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房間的燈火一宿未熄，鎮國公府上院暖閣里的燈火也亮了大半宿。
大長公主從宮里回來后不久，李照就登門了。
相較上一次，這一次大長公主對他的態度熱絡了許多，不止親自到院門口迎接他，還紆尊給他行了半禮。
這一舉動，儼然已經是將李照當回成太子的身份。
自李照上次登門后，大長公主又開始重新動用之前的人脈關系，暗中觀察京/城中的動向。
蘭貴妃的事情一出來，她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已是猜到是李照的手筆。
“殿下真是好手段，僅憑一個藥童小廝，就令翊王方寸大亂。”
“而如今又借蘭貴妃出手，打了翊王一個措手不及，不止將他按入谷底，更是將他這兩年苦心經營的功績，一把抹掉了。”
說這番話時，大長公主毫不遮掩對李照的贊許之情，說到后面更是嘖嘆道：“殿下真是不動一兵一卒，就令翊王元氣大傷，如今莫說翻身，只怕自身都難保了。”
大長公主此話，雖有奉承李照之意，但也屬實。
自去年開春翊王回京后，替朝廷辦了好幾樁大事，屢受嘉獎不說，更是毫不費力就將睿王和其他一眾皇子打壓下去，呈一枝獨秀之勢。
再加上這一次他一舉破獲了二十幾年前的漕運司和許家村兩樁舊案，成功將史太傅定罪，引來朝野內外一片稱頌。
晉帝對他越來越滿意，再加之有他母妃寵冠后宮加持，翊王已是大家心目中默認的東宮太子。
而晉帝也已明確表示過，等睿王大婚一過，新年之時，就會正式下旨冊封他為太子。
可眼見他就要登頂，蘭貴妃卻突然鬧出這樣一出，不止她自己被貶為庶人，性命不保，連帶著李翊也被瞬間被打入地獄……
李照自是感覺到大長公主對他態度的轉變——這正是他想要的。
李氏皇族那一個不是攻于心計，惟利是圖？
若是不讓大長公主看到他的手段和成果，她豈會像現在這般對他心悅誠服的投誠？
勾了勾唇，李照淡淡笑道：“姑祖母繆贊了，以后還要靠姑祖母多提攜才是。”
大長公主知道他今日找來的目的，道：“殿下接下有什么安排？”
李照挽袖抬手，執起碗蓋，輕輕拔弄著茶碗里的茶沫，緩緩道：“父皇病危，睿翊兩王相斗，聽聞邊界又有異族來犯，大晉家國不寧，社稷不安，姑祖母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怎么辦？”
大長公主眸光一閃，了然道：“國之危機，這個時候，自是要選一位賢君出來穩住局面，主持大局。”
“是啊。”
李照嘆息一聲，“只可惜太后年歲已高，又久不聞事。諸皇子中，除了皇三四子，五子以下，皆未成年，難擔大任。”
大長公主已明白他要做什么，點頭贊許道：“所以此時，正是殿下回歸的最佳時機，殿下準備怎么做？”
要讓一個死去多年的人，重新現身人世，并得到大家認可接受，莫說他是前太子，身份過于敏感，就是尋常的普通百姓，都難以令人接受。
而李照的重新現身，更是格外難辦，無疑于上青天。
因為不止他前太子的身份敏感，關于先前皇上因為前皇后與西席先生的私情，對他身份血脈的質疑，也非常難解。
稍的不慎，就是滅頂之災。
所以此事只有成功，不能失敗。
但大長公主看他的形容，就知道他一切都安排好了。
果然，李翊道：“父皇今日遇刺，消息傳到登州，最快也需七日，待本王接到消息，再快馬加鞭回來，至少是半月后了。”
大長公主：“所以殿下準備在半個月后正式回歸？！”
問出此話時，她的手掌握住，忍不住激動起來。
每一次皇權變更，都是一場天翻地覆的迭變。
有多少皇親國戚，世家勛貴是在這樣的迭變中，找準時機，續保榮華。
她與鎮國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而鎮國公府沉寂已久，急需一次迭變翻身……
李照倒是很冷靜，點了點頭，從容道：“本王早已提前在各地做好造勢，暗示本王的回歸。想來不久，這些關于異像的奏折，就會從全國各地，傳到父皇面前。”
“等父皇看了奏折，必定會讓欽天監重觀天像，屆時，就需要姑祖母替本王出面打理了。”
欽天監正監司正是大長公主當年一手提拔上來的，陸家女為何會屢屢傳出鳳命之相，別人看不透，李照可是一清二楚。
而當年，也正是這個正監司替皇上測出一卦，說皇上難逃一劫，最后他割肉救父，救了父皇一命，也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當年姑祖母憑此助本王死里逃生，此恩，本王一直銘記于心，若是大業得成，絕不會虧待姑祖母與鎮國公府。”
聽到這里，大長公主終于明白他要拉攏自己的原因了。
原來，他還是要靠欽天監鋪路造勢，一如當年他利用欽天監順利保命脫身。
想了半晌，大長公主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小事，如果欽天監能幫到殿下，本宮也樂意為之。”
李照又道：“本王現身后，定會有許多質疑反對的人，父皇也一定會再次陷入兩難決擇中，這個時候，也還需要姑祖母您這位老祖宗出面，替本王去父皇面前勸動游說，讓父皇不再相信當年的污蔑，承認我的身份。”
聞言，大長公主倒是悄悄松下一口氣來。
先前，她還擔心李照會讓她與鎮國公府做忤逆犯上、難辦的事，可現在只是讓她費費嘴皮子，倒是容易得很。
只要她說話謹慎些，那怕將來他復位失敗，皇上要定罪，也不會怪到她和鎮國公府的頭上。
思及此，大長公主一口應下道：“這些都是小事，殿下放心吧。”
見她爽快應下，李照滿意應下，也身告辭。
大長公主送他到門口，李照臨出門前，突然回頭道：“聽聞陸家新尋回的那個小公子，并非國公爺親骨肉，可有此事？”
大長公主一怔，倒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
一時間，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覺遲疑起來。
見她不回答，李照眸光微寒，涼涼笑道：“本王對姑祖母坦誠相待，姑祖母也要拿出點誠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