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道：“他自知如果留在柔玄按兵不動，肯定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他肯定也顧不得其他，只能是孤注一擲。而且他麾下那些親信部將肯定也是不愿意坐以待斃，自然要慫恿他有所行動。在他看來，也許只要能夠順利拿下京都扶持李承慶登基，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秦逍微一沉吟，才問道：“這都是李承慶親口對你所言？”
“是。”麝月點頭道：“我覺得他這些話并非虛假。”
秦逍皺眉道：“邊軍勇悍，卻也都是虎狼之輩。李承慶折戟徐州，這消息已經對外傳開，如果太史存勖得知消息，你覺得他會怎么做？”
“難以預測！”
“這里可有大唐地圖？”
“有，書房有一幅地圖，你隨我來！”麝月起身，領著秦逍到了書房內，屋里點著燈火，一面墻上果然是選掛著一副大唐地圖。
秦逍上前去，細細看圖，麝月十分體貼，親自掌燈為他照明。
“李承慶可說過太史存勖出兵的時日？”秦逍扭頭看向麝月道：“我在東北之時，并無得到任何關于太史存勖出兵的消息，所以他出兵最早也是在我前來徐州的途中。”
“李承慶說過，只要神策軍踏入徐州境內，柔玄那邊得到消息，就會立刻出兵。”麝月道：“太史存勖早就在柔玄做好了準備，兵馬隨時可以出發，只是在等候澹臺懸夜這邊的消息。而且李承慶特意做了安排，利用飛鴿傳書互通消息。豫州那邊有李承慶麾下的當鋪，豫州當鋪時刻注意神策軍的動靜，神策軍自豫州出兵之際，當鋪就會立刻以飛鴿傳書向太史那邊傳遞消息。”
“飛鴿傳書，需要幾天時間？”
麝月道：“飛鴿途中要經過兩處當鋪秘密據點，中途會更換信鴿，如此可以保持信鴿日夜不停。”頓了一下，微想了想，才繼續道：“按照李承慶的說法，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五日之內，信鴿必然會抵達太史存勖手中。”
秦逍再次盯住地圖，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圖上輕輕移動，找到了柔玄鎮所在，爾后從柔玄鎮開始，手指下劃，一直到豫州才停下。
“自澹臺懸夜豫州出兵開始，到今天已經是近四十天，也就是一個多月了。”秦逍道：“如果太史存勖接到消息后，立刻出兵，那么他們已經行軍個把月。”他再次將手指移回柔玄鎮，爾后直接向下移動，幾乎劃過了整個冀州，在冀州與兗州交界處停下，看向麝月道：“太史存勖想要假道滅虢，打著南下討伐徐州的旗號順利進軍，那么最快的道路，便是穿過冀州、兗州，再向東南方向進入徐州境內。兩萬兵馬，加上后勤輜重，從柔玄鎮抵達徐州，怎么著也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麝月頷首道：“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他既然要進軍京都，那么肯定在抵達冀州與兗州邊界處之后，便要折而向西，進入京畿境內。”秦逍道：“從柔玄鎮抵達兩州邊界處，至少也需要二十多天的時間。”
“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按照行軍速度，恐怕在這幾日之內，太史存勖便要兵臨京都城下。”麝月蹙眉道：“我仔細算過，京都可用之兵除了留駐的萬名神策軍，就只有都城內的武衛營和保衛皇城的龍鱗禁軍。”
秦逍點頭道：“所以太史存勖要攻打京都，還要過神策軍這一關。”隨即搖頭道：“夏侯不會讓神策軍在城外決戰，我估計她如果得到太史存勖進軍京都的消息，肯定會見神策軍調回都城衛戍。”
“我也是這樣的想法。”麝月道：“都城內武衛營還有五千兵馬，如果再組織城中其他各部兵勇，勉強可以湊出來兩萬可戰之兵。”
秦逍道：“真正打起來，京都城內，恐怕也只有龍鱗禁軍能與太史的邊軍一戰了。”
“京都軍不會與柔玄軍正面決戰。”麝月道：“邊軍雖然驍勇善戰，但兩萬兵馬要攻下固若金湯的京都城，并不容易。”
秦逍點點頭，目光在地圖上的京都一帶移動，最后停在洛口倉。
“太史存勖不會急著攻打都城。”秦逍輕笑一聲道：“他會先打洛口倉。”
洛口倉是大唐第一糧倉，從南方運往京都的糧草，幾乎都是囤積在洛口倉，對京都來說，洛口倉那是關乎生死所在。
秦逍當初下江南，就是在洛口登舟，也見識過洛口的規模。
方圓幾十里，修建三千窖，據說洛口倉存量最多的時候，達到千萬石，雖然如今早已經不比鼎盛時期，但洛口倉的百萬石糧食，依然是京都賴以生存的口糧。
洛口倉雖然有數千守軍，但如果太史存勖攻打洛口倉，要將之拿下并非難事。
