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日月風華 > 第一五七四章 祭祀
  北方的鐵山之下,已經下過一場雪。

  草原遠望,白雪茫茫。

  瘟疫侵襲賀骨諸部,汗庭所在的鐵宮周圍一帶,竟然是瘟疫爆發最嚴重的地方。

  白雪之中,燃起了一堆堆大火。

  在賀骨人看來,突然降臨的瘟疫,乃是厲鬼作祟,而圣火則是驅鬼的最好辦法,所以賀骨人將囤積的干糞燃燒起來,在鐵宮周圍幾十里之地,日夜都是火光點點。

  人們也都知道,被厲鬼纏身的人,只要與其他人接觸,其他人也都將受到厲鬼的糾纏。

  所以只要有人發現被厲鬼纏身的癥狀,就會被家人單獨隔離起來。

  部族中的大巫已經連續做法數日,懇求天神驅邪除鬼。

  人們對于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趕到了巨大的恐慌,甚至許多人躲在自己的帳篷里,不敢出門。

  而且部族中也開始有流言傳開。

  都說厲鬼是從鐵宮開始出現,這是因為鐵宮不潔,才招惹了厲鬼出現,從而引起了這場災難。

  對部族牧民來說,許多無法解釋的事情,以神鬼之說來解釋,就很容易說得通。

  部族中已經有不少人死去,遺體也都被燒毀,在家人的悲痛之中,流言在部族中也是傳的越來越嚴重。

  甚至有人傳言這是先汗對部族的懲罰。

  流言聲稱先汗升天有些不明不白,死的極其冤枉,是帶著怨念離世。

  魂靈不散,如今開始對部族進行懲罰。

  這樣的傳言自然是用意歹毒,目標直指攣鞮可敦。

  先汗過世之后,雖然其子繼承汗位,但因為年幼,當權者卻是攣鞮可敦,而攣鞮家族的地位在賀骨也就顯得舉足輕重,這樣一來,先汗過世的最大受益者自然就是攣鞮可敦及其家族。

  傳言說先汗是帶著怨念離世,自然是說先汗是被人所害,那么幕后主使自然只能是受益最大的攣鞮可敦。

  攣鞮可敦乃是女中英杰,在賀骨部最艱難的時候,帶領著部族挺了過去,確實是深得賀骨人的敬畏。

  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攣鞮可敦當權之后,為握緊權柄,難免會對部族中的一些勢力進行打壓,自然而然也就有不少人對可敦心存怨言。

  其實在嘎涼河血戰之前,攣鞮可敦在部族中的威望無人敢褻瀆,除了可敦自身精明能干,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可敦手中掌握著一支驍勇善戰的衛隊碎骨者。

  碎骨者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而碎骨者的統領莽德勒更是可敦的忠犬,對可敦忠誠無比。

  但莽德勒戰死于嘎涼河,這對攣鞮可敦來說可謂是沉重的打擊,折損了一只有力的臂膀。

  雖然有新任統領,但比之莽德勒的威望卻是遠遠不如。

  從鐵宮之內傳出的消息,讓人們很快也都知道,攣鞮可敦也被厲鬼纏身,情況似乎很嚴重。

  在牧民的心中,大汗和可敦都是神祗一般的存在,邪靈怨鬼都是不敢靠近。

  如今可敦竟然也被厲鬼纏身,這就更加讓人懷疑此次劫難確實是先汗作祟。

  解鈴還須系鈴人。

  賀骨人都覺得,要應付這場災難,還是需要可敦親自出面。

  鐵山腳下有一處方圓數里的山坡,上面設有祭壇,此地被稱為先靈臺,是賀骨部用來祭祀先祖和天神之所。

  常例而言,春祭祖,秋祭神。

  上一次祭祀神靈,也不過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

  可是這次災難來臨,在大巫和部族諸多長老的建議下,必須立刻再次祭祀天神,而且必須由可敦親自登臺祭祀。

  雖然可敦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但在眾人的請求下,終究還是答應親自前往。

  白雪皚皚的大地一望無垠,遠方的鐵山也被白雪覆蓋,連綿起伏。

  祭祀天神,自然不能出現刀兵,所以靠近先靈臺的每一個人都是不能攜帶兵器,但是為了保證安全,在距離先靈臺十里地之外的一圈,都是安排了兵士守衛,禁止任何人進入其中。

  族中的大巫自然早早到來,此外眾多的長老吐屯也都趕到。

  雖然前來參加祭祀的人在經過崗哨的時候都要檢查,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所有人都是緊緊裹著自己的身體,只漏出面龐,而且互相之間也絕對不會有肢體接觸。

  寒風呼呼,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很嚴肅。

  這場瘟疫對賀骨部來說,當然是一場大災難,甚至遠比一場戰爭還要讓人恐怖。

  在賀骨諸部還沒有發現瘟疫之前,瘟疫就已經開始在各部族悄悄擴散,等到發現之時,至少已經有半數的部族被瘟疫侵襲,一開始還不至于太過驚恐,但接二連三有人因瘟疫而死去,事態急劇惡化,人們的恐慌情緒也就無法克制。

