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人間守歲人 > 第241章大掌教
  頭戴芙蓉冠的道士微微笑著,如同老友重逢,使人如沐春風。

  嘉年猜測這股感情,并非是對自己,而是對自己體內某人的元神碎片。

  韓何看清出現的人后,立即收劍肅立,拱手抱拳道:“晚輩韓何,拜見大掌教!”

  大掌教開歲笑容溫和,作揖回禮。

  “韓劍仙辛苦。”

  韓何臉上流露出受寵若驚又倍感自豪的神情。

  能見大掌教一面,還能說上話,已經不虛此行。

  大掌教嗓音溫醇道:“有勞韓劍仙先去休息,我想與嘉年小友單獨聊聊。”

  韓何沒有二話,抱拳離去,獨留嘉年一人面對大掌教,手足無措。

  剛開始嘉年心里還有點期待,可真見了面,心里又不由得緊張起來。

  大掌教看得出嘉年的局促。

  他溫和地笑了起來,提議道:“要一起走走嗎?”

  嘉年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舉止像是一個木頭人。

  大掌教也未說什么,他放慢腳步,嘉年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走了一會兒之后,大掌教主動開口說道:“一路走來,沒少吃苦吧。”

  嘉年道:“還好。”

  大掌教看了眼嘉年背后的劍,明燭天散發出的柔和的劍氣,像是一道溫涼的溪水。

  這還是嘉年第一次感受到。

  原來它也有溫和的一面。

  嘉年把劍匣解下,交給大掌教。

  大掌教并指抹去匣上禁制,劍匣豁然打開,迸射出一道璀璨劍氣,直沖云霄。

  奪目劍氣使得嘉年不禁瞇起了眼。

  當初在韶康城使用它的時候,明燭天劍氣都不曾如此之盛。

  大掌教面帶微笑地看著它。

  劍氣緩緩收斂,明燭天如一只飛鳥般繞大掌教周身旋轉飛舞。

  大掌教笑道:“許久未見,你還是這么有精神。”

  他的語氣,并不像是對待一把武器,更像一位闊別多年的老友。

  大掌教從袖中取出一把劍鞘。

  切口像是桐木,外面包著一層棕色的布,靠近劍柄的位置用一根麥穗似的繩子系緊。

  明燭天嗆啷歸鞘,森森劍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掌教歉意道:“從這方天地隨便砍來的木頭,委屈你了。”

  明燭天傳出一股近似安慰的劍鳴。

  嘉年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娘的,怎么在自己手里的時候,就沒這么好說話?

  大掌教抬眼問嘉年:“你最近使用過這把劍?”

  嘉年點點頭。

  “韶康城時,用來對付一頭飛升境的化外天魔。”

  大掌教皺了下眉,袖中單手掐算不停。

  他已經三千年未曾返回天下,很多事都不知道。

  一番推演下來,竟是把三千年光陰盡數逆推算盡。

  當他停下手之后,面上涌現出一抹復雜之色。

  他喃喃道:“二弟,你這么做,可是真的想好了?”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唯一能回答他的人,遠在另一片天地。

  嘉年抬眼看著他,大掌教回過神,溫聲說道:“柑香對你的期望不低。”

  嘉年點頭道:“我知道。”

  大掌教拍拍嘉年的肩膀,溫聲道:“辛苦你了。”

  辛苦嘉年送劍,更幸苦的是被柑香寄予厚望。

  這份沉甸甸的期待,可不是誰都能背得起來。

  嘉年苦澀的繼續點頭,心里生出一股委屈。

  他抬眼看向大掌教,說道:“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他想起進天門時看到的畫面。

  大掌教目光溫柔地說道:“你的爹娘和妹妹已經不疼了,他們已轉世輪回,會生在好人家。”

  嘉年抿緊雙唇,低下頭,無聲作揖。

  年少時沒來得及說出的話終于在這一刻自心底涌出。

  爹,娘,小妹。

  走好。

  ……

  ……

  嘉年擦干眼淚,跟上大掌教。

  二人繼續在城頭散步。

  他的心頭輕松了許多,緊繃的神經也在這一刻得到放松。

  他信任大掌教。

  不是因為他是天下第一人,更不是因為他玉皇京領袖的身份。

  這種信任,毫無道理可言。

  以至于讓他一見到大掌教的面,就覺得這個人十分的親近。

  嘉年猜測,這可能是因為自己體內有流火的元神碎片的緣故。

  大掌教側過頭笑道:“猜中了一半。”

  嘉年一驚,隨后赧顏。

  以大掌教的境界,自己離他又這么近,即便是心湖漣漪,落在他耳朵里,怕是都跟打雷一樣響亮。

  大掌教歉意道:“抱歉,不是我故意想要窺探你的心聲,只是因為我需要時時刻刻要觀察這座天地的動靜,所以不得已而為之,還請見諒。”

  嘉年連忙搖頭道:“大掌教哪里的話。您坐鎮天外三千載,對抗化外天魔,一刻不得放松,如此心力令晚輩佩服。”

