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楊洛小說全文免費閱讀 > 第八章 人命九等
  崔漁不是傻子,他的靈魂雖然來自于二十一世紀,并不曾真正融入這個社會,熟悉這個社會的規則,但也絕不是天真之人。

  正因為他的靈魂來自于后世,見到了太多放虎歸山案例,才更加高屋建瓴的知道了事情的麻煩。

  在后世,一個下屬當著全公司的面打了領導一巴掌,領導尚且會給你穿小鞋,教你在公司內混不下去,更何況是身份地位層次分明的萬惡社會?

  士的地位凌駕于平民之上,雖然不能說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但殺死后頂多也就賠一些牛羊布匹罷了。

  人命是有價格的。

  陳家不將崔家滿門殺絕,還有何顏面立足于河州衛八大士家之一?

  陳勝是河州衛陳家絕對的嫡系子孫,代表的是陳家臉面,此事絕對沒完。

  走過熟悉的村落,看著村中那一道道老舊的木屋,一雙雙麻木的眼神,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在這個階級固化的社會,絕沒有打破階級的說法。

  奴隸的兒子永遠都是奴隸!平民的兒子永遠都是平民。

  崔漁撫摸著袖子里手臂上的印記,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知曉了這道印記的珍貴。

  “御龍氏!”崔漁嘀咕了句,可惜對于御龍氏的了解實在是不多,甚至于根本就不曾聽聞過。

  “哥!哥!哥哥!”就在崔漁心中思緒萬千之時,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道尖銳的呼叫,然后就見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孩童,身穿破舊麻衣,蓬頭垢面臟兮兮的自遠處跑來,一頭撞入了崔漁的懷中。

  小妹崔閭。

  “哥,你跑去哪里了?爹和娘都要擔心死了。”小妹扎入崔漁懷中,聲音里滿是激動。

  崔漁彎腰將小妹抱起,撫摸著小丫頭臟兮兮的頭發,還有滿是灰塵的臉蛋,訓斥了句:“怎么和野孩子一樣?平時不都是告訴你注意衛生嗎?”

  小丫頭不理會,只是抱著崔漁腦袋,上下左右打量。

  聽到小丫頭叫喚,院子里沖出一道人影,依舊是蓬頭垢面,滿是補丁的衣衫上全是灰塵。

  “主人!”

  聲音清脆,猶若山澗清泉,叮咚作響。亦或者是環佩之音,余音繞梁。

  女子衣袍寬大,但恍惚間依舊可以看得出苗條曲線,是個女子。

  女子直接沖過來,跪倒在地抱住崔漁大腿,抬起臟兮兮的面孔,唯有一雙眸子依舊黑白分明,清澈的仿佛是水洗過的天空。

  “虞?”

  崔漁腦海中閃過一道素面朝天,但卻妖嬈、傾國傾城的身影,和眼前臟兮兮的女子實在是對不上號。

  記憶中的女子雖然是女仆,但卻風華絕代,素面朝天卻自有一股風采。

  而眼前女子身上隱約透漏出一股酸臭,頭上青絲成縷,都開始打結了。臟兮兮的臉上全是烏漆麻黑的污垢,看不出半分風華絕代的容貌。

  要不是聲音獨一無二,崔漁絕不敢將眼前的女子,與記憶中的女仆對上號。

  “是我!主人是我。”虞神情激動,清澈明媚的眸子里蓄滿了淚水。

  “你怎么這般模樣?這是多長時間沒洗澡了?”崔漁聞著鼻尖若有若無的酸臭味,一時間有些頭大。

  虞神情失落,眸子里光芒逐漸暗淡:“洗澡會惹禍。”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字句簡短,卻說的崔漁心中一顫,對這個世道的殘酷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沒有武力、權勢地位守護的美貌,只會成為弱者的滅頂之災。

  看著虞怯怯的眼神,崔漁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都會變好的,要不了多久,一切都會過去。”

  說完話拉著虞的手,纖細的手掌上布滿老繭,向著自家院子里走去。

  “爹和娘呢?”崔漁走入院子,看著空蕩蕩的屋子,開口問了句。

  “爹去種田了,娘去給項家的人做手工針線填補家用。”崔閭抱著崔漁脖子,聲音乖巧的道了句。

  崔漁聞言眉頭散開:“小弟呢?”

