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幾個起落來到重檐塔下,抬眼望去,當真是濃煙彌漫如燒大火。
他嘆了口氣,往身上貼了道能夠阻止陰氣入體的符箓,捏著鼻子跳上高塔,在頂層欄桿站下,前面是間女子閨閣。
有婦人身懷六甲,對鏡梳妝。
她眉目如畫,纖手抹過鬢角,氣質淡雅,舉手投足俱是風情。
外面天氣炎熱,婦人卻裹了身狐裘,還在房內生了兩個火盆。
縱然如此,也難掩屋內冰涼氛圍。
五云猜測,她便是山莊女主人卓君宜了吧,容貌果然標致。
五云因為出身原因,見過不少堪稱人間絕色的山上仙子。
眼前這婦人雖說懷有身孕,可眉目中天然流轉的風情,足以讓任何一個見到她的男子為其拋頭顱灑熱血,實乃天生的禍水。
卓君宜對著鏡子幽幽一聲嘆息,抬起手,身旁便有伶俐丫鬟攙扶住主人手臂,將她扶起。
卓君宜走向屋外,丫鬟一直跟著她來到陽臺邊。
婦人朝下方望去,開口道:“真熱鬧啊。”
她的語氣中有一絲哀怨。
不論外面發生什么,都與她無關。
卓君宜在外面站了一會兒,丫鬟說道:“夫人,外面風大,莫要吹傷了身子,先回屋去吧。”
卓君宜不為所動,只是問道:“你們說老爺會來叫我嗎?”
綠柳山莊宴請賓客,按理說主人家夫婦要一起到場才算符合禮儀。
如今只有宋玉才自己一人到處打點,與五湖四海的江湖人相互問候,她卻只能在這里獨守空房。
丫鬟略微思忖,輕聲回應道:“老爺自是時刻掛念著夫人,可夫人畢竟有孕在身,下面有人多眼雜,到處走動難免會動了胎氣,對您和小主人都不好。”
卓君宜聞言輕笑,笑容中透露著一抹苦澀。
“這話是誰教你的,是老爺,還是奶娘?”
丫鬟立即跪下,嗓音里帶著一絲顫抖,還有些委屈。
“回夫人的話,沒有任何人教我,奴婢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奴婢是真的擔心夫人您的身體啊。”
卓君宜沒去看跪著的丫鬟,她雙目無神的望著前方,喃喃自語。
“你們都不信我,我知道的。發生過那些事,還讓我生活在這里,我還有什么不知足的。我現在只想把孩子生下來,然后我就不欠你們什么了。”
“夫人!”丫鬟伏地哭泣。
她們的夫人,以前不是這個樣子,都怪那個聲名狼藉的刀客,是他把夫人害成了這副模樣!
卓君宜一手按著肚子,腹中傳來的胎動讓她稍感安心,眉眼都跟著溫柔下來。
如今她只有這個孩子了,這一次,一定要把他生下來。
五云站在一旁,目光凝重。
隨著婦人體內胎兒的陣陣胎動,山莊里的陰氣如同呼吸一般流入她的體內,再被她肚子里的孩子吸收。
這般養育方式,五云前所未見。
如此生下來的孩子,真的能是個活人嗎?
似乎是察覺到五云的窺探,婦人肚子里尚未成型的胎兒突然睜開眼睛,目光與五云上。
陰森、麻木,仿佛聚集了人世間所有的惡意與兇殘。
五云第一次對某種存在產生極大的厭惡。
那東西不僅是在吸收陰氣,還在吸收婦人體內為數不多的陽氣壯大自身。
倘若真的讓它降生,恐怕整座綠柳山莊的人都會變成它的餌食,甚至是整個杏林國都難逃一劫。
五云的臉沉了下來,他站在高處,將綠柳山莊的布局盡收眼底。
婦人所居住的高塔,是山莊陰氣的風眼,所有陰氣都會向此處聚集,如藏風納水一般。
能夠打造出如此適宜那魔胎成長的環境,背后定然有人指點。
他要找出來是誰。
卓君宜低頭對丫鬟說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你起來吧。”
她神色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發生過一樣。
丫鬟連忙擦干眼淚,扶夫人回屋去休息。
五云正想跟進去打探些情況,忽然停下腳步,抬頭望去。
檐上有一少女蜷起修長雙腿坐在那里,雙手拖著下巴,美眸定定的看著他。
五云毫無察覺她是何時出現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少女是名修士,且境界不低于自己。
少女梳著個雙盤髻,面若銀盤,明眸皓齒,最多不過十五六的年紀,一身淡紫長裙,赤著一雙白玉小腳,雙臂間有一條長長的紫色披帛隨風飄舞,仿佛落日云霞。
她與五云對視片刻,嫣然一笑:“姐姐瞧我作甚?”