  最近這幾日,每天都有上百人死亡,遺體都被焚燒,宛若地獄。

  可敦抵達的時候,已經是過了正午時分。

  可敦身著素雅的服飾,頭戴彩冠,冥羅垂下,她身材腴美妖嬈,身姿綽約卻不失高貴,那是典型的草原式美貴婦。

  錫勒人是馬上民族,所以前來先靈臺祭祀,自然只能騎馬而來。

  可敦騎著一匹白馬,與她美艷的風姿相映成輝,可是所有人都看到,可敦的身體微微前伏,一只手臂甚至是撐在馬背上,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也絕不會有失儀態。

  于是人們瞬間就確定,傳言可敦被厲鬼纏身,確有其事。

  可敦身側,則是年紀輕輕的賀骨汗。

  他雖然年少,但似乎極力在顯示自己身為賀骨汗的威嚴,挺直身板,仰著頭,在眾人的矚目下,與可敦一起到了山坡下。

  山坡比起鐵山,自然很低矮,但對普通人而言,卻又很高。

  從山陂腳下修了石階通往坡上,少說也有五六十階。

  先靈臺上的祭壇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擺好香案,而且備有獻祭的牲畜,只待祭祀之時宰殺。

  但先靈臺上不可用刀具,所以安排大力士,祭祀時以石頭將獻祭牲畜活活砸死。

  大巫站在先靈臺邊,居高臨下望著到來的可敦,在上面迎候可敦登臺。

  可敦下馬之后,走了幾步,眾人便發現她著實虛弱,再一看通往上面的石階,許多人心中暗自為可敦擔心,只覺得以可敦現在的身體狀況,要順利登上先靈臺絕非易事。

  這簡直是對可敦的折磨。

  “阿母,你怎樣?”賀骨汗卻顯然并無受到感染,站在可敦身邊,看著可敦問道。

  可敦轉頭看了一眼。

  賀骨汗雖然言辭關懷,但神色卻是冷淡,至少并無絲毫關切神情。

  他也不知道是否害怕被可敦感染,始終保持著距離。

  部族的族長、長老和吐屯都是站在兩側,看著可敦。

  這些人有不少也要跟著可敦登上先靈臺,但只能隨在身后,如果可敦無法登上先靈臺,那么眾人也就無法登臺,一旦如此,此次祭祀天神也就無法完成。

  祭祀天神乃是部族中不得有絲毫馬虎的大事。

  祭祀之時,若有人言行不妥,褻瀆了天神,都有可能被處死,就更不別說耽擱祭祀進行。

  可敦雖然尊貴,但是在族人眼中,比起天神,可敦自然是遠遠不及。

  所有人都看著可敦,有人冷眼旁觀,也有人顯出擔憂之色。

  這幾十級石階就是可敦的鬼門關,如果無法登上先靈臺,導致祭祀儀式無法進行,勢必被扣上褻瀆天神的罪名,后果自然是不堪設想。

  可敦從賀骨汗身上收回目光,抬頭望向先靈臺,緩步上前,登上了石階,賀骨汗隨在他身后三步之遙,而其他人則是跟在了賀骨汗身后。

  誰都知道以可敦現在的身體狀況,要登上先靈臺無疑是癡人說夢,但卻沒有一人敢上前攙扶。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與厲鬼纏身的人有肢體接觸,立刻就會被感染。

  而感染瘟疫的結果,大家都很清楚,那是必死無疑。

  而且登階上臺,本就是向天神表達虔誠,雖然沒有規定不允許攙扶,但歷來也沒有人會被攙扶著登階。

  可敦艱難地向上攀登,好不容易登上七八階,就停了下來,呼吸急促,捂住胸口,顯然是在艱難支撐。

  身后的賀骨汗也是立刻停下,只是冷冷看著可敦的背影,毫無關切之色。

  “阿母,祭祀的時間快到了,不能耽擱的。”賀骨汗在可敦身后道:“若是耽擱了祭祀時辰,天神震怒,恐怕會降下更大的災禍。”

  身后有人聽得清楚,有些詫異。

  賀骨汗雖然并非可敦親生骨血,但卻是可敦一手養大,一直以來賀骨汗對可敦也算是敬畏有加,十分恭順,在許多人眼里,稱得上是母慈子孝。

  賀骨汗此時明知道可敦登臺艱難,不去攙扶也算情有可原,卻在背后催促,這就著實有些過分了。

  但也有人知道,這次要求可敦親自祭祀,就是賀骨汗帶領一群部族長老吐屯所為,可敦無法拒絕,這才撐著虛弱的身體前來。

  現在賀骨汗的態度,卻是放出了一個極其危險的訊號。

  他似乎已經不再忌憚可敦,甚至對可敦的態度有了攻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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