  “小哥和娘一起去項家了,據說項家的老爺、太太、小姐夫人會賞一些糕點吃。”小妹聲音中滿是羨慕。

  崔漁拉著虞的手,懷抱小妹直接坐在院子里。

  楊二郎將猛虎尸體順著墻頭扔入隔壁院子,才看向崔漁壓低嗓子道了句:

  “聽人說是村頭老鱉頭傳的消息,才將那陳家子弟引來,否則他堂堂一個貴族子弟,怎么會來到這窮鄉僻壤?”

  “確定嗎?”崔漁一愣。

  虞乖巧的遞來一碗水,崔漁接過后喝了一口。

  老鱉頭是村子里的族長,也換作:香頭。‘理正’之類的名字。

  “那鱉孫據說為了將兒子送入陳家護衛隊,吃上一口士族的糧食,聽聞陳勝在收集美人,所以將崔家給賣了。據說那鱉孫的老婆看上了崔家做工的名額,想要將大娘害了,然后將自家婆娘送進去。”楊二郎道。

  崔漁瞳孔一縮,端著水碗坐在那里沉默不語,心中無數念頭閃爍,半響后才道了句:“我知道了。”

  然后就再沒下文。

  他是知道楊二郎本事的,若無十成把握,絕不會隨便開口。

  “項家小姐告訴我的。我那夜不放心,又悄悄的潛在老鱉孫窗下偷聽,心中有了決斷。”楊二郎補了句。

  崔漁笑著放下茶盞:“不妨事,報仇的事情不急。有項家插手,項家小姐親自出面,半年安穩還是有的。對方即便出手,也不會明著來,只會使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這就是規矩!

  項家小姐是貴族,陳家只是貴族的依附。主家小姐開口了,陳家在出手,就是不給項家面子。

  尤其是那位項家小姐的脾氣并不好。

  你見過有朝中大臣去明面上和皇上對著干的嗎?

  項家小姐雖然不是皇上,但在兩界山的一畝三分地,說的話比皇上還有用。

  而且陳家要是打了項小姐的臉,你叫項燕怎么看陳家?

  你今日敢打小姐的臉,明天是不是就該打我的臉了?

  你區區一個士,竟然敢對貴族不凈,難道是心懷不軌嗎?

  最關鍵的是,陳姓本家似乎支持的不是三王子項燕,而是二王子。項燕肚子里早就憋著一股火呢。

  “報仇的事情休提,我和你說這些,只是叫你心中有個數。”楊二郎坐在崔漁身邊:“我已經在兩界山深處找好了山頭,再過一些時日咱們就搬入深山老林藏起來。藏他個十年八年,然后在悄悄的回來。”

  “去深山老林?”崔漁放下茶盞,并沒有反對,留一條退路也好。

  多一條退路,并不是什么壞事。

  只是深山老林多有妖怪潛伏,并不是很安全。

  崔漁有天賦在身,他覺得只要給他時間,總有一日自己會有縱橫世間的資本。

  他需要時間!

  以及足夠多的詭異之力侵襲自己。

  “有勞二哥費心了。”崔漁笑著道。

  “看來你出去這三個月,似乎成長了許多。”楊二郎看著崔漁,忽然感慨了一句:“多了一股成熟之人該有的從容與淡定。你這次出去,一定經歷了很多事情。”

  “多經歷一些事情,人總歸是會成長。”崔漁沒有說嶗山與妖道的事情,說了只會叫眾人徒增擔憂。

  與崔漁說了一會話,楊二郎就開始剝皮、剔肉,炮制猛虎。

  崔漁跟在楊二郎身后幫忙,心中有些羨慕楊二郎的力氣。

  能徒手打死猛虎,便已經具備降龍伏虎之力,許多道士修行一輩子,也僅僅只是楊二郎的起點罷了。

  看著熟練抽筋扒皮的楊二郎,崔漁心中有些好奇:“莫非有什么特殊血脈不成?”

  “二哥可聽聞兩界山中有什么詭異的事情?亦或者有什么大妖?”崔漁拿起剔骨刀熟練的將老虎后肢砍下來,開口問了一句。

  “詭異的事情?你打聽這個干嘛。那些詭異都邪門的很,萬萬招惹不得。一旦招惹上,只怕會全家慘遭橫禍。”楊二郎聞言眉頭皺起,扒皮的動作一頓。

  “只是心中好奇,這次出去經歷了一些詭異的事情。”崔漁道。

  “兩界山沒有詭異,就連妖獸都沒有。”楊二郎略作沉思后才開口道:“我倒是聽人說,兩界山外一片混沌,有大妖王占據人類城池,以人類為食。還有神明,以嬰孩、少女為祭祀。更有妖道以人修煉邪法。”

  “說什么詭異,這世上的神明,就是天下間最大的詭異。”楊二郎嗤之以鼻。

  崔漁一愣,想不到竟然是這般答案。

  神明是世上最大的詭異?

