沿著河流向前走,腳步已經有些踉蹌。但他緊盯每一處河岸,仿佛沒有聽到。

  “你們先歇。”林鏡半截身體都浸在水中,一面蹚水一面尋找,沒有停腳的意思,“卑職再走一里。”

  “不需要歇,”李策也在拒絕,“早一刻找到,就多一分活著的希望。”

  “可是……”青峰擔憂地看著李策,真怕他下一刻就要暈過去。

  “林鏡!”李策卻忽然轉身喚道。

  林鏡在水中轉身,快步走出來。

  “殿下!”他半跪在地上,見李策接過青峰手中的火把,照向地面。

  地上有一道很明顯的拖痕。

  像是有什么東西從水中出來,爬向密林。

  “小心。”李策交代著,先行一步向密林中走去。

  這里一片死寂,地面已經沒有泥痕,只能從折斷的細枝和倒伏的青草中,看到路徑。

  “這不像是人爬過去的。”李策走得又急又快,判斷道,“像是什么東西拖拽獵物,那東西是……”

  他停下腳步,在一塊泥土地面上,看到狼的腳印。

  “青峰!”毫不遲疑,李策短促地下令,“拔刀!”

  就在這剎那間,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從密林深處奔出,它跳躍而起,雖然跳得并不高,卻照準李策的咽喉,張開獠牙,重重咬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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