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冬季臨近,喚龍港的天空總是陰沉沉的,似乎主峰上那終年不休的雪風暴就要欺身而下,覆蓋下方的峽灣一般。
喚龍港碼頭,雪絨花號正迎來它的第三次重建。
這一次,依然是同樣的工匠,同樣的工藝,在星風城提供的人員物資的大力支持下,這艘帆槳戰船被迅速完工。
唯一不同的是,為了進行下一階段的試驗出航,在李燃的要求下,這艘卡拉維爾船加裝了厚重的鋼板。
雖然速度大大下降,但這次試驗將為“突破”計劃的最終產物“暴風雪號”提供寶貴的數據。
碼頭上,李燃看著暴風雪號的龍骨,陷入沉思。
加裝了鋼板的船殼,究竟能不能防御機械族的水下襲擊?
賈米爾站在船頭揮手喊道:“李燃大人,船組成員都已就位,隨時可以出發!”
李燃踏上登船梯,走到甲板上。
此次航行所搭載的乘員,除了操縱槳板和弩炮的骷髏兵,還有提供高空偵察的兩只獅鷲。
站在船只中央的伊蓓絲身姿曼妙,看到李燃上船后微微點頭致意,捧在胸前的海龍寶珠波光流轉。
呼——
一雙潔白的羽翼從天而降,遮蔽了李燃的視線。
天使溫柔的聲音隨之響起:“領主大人,恕我冒昧,緹婭必須履行守護天使的職責,請對無面者的仆人時刻保持警惕,她們專精于誘惑和精神控制,卻往往報之以欺騙和背叛。”
李燃輕松道:“放心吧,她已經背叛過一次了,以后不會再有機會了。”
大天使沒有放松警惕,看向暗影巫女的視線中透露出不加掩飾的敵意。
而伊蓓絲的回應則更為簡單直接。
她沒有理睬大天使的挑釁,反而在操縱海龍寶珠的余暇里,用一種熱烈、誠摯、隱含某種特殊情愫的眼神,與李燃進行著隔空交流。
微風吹散伊蓓絲的衣襟和裙擺,輕熟的風格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
這樣離經叛道的無恥行徑更加刺激了大天使。
“她......竟敢對艾爾拉思的領主如此無禮,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陰謀!”
李燃無奈地抽身離開,這場光明與黑暗的斗爭,看來短期內是無法結束了。
他穿過在弩炮旁待命的骷髏兵,來到賈米爾身旁。
雪絨花號的第四次試驗航行,就此出發。
戰船在廣闊的峽灣湖泊中前行,骷髏兵有節奏的劃動槳板,海龍寶珠在伊蓓絲愈加精湛的控水技巧下,無風起浪,為鋼鐵船殼注入動力。
雪絨花號駛過狹窄湍急的峽谷河口,在海龍寶珠的幫助下,穿過曾經擊敗海龍的大漩渦戰場,在越來越開闊的河面上,駛向嶄新的水域。
在這里,向北便是通向塔倫嘉德的白水河,向南則是通向獵鷹公國的綠河。
若是向東朝著伊拉河上游航行,最終將抵達惡狼公國境內的綿延群山。
按照之前的經驗,白水河流域的機械族較少一些,于是雪絨花號調轉方向,向著北方行去。
很快,隨著船只進入白水河的干流,來自機械族的水下襲擊開始了。
船只周圍的水面翻騰起巨大的浪花,原本清澈的水面漸漸變暗,一團濃重的陰影在水面下浮動——
那是浮上來的機械族。
李燃緊張地望著河面,隨著翻騰的浪花越來越近,他立刻喊道:“伊蓓絲,使用海龍寶珠攔截攻擊!”
暗影巫女吟唱起晦澀的法咒,全力施放御水奇術,在海龍寶珠的增幅下,船殼底部形成激烈的水流。
這水流形成一層流轉的屏障,將大量機械造物阻擋在外。
“我們成功了!”李燃大聲喊道,“海龍寶珠可以阻擋機械族的水下攻擊!”
咚
船只發出一聲震顫。
咚咚
咚咚咚咚咚......