  “這些事情自然會有頭上的貴族老爺操心,有各大諸侯國主頂著,離咱們太遠了。”楊二郎將虎鞭割下來:

  “去給大叔泡酒。”

  炮制完猛虎,楊二郎生火支起大鍋,開始熬制老虎油,油脂的香氣在院子里彌漫。

  崔漁坐在大鍋下,不緊不慢的添加柴火,眼神開始恍惚。

  兩界山內沒有詭異,難道自己要走出兩界山地界?

  “哥哥!”就在崔漁計劃著未來該如何獲得更多詭異之力來對抗士族,出人頭地之時,忽然只聽一道驚喜的聲響,一道人影自遠處奔來,撲向崔漁。

  崔漁的小弟:崔鯉。

  在其身后,跟著一個頭戴斗笠,肩頭扛著一個鋤頭,身上穿著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滿臉疲憊自院子外走來。

  男子身材瘦小,臉上布滿了風霜,看起來格外蒼老與瘦小。

  “爹!”

  看到男子,崔漁不假思索,身軀近乎本能的喊了一聲,然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回來了?”男子看著崔漁的身影,不由得一愣:“不是說了叫你不要回來嗎?”

  “孩兒闖下大禍,牽連到父母,豈能一走了之?”崔漁跪倒在地。

  崔老爹,喚作:崔老虎。

  崔老虎來到崔漁身前,腳上的草鞋露出兩只腳趾頭,指甲縫隙間滿是黑色泥土。

  低頭看著崔漁,漢子將鋤頭放下,拍了拍崔漁肩膀:“是個好孩子,不是你的錯,是爹沒本事。”

  然后伸出手把住崔漁手臂,將崔漁扶起來:“一切都過去了。”

  崔漁點頭。

  崔老虎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瘦骨嶙峋的手掌上滿是黝黑色,還有道道溝壑褶皺的肌膚。

  平日里崔老虎總是很沉默,會一個人默默的坐在院子里編織著一個個竹筐。

  “對不起。”崔漁低聲道歉。

  “都是一家人。”崔老虎嘴角裂開,拍了拍崔漁肩膀,這小子身體很壯碩,壯碩的好像是一只小牛犢。

  看他的表情,這三個月來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頭,成長了許多。

  一家人坐在地上閑聊,仿佛有某種默契一般,都沒有去說陳家的事情,就好像一切都過去了。

  眼見著天色漸暗,才見一個微胖的婦女,挎著竹籃自院子外走來。

  才見到火堆前的崔漁,一聲高呼‘我的兒啊’,直接扔掉手中跨欄,奔過來將崔漁攬在懷中。

  崔漁有些尷尬,只是看著婦人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模樣,終究是沒有掙脫開。

  一家人坐在篝火前,歡歡樂樂的吃著虎肉,崔漁看著眼前火光,眼神有些恍惚。

  直至夜深

  崔漁才回到房間,坐在木桶內,在其身后虞拿著毛巾,不斷擦拭其背部。

  感受著背后舒適的按摩,崔漁幽幽一嘆:“萬惡的舊社會啊,真好!真香!”

  “主人說什么?”虞在崔漁身后小心開口。

  崔漁沒有回答,只是回了句:“以后你不要叫我主人了。”

  虞擦拭崔漁脊背的動作一頓,然后手巾落在木桶里,連忙轉移到崔漁正面,面色驚慌的跪倒在地,聲音有些哽咽:“主人,您覺得我是個災星,不要我了嗎?”

  看著面色驚慌的少女,崔漁搖了搖頭:“你別緊張,我只是聽不慣主人這兩個字。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家人,我從未將你當成奴隸。以后,你就叫我崔漁吧。”

  “不行,公子是主人,小女是奴隸。敢直呼主人大名,被外面的人發現,是要被割掉舌頭的。”少女連連搖頭,將腦袋搖的像是一個撥浪鼓,臉上的表情也晴轉多云,露出一抹笑意。

  雖然油燈昏昏,少女蓬頭垢面,但不知為何落在崔漁眼中,整個屋子在此時奕然生輝。那滿色頭污垢的少女,說不出的嬌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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