秦逍見麝月依然端著油燈，忙伸手接過，走過去放下燈坐下，卻是帶著笑容道：“其實現在的局面，對我們實在是大大有利。”
“你的意思是？”
“太史存勖如果在柔玄按兵不動，沒有起兵，京都即使給他扣下謀反的帽子，天下人也都不會心服口服。”秦逍緩緩道：“其實如果是那樣，柔玄軍還有退路。可是太史存勛實施了李承慶的計劃，配合李承慶出兵，甚至已經進軍京都，這就讓他只能孤注一擲，沒有任何退路。”
麝月頷首道：“按照他們的計劃，李承慶在徐州拖住了澹臺懸夜和神策軍主力，太史存勖又進逼京都，如此一來，天下諸州定會覺得京都搖搖欲墜，必然會有不少人趁勢響應。太史家在軍方本就威望極高，柔玄軍打著復興李唐的旗號出兵，也定然會得到許多人的擁護。如此柔玄軍攻打京都，會得到諸多擁護和幫助，那便底氣十足，攻下京都并非不可能。”
“可是現在李承慶已經倒了。”秦逍笑道：“李承慶的計劃，需要兩邊互相配合，就宛若兩只翅膀，同時行動，才可能飛起來。現在折斷了一翼，李承慶的計劃也就徹底失敗。李承慶失敗倒也罷了，卻導致太史存勖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到了這個境地，柔玄軍已經沒有退路，退就是死，如果得不到徐州這邊的承認，柔玄軍就是一支叛軍。”頓了一頓，見麝月站在自己面前，不由伸手過去，牽住麝月的柔荑，拉她過來，在自己的腿上坐下。
麝月這一次倒是十分的溫順，畢竟這書房也沒有其他人敢進來，長孫媚兒今晚也沒有在旁邊伺候，坐在秦逍腿上，輕聲道：“退不可退，可是若要進，那也不容易。太史存勖敢進兵京都，就是因為李承慶承諾會在徐州舉旗。按照李承慶的計劃，他在徐州向天下人公示自己是慶王的身份，如此便可以代表李唐，爾后給柔玄軍冠上李唐義軍的身份，這樣一來，柔玄軍不但師出有名，而且能得到擁戴李唐的勢力和百姓支持，這才有底氣攻打京都。現在李承慶倒了，柔玄軍沒有李唐義軍之名，他無旗可打，處境自然是艱難兇險。”
秦逍輕撫麝月的柔荑，道：“兩萬柔玄軍，再加上運輸輜重的民夫，人吃馬喂，每天消耗的糧食不在少數。他們從柔玄鎮帶出的糧草，能支持多久？如果不能迅速打下京都，他可沒有后勤供應。”此時卻是想到當初在江南之亂中，就是因為燒毀了王母叛軍的糧草，導致王母叛軍無糧可食，因此土崩瓦解。
雖然王母叛軍不可與柔玄邊軍同日而語，但當兵的都是血肉之軀，都要吃糧，沒有糧草，再厲害的軍隊也會崩潰。
“所以太史存勖必須先拿下洛口倉，保障自己的后勤無憂，不會因為缺糧出現兵變。”麝月明白過來，蹙眉道：“不過即使能拿下洛口倉，也未必能打下京都。他總不會圍困京都，讓京都的人們活活餓死。”
洛口倉的糧草取自天下，而京都的糧食所需卻取自洛口倉。
一旦洛口倉被柔玄軍控制，京都百萬張口很快就會出現糧荒，后果不堪設想。
秦逍固然想要將夏侯及其黨羽拉下馬，卻不想因此牽累京都百姓，如果京都百姓因為缺糧而大批死亡，那是秦逍絕對不愿意看到的情況。
“麝月，你說太史存勖現在最想要的是什么？”秦逍看著燈火下麝月那迷人的眼眸，輕聲問道。
他不再叫公主，卻是讓麝月心中愈加歡喜，想了一下，雙眸靈動，輕笑道：“他現在最想要的是師出有名。如果師出無名，他手下那些將士也將士氣低沉，不知為何而打。”
“不錯。”秦逍笑道：“現在天下人都知道你代表李唐，如果你對天下昭告，柔玄軍并非奉你之命攻打京都，柔玄軍將會是怎樣的處境？”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道：“那太史存勖和他手下的兵馬，就被天下人坐實是一支意圖不軌的叛軍，這樣的結果，太史存勖肯定是無法接受。”
麝月精明過人，眼睛亮起來，輕聲道：“你是說，我們可以雪中送炭，收太史存勖為己用？”
“不錯！”秦逍摟著麝月腰肢，笑道：“他刀指京都，當然不可能向夏侯認罪伏首。放眼天下，他現在唯一能夠拯救這支柔玄軍的辦法，就只能是向你歸附，擁戴你討伐國賊，復興李唐。現在只需要派一名使者前往，賦予他李唐義軍之名，他必然是求之不得。我們不用急著讓他攻打京都，先讓他拿下洛口倉，將那些糧草牢牢控制住，如此必然會造成京都的恐慌。我們不會真的讓京都百姓餓死，可是京都出現恐慌，對我們攻打京都絕對有利。”
麝月道：“你準備出兵京都？”
“本來沒有太史存勖這支兵馬輔助，我還準備多做一些籌劃，一時半會不急于向京都進軍。我是準備讓徐州這邊的兵馬暫坐休整，再游說其他各州，盡可能得到更多的支持。而且到時候還可以從東北抽調一隊兵馬，入關配合徐州軍兩路進發，在京都與夏侯一決高下。”秦逍神情變得冷峻起來，緩緩道：“可是現在既然有了這樣的機會，我們又怎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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