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無盡的電磁炮彈丸如同雨點一般，瘋狂撲向了這懸浮在深空星上空，或者聚攏或者分散，總面積高達數百平方公里，從更高處看起來就像是深空星地表上的某些“陰影”一般的基地集群之中。
采取特殊材料制作，可以防備星際塵埃、小型太空隕石撞擊的厚重裝甲，在電磁炮彈丸剛剛接觸到的一瞬間便被撕裂。而電磁炮彈丸在剛剛接觸到它們的時候，身體立刻變形，質量分布的不均勻則讓它們開始無規律的旋轉，撕扯。
明明不足一毫米的長度，卻撕裂出了高達五厘米直徑的裂口。
大量的線路、管道直接斷裂，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電火花、氣體、液體瘋狂流淌。
驟然間從高度真空的宇宙空間進入到富含稠密空氣的基地內部，電磁炮彈丸的一部分動能立刻轉化到了空氣之上。在這一刻，空氣在猛烈的震動，發出了不正常的尖銳厲嘯。一些不小心被波及到的深空星人或者次人，聽覺器官里立刻流出了暗紅色的血液，滿是痛苦的倒下。
在如同暴雨一般瘋狂的打擊之下，整個基地集群亂作一團。
在這其中，便恰好有一顆電磁炮彈丸，穿透了數層裝甲，穿透了厚達幾十米的稠密空氣——在這個時候，它已經從金屬變成了一團高能熾熱的等離子氣體團，具備了極高的內能——然后如同炸彈一般，砰然爆炸。
一名深空星人手中拿著一張數據盤，正在滿臉惶急的向前跑著。而這團爆炸恰好擊碎了一塊脫落下來的墻壁。墻壁殘片四散而出，一片擊中了那名深空星人的腦袋，直接將他殺死，另一片則直接擊碎了他手中的數據盤，令其再也無法恢復。
這種程度的物理損壞，哪怕數據恢復技術再高，都是不可能再將數據恢復出來了。
科學圣殿同樣屬于安防等級極高的緊急避險區。此刻它內部暫時并沒有直接收到打擊的危險，但外部不斷傳來的巨大爆炸聲，內部不斷冒出來的電火花，以及可以真切感受到的猛烈震動等等，全部都預示著某種不祥的結果。
在這種近乎天地之威的打擊之下，哪怕是往日高高在上的“人”們，此刻也只能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將一切都交給命運去裁決而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可能有數據丟失，可能有精密設備被毀壞，可能整個科學圣殿都將毀于一旦，但，但人們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持續了多久，這一場由30多億枚電磁炮彈丸組成的“暴雨”襲擊才落下帷幕。確認了結果之后，諾力若希心中一片冰涼。
受損實在是太嚴重了。不知道有多少基地直接報廢，直接失去了后續修復的價值。不知道多少物資丟失，多少工程毀于一旦。
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在此次襲擊之中，原本就不多的人口數更是極大下降。足足有一千多人在襲擊之中直接死去。這還是在以最快的速度發出預警，盡可能躲避到了緊急避險區的結果。
至于次人……死了至少要有20萬。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只要基因改造儀器還在，只要科學圣殿還在，只要首席科學官還在，這一切就都是可以彌補的。”
諾力若希咬牙切齒，心中的憤怒與恨意如同翻江倒海。
“總統！已經確認基因改造儀器受損有限，可以修復。”
諾力若希心中的憤怒與恨意終于減輕了一分。
“總統！科學圣殿受損嚴重，有六名一級科學家死亡，總計500余臺精密設備被摧毀，大量數據丟失。”
“去把首席科學官給我找出來！把電磁脈沖炸彈的數據找出來！”
無數名救援人員急匆匆四散而去。僅僅片刻之后，回復而來的信息，讓諾力若希渾身一片冰涼。
“首席科學官，他，他已經回歸了神靈的懷抱……我們在他的遺體旁邊發現了一個被擊碎的數據盤，據科學圣殿的人說，那個數據盤之中就記載著電磁脈沖炸彈的相關數據……”
諾力若希沉默片刻，再度咆哮了起來：“備份數據呢？給我找出來！”
“總……總統。”一名一級科學家滿是顫抖的聲音傳了出來：“科學圣殿主電腦受損嚴重，丟失了大量數據。電磁脈沖炸彈的數據也丟了很大一部分……”
“你們不是還沒死么？！數據丟了就再給我補上！”
“可是總統，電磁脈沖炸彈的破譯工作一直是首席科學官在主持，我們都只掌握了其中一部分的數據啊！”