有什么東西在水下蓄勢,如同攻城重弩破開重甲般,突破了湍流護盾,重重地撞擊在船殼底部。
接下來,李燃做了所有能夠嘗試的努力。
他命令弩炮向水面射擊,但爆裂弩矢只能在河流表面掀起一陣陣爆炸,卻無法攻擊到船體底部的機械族。
在不斷的震顫聲中,雪絨花號發出瀕臨解體的痛苦呻吟,鋼板船殼被一層層擊穿、掉落,李燃迫不得已,下令船只全速返航。
在雪絨花號脫離追擊前,李燃命令隨船的獅鷲捕捉樣本。
獅鷲掠過水面,銳爪毫不遲滯地將機械族捕撈出來,丟到甲板上。
這是眾人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些水下惡魔。
根據幻海公會調查并發布的情報,機械族似乎是一群被流放者,他們被從原本的世界驅趕了出來,并在群星之間進行漫無目的的游蕩。
他們遇到碎星者,并與之進行了某種交易后,機械族便開始了對亞山的侵略。
他們從天而降,摧毀了精靈國度艾羅蘭,并依照碎星者的意志,與謝爾戈惡魔、赫萊士亡靈組成聯軍,意圖攻占亞山全境。
機械族在艾羅蘭建造了強大的天堂鑄造廠,在占領的城鎮建造次一級的機械鑄造廠。
他們撕裂山川河流,開采了無數資源,制造了源源不斷的機械族大軍,他們作為碎星者最為忠誠的仆從軍踐行著唯一的目的——粉碎腳下的這顆星球。
而在亞山廣闊的水域中,釋放機械造物封鎖水路,只是這巨大陰謀中的小小一環。
現在,雪絨花號的甲板上就擺放著機械族大軍最為弱小,同時也是最為強大的作戰單位——千奇百怪的水下造物。
這些仿生機械和水生動物擁有類似的外形,令人不安的扭動著。
很難說他們有沒有傳統意義上的生命,但毫無疑問的是,在它們微不足道的身軀里,有著威脅艦船的強烈攻擊意識。
它們有的像是食人魚般有著可以啃咬的利齒,有的像是章魚般有著蠕動的機械觸須。
而突破海龍寶珠的湍流護盾的,無疑是另一種。
它如劍魚一般,有著流線型的機械身軀,可以在水下通過短時間內的爆發運動,化身為一枚銳利的攻城弩箭,對過往艦船造成巨大的威脅。
大天使緹婭嘆息道:“它們被創造出來的唯一目的就是殺戮和破壞。”
賈米爾驚訝道:“這就是在水下攻擊船殼的東西?”
“是的,”李燃走近了一些,嘗試觀察這些機械族的細節,“我們必須找到應對水下攻擊的辦法。”
突然,那劍魚型的機械造物渾身一縮,以甲板為基底蓄力,猛地朝著李燃面部彈射而去!
叮!
大天使及時抽出長劍擋下突襲。
長劍上驅逐邪惡的圣焰對它毫無作用,那枚掉落在甲板上兀自扭動的魚型生物,似乎是在嘲諷:你們拿我毫無辦法!
李燃抄起帆索旁邊的手斧,鐺的一聲將其剁為兩半。
一團小小的靈能爆炸混雜著機械火花,將單純的殺人機器強制停機。
他臉色冰冷道:“伊蓓絲,把它們交給黑暗煉金術師協會,那些研究員應該會對這些機械的運轉方式很感興趣。”
“如您所愿,領主大人。”
“我們全速返航。”
剛剛修建完好的雪絨花號又遭重創,下層船艙已經開始進水,李燃只希望在沉船前能夠順利返回喚龍港。
難道機械族的水下攻擊真是無敵的么?
李燃曾經遍閱各大公會發布的公開資料,他們在沿海地區耗費巨資,建造了更為龐大、裝甲更為厚重的鐵甲試驗船,最終還是逃不過被擊沉的結局。
在這場封鎖與反封鎖的斗爭中,開拓區還沒有哪家公會能夠扭轉局勢。
李燃不禁陷入沉思。
除了將機械族交給黑暗煉金術師們研究,就沒有其他方法了么?
雪絨花號晃晃悠悠地進入峽灣河口,峽谷內河水湍急,對破損的船身來說是一項艱難的挑戰。
最終,因為漏水導致航向失常,雪絨花號還是撞到山巖上,擱淺了。
為了防止船只突然沉沒,眾人不得不暫時撤離到峽谷一側的巖石上。
大天使緹婭已經前往喚龍港呼叫救援船只,很快一艘搭乘造船工匠的漁船就將攜帶物資抵達事故地點,將被困的眾人救出后,擱淺的雪絨花號也將得到修復。
怪石嶙峋的山巖上生長著奇異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黑色植物,看上去就像層層疊疊的光滑海苔一樣。
它們在潮濕的巖石表面攀援生長,一如李燃惡劣的心情。
李燃隨口問道:“伊蓓絲,你認識這種植物是什么么?”
