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橫波與嘉年分別已有半月,她為了掩人耳目,途中換了兩次渡船,才抵達俱盧洲北邊的白獅國。
距離神華樓,只差六十萬里了。
以渡船的速度,再有個三四天,她就能到神華樓。
她掂量了下包里地神仙錢,慶幸著還夠用。
感慨幸虧之前在船上沒怎么花銷。
她抬頭看了眼渡口處建立地各大酒樓,皺了皺眉。
渡口東西都太貴,最便宜的一家客棧,住一晚都要幾顆谷實錢,還不如多走兩步路,到山下去找家凡間客棧,住最上等地客房,也不過十一二兩銀子。
這能省下多少!
可能是跟某人相處久了,她有時候也會在意起錢財來。
若按她以往玄崇司大小姐地習慣,這種精打細算地過日子,她想都不會去想。
還要再等一天,下一艘渡船才回來。
下船之前,她往臉上敷了張面皮,又換了身衣裳,扮作一名姿色平平的中年女子,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途中沒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摸了摸臉,心里稍微好受點,覺得這筆錢沒白花。
面皮是她從嘉年那兒買的,跟他一起趕路的那段日子,她發現嘉年懂得各種各樣的江湖把戲。
一張面皮要價十顆谷實錢,雁橫波極為爽快的買了五張。
當時還不覺得有什么,現在回想起來,雁橫波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傻。
買這么多有什么用啊,乘渡船再轉乘,不過個把月功夫就能到神華樓,難不成還要隔幾天換一張?
那多顯眼!
兩張足夠了。
難怪嘉年當時瞅她的眼神,像瞅一個冤大頭,笑得那么賤。
雁橫波找到一家客棧,進去點了桌酒菜,要了一間房。
她準備吃完飯后直接回房,呆到第二天船來。
現在是巳時,外面街道艷陽高照,人來人往。
酒菜上齊,雁橫波對小二說了聲謝謝,剛提筷子,就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她猛然轉頭,朝周圍看去。
旁邊幾張桌子都是空的,只有一張桌子旁有三個人,喝著一壇酒,還有碟炒黃豆作下酒菜。
那三人身上沒有任何修士的氣息,都是凡人,仨人也沒注意她。
但她就是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而且那個人,離她不遠。
雁橫波一只手放到桌子底下,袖子落下藏住手上的動作。
她手掐法訣,兩張符從她袖子里緩緩飄落下來,消失不見。
一張探幽尋氣符能探查出一些隱藏的比較深的靈氣波動,一張長煙斬相符能夠破除金丹級別的障眼法。
雁橫波夾起一筷子菜,沒往嘴里送,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握住一張縮地方丈符,準備隨時用來逃跑。
客棧大堂里升起道道常人無法得見的青煙,樓上樓下很快便煙霧繚繞,如條條溪水蜿蜒曲折,橫于半空。
二樓響起一道酒杯重重落在桌子上的聲音,滿屋青煙頃刻間煙消云散。
一股令雁橫波膽寒的威壓從樓上傳來,空氣中仿佛閃過兩道冷電。
雁橫波感覺樓上有人看了自己一眼。
剎那之間,縮地方丈符光芒一閃,她出現在客棧二十丈之外,然后連續施展了三四種遁術,狂奔出城。
這里已經被人發現,必須另想辦法去神華樓。
她在出城途中,披上大氅。
大氅一卷,將她包裹起來,化為一道白色的風,飛向更遠。
可她還沒飛出幾里地,便被一記道法打落。
雪白大氅展開,雁橫波如一片羽毛輕輕落地。
十二道身影就如憑空出現一樣,立即將她包圍起來。
十二道紫黑色的人影分列四方,手捏法訣,袖中飛出條條漆黑繩索,布下天羅地網。
這些人都包裹的嚴嚴實實,不露出半點皮膚,寬大的衣裳也看不出他們是男是女,只有臉上覆蓋的一副紫銀色金屬面具,上下排列的四雙眼睛,勉強能成為他們的特征。
雁橫波目光掃過十二人,發現他們每個人腰間都有一塊木牌,上面從“子”到“亥”,剛好是十二個。
雁橫波黛眉一挑:“玄崇司?”
十二人不答話,卻有一道讓雁橫波恨之入骨的嗓音響起。
“大小姐好眼力。”
南邊四人身后走出一名長衫文士,手持鐵扇,面帶微笑。
玄崇司指揮使,萬孚。
文士抱拳道:“萬孚見過大小姐。”
雁橫波冷笑道:“你們居然能追到這兒來。”
萬孚嘩的一聲展開鐵扇,笑道:“多虧有人引路。”
雁橫波問道:“誰給你引得路?”