  修士心境中的瑕疵會產生心魔,心魔作祟,就會給化外天魔可乘之機,鳩占鵲巢降臨人間。

  大掌教勘察人心,是為了防止化外天魔攪亂修士心境,為禍天地。

  三千年一刻不停的聽取整座世界的聲音……

  若換做旁人,恐怕連一刻都撐不下去,飛升境也要瘋掉。

  大掌教以一人之力,查天下缺漏,可敬可嘆。

  為何還要道歉。

  大掌教嘆道:“可這終究不太對。”

  “儒家圣人有云,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我雖是為了監察化外天魔,可擅自窺探人心,已是失了禮數。”

  嘉年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亦在情理之中。大掌教不必為此自責,我相信進入此方世界的前輩們,也是這樣想的。”

  大掌教道:“人家的大度,可不是我們逾矩的理由。”

  嘉年想了想問道:“大掌教莫非對儒家學說非常推崇?”

  禮,正是儒家使天下歸仁所提倡的方法。

  嘉年不是覺得這個方法不好,只是到了名不副實的情況下,禮又有什么用。

  禮約束的了人的行為,可管的住人的內心嗎?

  如果禮只能流于表面,那又有什么用,不過是虛偽罷了。

  大掌教笑道:“若有利于天下,觀點何必分哪一家?儒家圣賢有云:君子慎獨,不欺暗室。禮的作用不僅在于給世界制定好秩序,也是為了教化人心,約束人丑惡的一面。禮不僅作用于外,更作用于自身。若人人都能克己復禮,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可并非人人都能克己復禮,與其強按牛頭喝水,還不如率性而為,得法自然,亦是大道。”嘉年如此說道。

  說完之后,他猛然一驚。

  自己是在跟大掌教論道?

  他連忙作揖道:“請大掌教恕罪。”

  大掌教笑道:“你我只是相互砥礪學問而已,無需多禮。”

  嘉年汗顏。

  自己哪有資格跟大掌教砥礪學問。

  大掌教慢慢的走著,說道:“我曾認真的思考過一個問題,是不是正因玉皇京提倡的道法自然,所以才有了地外天外的洪水滔天。”

  嘉年頭皮發麻,嚇得脊背都滲出冷汗。

  您可是大掌教啊,為何會這樣想?

  否定自家道統,在任何學派中都屬于大逆不道。

  可如果否認的人,是學派中的老大該怎么辦?

  嘉年有點懷念柑香了。

  如果他在這兒,肯定能接上話。

  大掌教轉過頭望向嘉年,問道:“你說呢?”

  我說啥?

  嘉年感覺自己的思維都僵硬了下來。

  他不覺得自己的這點閱歷學問,有資格給大掌教解惑,能讓大掌教“迷途知返”或者“離經叛道”。

  退一萬步說,就算大掌教輕描淡寫的收下了他的回答,可萬一傳到玉皇京那里。

  不說其他,真武城的那位,能放過自己?

  就算宗岳不跟自己這么個小輩計較,他的那幫少說也是歸神境的徒子徒孫們,能不來找自己麻煩?

  嘉年不敢想。

  若真如此,他只能在大掌教身邊呆個幾百年,把境界升上去之后,才敢重返人間。

  “道祖曾言,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可自己不爭,不代表別人不會去爭。人心似水,若無藩籬,便會迷漫,一條條河水相遇,匯聚成汪洋,汪洋再起風波,就有了巨浪滔天,洪水泛濫……”

  這句話順著嘉年的嘴說了出來。

  嘉年滿臉驚悚,用力捂住嘴巴,可帶著譏誚語氣的嗓音依然狠辣的往外直戳人痛處。

  “天外的困境是遠古生成,泛濫的局面卻是今人自己造就。玉皇京功莫大焉。”

  “我……”嘉年臉憋得通紅,心里直罵臟話。

  是哪個狗日的占我法身,在這里狂吠!

  大掌教對嘉年突如其來的狂妄態度,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

  即便對方的矛頭已經直指玉皇京與他這個大掌教,他臉上還是帶著淡淡的微笑。

  “柑香,好久不見。”

  一道半透明的飄渺身軀從嘉年身上飄出。

  是一名氣象淡泊,眉宇之間頗為冷漠的青年道士。

  他頭戴蓮花冠,與項頂芙蓉冠的大掌教相對而立。

  嘉年站在兩人旁邊,像是條路過的野狗。

  他冷冷問道:“你是幾時附在我身上的?”

  柑香道:“從你走出守歲宮的那一刻起。”

  嘉年愣住了。

  感情自己一直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帶著一個飛升境巔峰的陰神到處被人追殺?

  柑香淡漠道:“我的這縷陰神沒有戰力,更不會出手。如果你死在半道,我會另尋法子來地外天。”

  嘉年憋屈不已。

  他知道柑香說的是實話,可他還是生氣。

  你媽的,柑香你損不損,借我的口罵大掌教。

  若換個玉皇京道士,聽你這么說,自己早被一巴掌拍死了!

  柑香一指邊上,說道:“一邊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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