暗影巫女落落大方地坐在一塊巖石上,似乎并沒有受到擱淺事件的影響,這趟充滿危險、并不順利的出行,反而讓她心情不錯。
在伊蓓絲看來,簡直就像是在和領主大人秋游一樣。
冷風吹起她的銀色發絲,伊蓓絲用一種特殊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李燃。
李燃正疑惑,為什么緹婭走之后,伊蓓絲的狀態還是如此詭異時,暗影巫女的聲音響了起來。
“李燃大人,您還記得暗影蕨么?”
李燃回答道:“我知道,黑崖種植的那種地下作物?”
“鐵處女,這種植物叫做鐵處女。”
伊蓓絲露出回憶的神色:“這種植物很少有人叫的上它的名字,雖然它在喚龍峽灣隨處可見,但在大陸的其他地區非常罕見。它是一種遠古時期就存在的水生蕨類植物,除了生長在符合條件的水體中,其在潮濕的巖石上也能生存。”
李燃點頭道:“原來如此。”
伊蓓絲繼續解釋道:“暗影蕨生長在昏暗的地下或巖縫間,吸收濃郁的暗影魔力轉化為生存所需的能量,因此逐漸轉化成了暗影富集的形態。”
“而鐵處女,便是生長在特殊環境下濕潤的巖石上的蕨類植物,與暗影蕨類似,鐵處女是將巖石里的土元素魔力吸收,轉化為生存所需的能量,最終,在土元素夜以繼日的富集下,鐵處女變得如鋼鐵般堅硬,但是又不失韌性,如同一個守身如玉的溫婉少女。”
“對了,這個名字是歷史上一位黑暗煉金術大師所取,他正是培育暗影蕨,并將暗影蕨改良為優質應急口糧的那位大師,在這個過程里,他深入研究了類似的植物種群,并將相關的信息記載在了《黑暗秘典》里。”
李燃恍然大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無名植物還有這么多的講究,而伊蓓絲竟然對黑暗煉金術有關的知識如此熟稔。
等一下……
韌性?
韌性!
一道靈光從李燃的腦海中炸裂!
這種植物,他曾經在喚龍峽灣看到過無數次,但每一次都是擦身而過。
但在伊蓓絲向他深入介紹了鐵處女的特性后,李燃腦洞大開!
李燃急忙確認道:“伊蓓絲,你剛剛說,鐵處女除了堅硬如鐵以外,還有良好的韌性?”
伊蓓絲露出困惑的表情:“是的,怎么了李燃大人?”
“沒什么,我只是可能找到前往開拓區的方法了!”
“啊,這樣……您說什么!?”
李燃此刻只想盡快在試驗中證實自己的想法。
面對機械族的封鎖,所有的公會都在想著,建造更大的船只,安裝更為厚重的鋼板!
但是鋼鐵也是有金屬疲勞的,況且亞山的造船工藝和產業環境并不成熟,人類建造的鋼鐵船殼受到持續的沖擊也會產生嚴重損傷。
更何況,水下的機械族本就是以某種合金鑄造,對于鋼鐵船殼有著良好的穿透力。
從來沒有人如李燃一般想到過,建造一層柔軟的船殼!
裝甲坦克面對火箭彈的物理沖擊,除了增加鋼板的厚度外,就是增加更多的傾斜角度,使金屬椎體和射流難以正面攻破裝甲,還有一條舉措,就是安裝反應裝甲,在火箭彈擊中裝甲的一瞬間,利用強大的爆炸“緩沖”武器造成的沖擊!
李燃看向鐵處女那層層疊疊的不規則植株,如同一層層厚重的海帶,如果作為裝甲,恐怕外來的襲擊十分容易遭到偏斜。
他捏了捏,入手濕滑,不僅堅硬無比,還具有良好的彈性和韌性。
李燃振奮道:“伊蓓絲,你聽說過生物裝甲么?”
“大陸上從未誕生過這種技術……”她隨即明白了李燃的想法,忍不住驚呼道:“您的意思是,把鐵處女移植到船殼上,讓生物裝甲減緩和偏斜機械族的沖擊!”
伊蓓絲瞬間就將思路延伸了下去:“而且它受到損傷后還能夠自我生長修復!”
暗影巫女望向李燃的眼中透露著一股明媚的光,她輕輕爬到李燃身邊,貼近男人的耳畔輕聲喘息道:“您的想法真是太棒了,這真是一個讓人難以自制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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