在這一刻，諾力若希渾身冰涼。他清楚地意識到，在短時間之內，以超大功率電磁脈沖炸彈這種戰略級武器扭轉局面，取得優勢的打算，恐怕實現不了了。
他神色冰冷，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壓下自己心中的憤怒，恢復了一部分理智。
“所有級別在A級以上的人員，全部來開會吧。我們的欺騙戰略失敗，敵人又已經掌握了‘暴雨’方案，下一步我們何去何從，該好好的考慮一下了。”
……
古達扎爾渾身冰冷的縮在墻角，望著面前同伴那已經殘缺不全的尸體，腦海之中滿是混亂的思緒。
恐懼？憤怒？茫然？悲痛？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這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說不清道不明。他只是感覺前所未有的壓抑，讓他幾乎要崩潰。
敵人的力量日漸強大，新的進攻隨時可能到來，自己也隨時可能如同一條狗一般死去。
繁重的勞動，食不果腹的生活一眼看不到頭。
僅僅一千來個人的死亡而已，便讓人們悲痛異常，憤怒難當。那些受傷的人也全部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開始接受最大限度的治療。但足足20多萬名次人的死亡，卻如同一陣風一般，過去了就算完，連一點波瀾都沒有激起。
受傷較重的次人直接處死，受傷較輕的，譬如自己，就被扔在這里自生自滅。
“愛怎么辦怎么辦吧。反正就算我們文明最終擊敗了敵人，也和我沒有一點關系。我永遠只是一個次人，永遠不能變成真正的人。”
“毀滅吧，毀滅吧……還不如毀滅了好。”
古達扎爾怔怔的看著面前同伴的尸體，聽著外面傳來的受傷者的哀嚎，以及重傷將死，但還未死的次人們的大聲哀求，希望人們不要處死自己但下一刻便失去了生命，看著這混亂的一切，心若死灰。
一名趾高氣揚的人走進了這個艙室。他滿是憤怒的揚起鞭子，狠狠抽在了古達扎爾身上。
“快去搬尸體！愚蠢的家伙，竟敢偷懶！”
古達扎爾顫抖著站起身來，低著頭，乖乖在鞭子的招呼之下開始去搬運那些或者在進攻之中就已經死掉的人的尸體，或者剛剛被人們處死的人的尸體。
他麻木的搬運著，在人們的指揮之下干著活兒。但就在他搬起一具新的尸體的時候，他忽然一怔，身體如被電擊。
這是一具雌性次人的尸體。她的年紀并不算太大。她就算已經死了，臉上也滿是痛苦。
她的死因，是胸膛部位的一個傷口。而這，很顯然是銳器造成，而并不是在之前的“暴雨”襲擊之中造成的。
這意味著……她是被處死的。
人們認為她失去了救治價值，直接處死了她。
一些初步的醫學知識，讓古達扎爾分辨出，除了這處致命傷之外，她其實只是骨骼斷裂了幾根，傷及到了一處內臟。這傷勢固然嚴重，但其實并不是沒有辦法救活。
有許多受傷比她還嚴重的人，在得到救治之后都完全恢復了健康。
但她只是一名次人，并不是人。
很顯然，人們感覺耗費太多力量去治療她并不值得，干脆處死了干凈。
可是，可是……
可是她的名字，叫做艾爾麗。自己一直夢想著能和她嘗試一下自然交配的滋味，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和她自然生育幾個孩子，有時候甚至會偷偷省下自己原本就不多的食物偷偷讓給自己的艾爾麗。
無邊的悲痛席卷了古達扎爾的心靈。他強忍著眼睛里的淚水，以前所未有的勇氣抬起頭來，向旁邊手中拿著鞭子的人詢問道：“她，她受傷并不嚴重，為什么，為什么也要處死？”
那人怔了一下，似乎在詫異一個次人哪里來的膽子敢詢問自己。但下一刻，他便憤怒了起來，手中鞭子劈頭蓋臉的向著古達扎爾打了過來：“你敢質疑人的決定？愚蠢的家伙！快去干活！”
古達扎爾低下頭，輕柔的抱著艾爾麗的尸體——就像她還活著那樣。
他想起，在艾爾麗還活著的時候，自己竟然沒有找到過機會抱她一次。這唯一的一次擁抱，竟然還是在她死掉以后。
身后鞭子一下又一下落在自己身上，但他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只是機械的抱著艾爾麗的尸體，機械的前進著，心中不斷默默念叨著同一個詞匯。
“毀滅吧，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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