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什么人?”
“某已知會縣尉!”
看到如臨大敵的里正、里魁等人。
袁紹知道這次私下探訪,進行不下去了。
畢竟是臨時起意,沒有備下貨物,侍衛帶的也有點多。
同時,私下探訪的結果也很明顯,青州比冀州好太多。
或者說,冀州,根本無法和青州比較。
道路寬闊平順,溝渠縱橫交錯,舉目望去,都是良田農夫。
子民交口稱贊,還有這石碑......
“你不要走啊!”
劉灲還在伸頭叫著,“你罵了我們鼓吹署的孔吹和華吹!”
旁邊的里魁搖頭道:“官家早有法,不以言罪人,別說他罵的是孔吹華吹,就是郭長史,那也是無罪!”
袁紹聞言,忽地停住了腳步。
他轉過身,看向那名里魁,問道:“若我罵的是袁譚那個小子,又當如何呢?”
里魁愣住,他仔細想了想,道:“根據官法,卻是無罪,可以罵。”
劉灲跳了起來,罵道:“華魁,俺看你是大憨吧素子!
怎么可罵咱們袁青州,誰都不能罵袁青州!”
那里魁撓了撓頭,道:“可是官法就是這樣,上次來宣法的官員們說的。
還說什么法不禁者即可行。
你看,前段時間有個狂士鄒油跑到驃騎將軍府前裸奔。
結果抓了之后,不但放了,還賠錢!”
“什么,不但放了還賠錢?!”
劉灲渾濁的老眼頓時亮了起來。
里魁哼聲道:“老劉頭,你可別冒什么壞主意。
那鄒油還想接著跑呢?
有些義士看不過去,情愿被抓也要痛扁鄒油,聽說第三條腿都打斷了!
你去試試?”
劉灲嚇得兩腿一緊,忙道:“這些義士下手也是狠,動手多不好啊。
要是俺在,俺就啐他一臉,反正這個不犯法!”
里魁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忙道:“對啊,對啊,誰敢罵袁青州,咱們就啐他一臉!”
正準備罵逆子兩句的袁紹,咻地住了口。
畢竟若是真被啐了一臉。
就算殺了這群黎庶,他袁紹的臉也沒了。
劉灲瞪向袁紹的眼神忽地變得不善起來:“里魁,這個素封,剛才說袁青州小子呢,這個算不算罵?”
里魁點了點,清了清嗓子:“嗯嗯!”
看著蠢蠢欲動的劉灲等人,耿苞急忙上前厲聲大喝:“你們這幫刁民,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誰么?”
劉灲嚇得縮了縮腦袋,隨即紫漲了臉,張口先向地下啐了一口,道:“俺管你是誰,在青州就得守法!”
這時,袁紹的侍衛們也圍了過來。
看著白袍下面露出的環首刀,里魁不再糾結,扭頭就跑:“快,快去報告縣尉,敵襲,敵襲。
白衣,有白衣渡江來了!”
劉灲跟在身后罵道:“說書的里面是白衣渡江,咱們這邊的白衣是地走過來的!”
耿苞:“......”
他扭頭看了看臉色發黑的袁紹,小心翼翼的問道:“袁公,咱們還去歷城么?”
“去!”
袁紹聲音低沉,“不到歷城罵罵這個小兔崽子,老子胸中這口氣順不過來!”
耿苞:“......”
兩人上了馬車,繼續前行。
袁紹躺在馬車中,感受著平順的道路,心中漸漸舒緩下來。
“這小兔崽子,還真有點水平。
耿苞啊,你看這青州的黎庶百姓,他們的精氣神,和冀州完全不同。”
耿苞掀開帷帳,進來道:“袁公,也是你氣度好!
這幫刁民不但不怕官,還想啐我們,長此以往,他們還不上天下海!”
袁紹目光凝重,忽然問道:“汝懼吾否?”
耿苞一愣,忙道:“懼!”
袁紹面無表情,道:“汝是說吾不夠平易近民了?
《周魯公世家》中說,平易近民,民必歸之。
汝既懼我,豈有二心呼?”
耿苞嚇得一個哆嗦,直接跪伏在地上,叩頭道:“袁公,某自追隨主人一來,何嘗有過二心啊!
請袁公明鑒,請袁公明鑒!”
袁紹哼了一聲,道:“汝懼吾否?”
耿苞忙道:“不懼,不懼!”
袁紹正色道:“我如此威儀,執掌冀州,身為大將軍,你都不懼。
那長此以往,豈不是要上天下海,連天子都敢忤逆!”
耿苞擦起額頭:“某,某......”
“哈哈哈哈!”
看著手足無措的耿苞,袁紹大笑起來。
耿苞心中一喜,方才知道袁紹在玩弄自己。
當下舒了口氣,身子都快軟了。
“嗚嗚嗚嗚嗚!”
馬車外忽然傳來號角的聲音。
耿苞強撐著掀開帷帳,旁邊侍衛報說:“稟主簿,田野中狼煙已起,怕高唐縣的縣兵要來了。”
“來便來吧,還能如何!”
耿苞忿忿道。
不多時,前方響起一陣踏踏的腳步聲。
為首的文士手中還抓著泥巴,開口笑道:“不知來者可是冀州貴客?”
耿苞下了馬車,拱手道:“在下耿苞,冀州主簿,敢問足下姓名。”
文士一怔,拱手之后,再次上前行禮,道:“在下邯鄲商,忝為平原相,這馬車上是大將軍么?”
車中的袁紹聲音響起:“邯鄲平原,我們也是舊識,你且上馬車來!”
邯鄲商躬身道:“在下在馬車邊伺候就行,大將軍但有什么問的,在下自當回答。”
車中靜寂了一會后,袁紹再次走下馬車。
他看著一手泥巴的邯鄲商,疑惑道:“邯鄲,你怎么在此,還滿手泥土?”
邯鄲商先行禮,然后回道:“大將軍,平原國乃是腹地,想要軍功,難上加難。
恰公子又喜農業,匠術,也能封侯,某便把心思全部放在這里。
去歲有不少農家傳人來投,某便收在府中,以為從事。
今歲少雨,從事們擔心有蝗災,所以某才帶著他們來田地探察。”
袁紹疑惑道:“農家,許行,如此迂腐的學說,居然也有傳人。”
“大將軍此言繆也!”
邯鄲商身后,一名青年朗聲開口。
“農家,也是諸子百家。
許子言說,賢者與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
指的并不是賢明之士要去種地,而是賢明要去研究農學。
所謂分工互助,農夫只知耕種。
卻不知如何應對天時地利與蟲禍,而賢明之人可總結經驗,著書立說。
只有這樣才能使農學昌盛,使地足以民食,民足食則安也。
儒家門徒陳相、陳辛兄弟二人棄儒學農,投入許子門下,正是如此。
由稷下學者編撰的《管子》一書中《地員》一篇就是農家的著作,而《牧民》《權修》《五輔》《八觀》等篇重點記述了農家學說。
“重農”就是“重民”,民為社稷之根本。
如今重儒,不重農,實在是舍本逐末,天下又豈能不亂。
就比如,今歲雨水少,天氣暖和。
則夏收之時,必有蝗災。
我等若知道此事,以提前行之,則無礙矣!”
耿苞:“......”
青州之人,都這么能說的么。
袁公不過說了一句話,你這邊咄咄咄說了半天,不渴?
袁紹點點頭,道:“此言亦有幾分道理,只是不知這蝗災之說,有什么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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