萬孚道:“這可不能告訴大小姐,畢竟在下也得講講信譽。”
雁橫波面露不屑。
當初算計她的人里,就屬萬孚最為卑鄙。
攪擾自己閉關導致自己跌境的是他,殘殺自己的追隨者的也是他。
就憑這種人,哪有資格說信譽!
萬孚搖著鐵扇,道:“大小姐,萬孚此行的目的,您不會不知道吧。”
雁橫波冷笑道:“知道。但你能不能達成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萬孚疊起鐵扇,輕輕敲打著腦袋。
“大小姐還是這么個倔脾氣。”
他鐵扇向前一指:“動手。”
十二道紫衣人影迅速朝雁橫波撲了過去,手持利刃從各個刁鉆角度,刺向雁橫波周身要害。
雁橫波大氅一展,擋住前面人的視線,她握起匕首,轉身殺向身后二人。
她的匕首品階比對方的兵器高出太多,能輕松斬斷他們的武器。
當她正要割去二人頭顱時,距離她最近的那人身體竟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避了過去,并纏繞住她的手。
另外一人袖中滑出一把刺劍,刺向雁橫波眼睛。
雁橫波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那人抬頭瞪向雁橫波,冰冷的眼眸中倒映出的并非是雁橫波的樣子,而是一片劍光。
雁橫波心臟猛地縮緊,拉過拽住她的那個人擋在身前。
而就在這時,被她拉住的這個人,腦袋竟完全轉到了背部,眼中劍光射向雁橫波。
雁橫波松開匕首,落到另一只手上。
短刃在她掌中旋轉成一輪圓月,擋下道道劍光。
然后她揮手一砍,斬斷纏住她的人的胳膊。
而就在此刻,其他襲殺她的人也已經靠近了她。
她猛地一跺腳。
腳下土地如有生命一般凸起,將她高高頂飛,飄然落到天羅地網的一側。
那十二人并沒有立即追上來,而是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她。
雁橫波試到臉上有絲涼意。
抬手一抹,指尖沾到鮮血。
看來剛才情急之下,沒能完全擋下。
萬孚拊掌而嘆:“大小姐好身手,不想您都絳府境了,竟還有如此戰力,佩服,佩服。”
說著,他還作了個揖。
雁橫波看了眼斷去一臂,卻還渾然不覺的紫衣人,目光冰冷的問道:“這些是你新養的狗?”
萬孚笑道:“蛛衛,還不見過大小姐。”
十二人齊齊抱拳,道:“見過大小姐。”
雁橫波問:“綠衣衛呢?”
萬孚淡淡說道:“不聽話的狗,當然會被主人處理掉。”
雁橫波的臉色沉了下來。
綠衣衛是從玄崇司創立之初就已經存在的組織,如今竟然說廢就給廢了?!
萬孚仿佛才想起一事來,賠罪道:“那位綠衣衛甲,好像還是大小姐的半個老師來著,哎呀呀,怪我,不該跟大小姐提起這件事。”
他展開扇子笑道:“不過,即使是資歷再老的人,不忠心,也不能用。”
雁橫波冷冷道:“忠心于誰?玄崇司、雁虎行,還是你?”
萬孚說道:“主上是玄崇司的司道,忠于主上就是忠于玄崇司,我是主上的人,自然忠于主上,當然也忠于玄崇司。”
雁橫波道:“主張綠衣衛來追殺我的人,其實是你。”
萬孚抬起眼,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來。
雁橫波看著萬孚的臉,忽然笑了。
“雁虎行敢把你這樣的人放在身邊,你猜他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還是想殺你的時候更方便些。”
萬孚道:“主上知我,我知主上。大小姐不必挑撥離間。”
他收起扇子敲打手心,“還請大小姐將邀月杯交出來,我可以留你具全尸。”
雁橫波笑問道:“不帶我回去么?”
萬孚道:“您回去只會成為禍害,只有您死了,他才能真正掌握玄崇司與碧函國諸多仙府。”
雁橫波笑道:“橫豎都是死,那我為什么還要交?”
萬孚說:“交了再死,能讓您死的體面點。如果強奪,我這幾個屬下,下手可沒個輕重,不一定能保您死的時候全須全尾了。”
雁橫波心中嘆息,看來自己只能到這里了。
她抬起頭,微微一笑,但眼中沒有任何笑意,只有無限殺意。
就算是死,也得找他來墊背!