五云的臉冷了下來。
作為一名與自己境界相當的修士,怎可能看不出他的性別,分明是有意打趣自己。
而五云自己最討厭別人拿他的性別開玩笑。
可是下一秒,最先動手的不是五云,而是這位來歷不明的少女。
她手臂一抖,柔軟的飄帶化作利刃裹挾著犀利劍氣,悍然朝五云襲來。
……
……
山莊內陰氣第二重的地方,是西邊的義莊。
此地空無一人。
本來就是停放死者的地方,平日里就少有人來,更何如今況莊內最近怪事連連,還鬧出過人命。
像這種滿是死尸與棺槨的地方,自然會遭人忌諱。
嘉年一步邁過門檻,一股陰風撲面而來,嗖嗖吹起堂下落葉,檐上白紙糊的竹篾燈籠一陣搖晃。
空氣陰寒刺骨,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正身處蘆花渡河水中。
嘉年燃起一張真火灼陰符,驅散周圍陰氣,同時也能起到探查作用。
若是此地有陰靈作祟,火焰便會激烈燃燒,陰靈越厲害,符箓燃燒的就越快。
嘉年看了眼緩緩燃燒的符箓,至少現在周圍還是安全的。
他走進院子里,包括大門在內,義莊布局呈一個“口”字型,大門正對的屋子與左右兩側的屋子都設作靈堂,擺放著一張張靈位與一口口棺材。
嘉年走進正對大門的那間靈堂中,正打算探查一番的時候,靈位旁燃燒的蠟燭火焰忽然一閃,變成了綠色。
屋外天空暗了下來,伴隨著轟隆一聲雷響,一滴滴腥甜的雨水從空中爭先恐后的落下,在院子里匯聚成河,鮮紅一片。
竟然是一場血雨!
真火灼陰符劇烈的燃燒起來,堂內陳設開始猛烈的搖晃,一張張靈位翻倒,地上擺放的棺材里傳出陣陣指甲扣撓的聲音,還有道道力盡嘶吼的喘息。
眼看旁邊的棺材板就要翻開,嘉年隨手掏出一道靈符蓋了上去,棺材當場被鎮壓。
嘉年指間捏起一張對鬼物來說最為可怕的地火油烹符,凡是被此符捉住的鬼物,都會承受身處地獄油鍋一樣的痛苦。
他催動此符,虛空中浮現出一口大油鍋,飄在幾口棺材上方。
“都這么想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門外那場血雨還在下,堂下積水眼看就要沒過門檻流進來。
一道慘白鬼影出現在門口,趴在血水里,白色衣裙被血濡濕,沾滿鮮血的慘白手掌扒在門檻上緩緩抬頭,黑色長發下,一雙無神的眼睛滿是怨毒的盯著嘉年。
嘉年眉頭一皺,手掐法訣,一道火焰燒了過去。
火焰與血水相遇,發出嗤嗤聲,升起道道白煙。
那鬼物手臂被火焰纏上,發出一聲尖叫,快速退了回去。
它四肢著地趴在血雨池塘中,眼中怨毒之色更濃。
嘉年威脅道:“你再看一眼,我現在就燒死你!”
鬼物口中發出威脅似的低吼,堂外墻上攀上一只又一只的鬼影,它們奇形怪狀,渾身散發著森森鬼氣,朝嘉年低吼怪叫。
“呦呵,怎么著,聚起這么一堆上不得臺面的貨色,以為能嚇唬我?”
嘉年法訣一變,袖中飄出一道登抄符融入頭頂油鍋中。
房頂大小的油鍋浮在義莊上空,里面熱油滾滾,血雨還沒等落到里面就被蒸發。
此番景象看呆了一群小鬼,還有堂下那只厲鬼。
嘉年冷笑一聲,頭頂油鍋一翻,滾燙熱油如瀑布大雨落下,眾鬼物尖叫一聲,迅速遁走。
屋外恢復正常。
嘉年收回符箓,冷哼一聲。
“算你們跑得快。”
趕走了這群擾人的家伙,嘉年開始思索,它們為何會盯上自己?
“不是盯上了我,是盯著這里不讓人進來嗎……”
嘉年四處尋找,他能肯定這里有什么東西,是那些鬼物不想被人找到的。
他拿著真火灼陰符在堂內每一個角落試探,最后在擺放靈位的桌子下面,找出一樣古怪的東西。
那是一塊染血的石頭,形狀如同一張人臉。
“這東西……”
思考戛然而止。
嘉年的天賦神通被下意識的觸發了。
他看到自己在一瞬間被一把飛劍刺穿。
他立即使用縮地方寸符,一個閃身離開原地,來到義莊房頂。
剛才他所站立的地方,無聲裂開一道深邃平整的凹槽。
如此犀利的劍氣,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嘉年正想尋找是誰攻擊的他,然而對方也沒有隱藏的意思,大大方方站在他的面前。
少女一身勁裝,身后背著一把長劍,抱著雙臂,昂起頭看向嘉年。
與他對視一眼,少女一手掐腰,并指向他,脆聲道:“魔頭,還不授首!”
嘉年愣了半晌,緩緩吐出一個字。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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