萬孚笑道:“看來大小姐已經有了主意。那好,我尊重您的選擇。”
十二名蛛衛緩緩逼近。
萬孚冷聲道:“這次,可沒有人來幫您了。”
他話音剛落,就有一道天籟般的嗓音從上方落了下來。
“你剛剛說邀月杯,可是寧師伯送給雁海伯老前輩的那套?”
眾人抬頭望去,即便是心狠手辣如萬孚,沒有感情的蛛衛殺手,抑或是同為女子的雁橫波,眼神都不由得一陣恍惚。
在天羅地網之上,有一名身著鵝黃道袍的女冠,立在半空。
她眉如遠山含黛,一雙清澈淡泊的明眸中沒有一絲情緒,面若桃花,膚如凝脂,玉立瓊姿。
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廣寒仙子。
可當清風拂過,揚起她的發梢裙擺,女子婀娜身姿又勾勒出萬千風情,直令無數英雄競折腰。
萬孚最先回過神,瞥見女冠頭頂的蓮花冠。
在俱盧洲,能頭戴蓮花冠的道門之人不多,而剛剛女子稱呼寧師伯與雁海伯老前輩。
如此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神華樓道官。
萬孚拱手抱拳道:“仙子所言正是,邀月杯確實是寧老真人送給我們老太爺的。”
女冠瞥了眼他們的陣勢,說道:“玄崇司也真是沒出息了,這么多人,圍殺人家一個姑娘。”
雁橫波打了個道門稽首,仰頭說道:“在下雁橫波,雁海伯是我的生父。”
“哦?”
女冠瞇起眼。
周圍氣溫頓時降了下來。
風吹樹動,竟有種蕭瑟之感。
萬孚連忙道:“如今玄崇司的司道亦是雁老太爺的血親,我等是奉司道之命,前來帶她回去。”
女冠說:“我剛剛怎么聽著,你是要殺人呢?”
“這……”萬孚一時語滯。
女冠向下伸出纖纖玉指,輕輕一劃。
十二名蛛衛構建起的天羅地網,瞬間裂為兩半。
萬孚心中悚然。
蛛衛的陣法他最清楚,至少得是金丹級別的修士才能破開。
像女冠這般隨意的,至少是元嬰境修士。
女冠一揮袖子,道:“滾。”
十二名蛛衛連同萬孚在內,被一股強風掃出數十丈,東搖西晃的落到一旁。
她對雁橫波說:“你跟我走。”
雁橫波抱拳道:“多謝。”
她飛身而起。
萬孚不甘功虧一簣,咬著牙喊道:“這是我們玄崇司的家事,難道神華樓這也要管?”
女冠道:“既然是家事,那就換個能當家的來跟我談,你算什么東西。”
她又隨手一指落下。
十二名蛛衛猛然竄到萬孚前方,接著響起一道道悶響。
其中六人胸口前都爆出一團血花,無聲倒下。
而被那股殺機直指的萬孚更是如墜冰窟。
女冠瞥眼向他:“你還想說什么?”
萬孚低頭作揖,不說話。
他已經猜到了對方是誰。
女冠不知為何,神色有點失望,轉身帶著雁橫波御風遠去。
二人回到方才雁橫波逃出來的客棧,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雁橫波拱手道:“多謝仙子相救。”
女冠道:“謝我之前,你該先向我道歉。”
她指了指樓上:“我剛才喝茶喝的好好的,結果你一道長煙斬相符打了過來,還沒等我下來跟你講個清楚,你就跑了。”
原來之前那道怒意是她。
雁橫波恍然大悟,連忙道歉。
然后又問道:“敢問仙子名諱。”
女冠道:“官元霽。”
雁橫波驚訝。
俱盧洲年輕十人之首,官元霽?!
這都能被她遇上。
……是真的么?
雁橫波有點迷糊。
官元霽一挑眉,“不信?”
雁橫波連忙搖頭,然后又帶點猶豫的點頭。
“是有些不可思議。官仙子也是等渡船回神華樓?”
官元霽點頭。
雁橫波問道:“官仙子為何不在渡口處等,那里的環境,還好些。”
她這說的還算委婉。
雖說二人施展了障眼法,但在雁橫波眼里,以官元霽的容貌氣質,坐在這里,怎么看怎么別扭。
官元霽喝了口茶道:“因為貴。”
雁橫波愣了下,然后捂著嘴,差點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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