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好半天沒聲音,以為是信號不好，初晴從人群中往外走,一邊又和幾個叫著“小宋總辛苦了”的群演揮手道別。
站在路邊,初晴重新開口“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李楨“……”
難道不是她先想他了，期待他“什么時候回去”，才發消息擾亂他心思的嗎。自從她發來消息后,他原本在看書就根本沒翻過頁。
合上書，李楨直接道“因為我看到了你的消息。”
初晴喔了一聲，“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因為這句話,李楨的語氣又不爭氣變輕了,“大概下周。”為了有理由一回去就見面,他又補充，“我會給你、你們帶一些特產的。”
上京特產就不必了，你家的特產不是錢嗎,給我帶一些那玩意來就行了。
初晴很想這么說。
但是她太了解李楨了,這個人心機深沉,腦子里彎彎繞繞多。以他們倆現在的普通交情，很多事情如果直接和他說，反而不一定會信，得讓他享受一下兜兜轉轉的樂趣，自己一點點發現她的目的。
他上輩子都能接受她是個穿越者,心理承受能力還是遠遠高于大部分人的。
不想在這個話題再糾纏下去,初晴道“其實你電話來得正好。我想替我自己的公司咨詢一下,你開的‘太和’既然是科技公司,那么接軟件外包嗎？我昨天突然有了很多想法，所以計劃做一個自己的直播軟件。”
年前郝炯那一次罵戰，初晴還記著，因為劃賬比以往要慢一些，考慮到對方可能是用了合作代幣給花公公砸禮物，所以那個人又和平臺溝通過了，最后選擇息事寧人。
直播圈就是一個微縮的娛樂圈。娛樂圈里定位有沖突，或者明顯看見上升勢頭很快的藝人，都有人會買黑通稿，初晴有理由懷疑，他還在計劃著下一次出手，說不定花公公就出現在哪個八一八上面了。
昨天開車無聊，初晴就想到了自己圈個地盤。
她對手下的人很有信心，流量其實不是問題，自己做平臺，很多打賞就不用分成了，最關鍵的問題是，自家藝人在自己的平臺，就可以想辦法把身份給囫圇過去。
路得一步步慢慢走，但是不妨礙她先畫個餅在這里。
李楨忍不住問“你要轉做直播經紀公司嗎？”
有王經理那個喜歡瞎吹的二五仔在跟前，娛樂圈最基本的鄙視鏈和收入層級他還是知道的。
原本的公司好歹在娛樂圈里，現在反而要往邊緣的網紅界跑，是因為那個姓卓的女藝人走了，才害她走投無路的嗎？
雖然賈岱的工作室是王經理簽下的，李楨還是有些不安。
初晴笑了，看著遠處常青樹下堆積的殘雪，輕輕嘆了一口氣“可能我們公司的顧問阿姨會比較難說服吧，不過我覺得，總得先邁出這一步的。”
“初晴，”李楨趁機叫道，很敏銳說“你開始找出路了，你……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難處？”
初晴愣了一下。
“為什么會這么說？”
“我上次去你公司的時候就發現了，”李楨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如果真的想把公司做下去，你不會在明明還缺藝人的時候，安排二十幾個人都去做助理，更不可能是她們自己想當助理，我看得出來，她們都很信賴你，幾乎言聽計從的地步。”
“替你安排證明的時候，我也查過，莊言言這部戲，是導演親自找上來的。包括后面你公司那位化妝的主播，也是他誤打誤撞紅了以后，你才給他換了新的設備。”
明明他們才見過三次面，也只有第二次讓李楨進過公司。
初晴……他果然是沖著辰頌來的，都已經把公司調查得這么清楚了！
耳邊，李楨還在說話“你從來沒有主動做什么，一直都在漫無目的被動招架。因為你心里不打算接手辰頌，也不想進娛樂圈，感情上是為了你的爺爺，所以解約的問題逼迫你出了手，之后為了方便安排山里的那些人，就被推著一直走到了現在。”
初晴站在路邊。
明明附近到處都是人，她卻覺得世界很安靜，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一刻就像回到被他坦白發現她穿越者身份的時候了。
聽到這些語氣相近的話，她就能看到他的模樣。
沒有炫耀，更不是為了求證什么，反而看著她，露出一種內斂的清愁。
他又在難過什么呢？
初晴捫心自問，因為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她就開始不自覺被束縛了。
很多人會在獨自一個人外出旅行時發現一個不一樣的自己，而回到原本的環境，就被重新套進了那個寫著自己名字的殼子里。
在古代的大多數時候，雖然為了保命需要小心謹慎，但是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過去，而且穿越總讓人覺得世界不那么真實，光腳不怕穿鞋的，所以一直都很放飛自我。回到現代后，因為熟悉的環境，認識自己的人，自小受到的教育，讓她太清楚大家被發現的下場。
說“做好辰頌”是照搬了羅美彤的話，從頭到尾，她都只想把這些人照顧周全，去“等待”，等李楨投資公司，等李楨回憶起一切，等他把他們的身份安排好，才能讓其他人拋頭露面生活。
可是，如果他一輩子都想不起來怎么辦？
在古代的六年，初晴已經習慣提醒自己，這里是封建的男權社會，他是“君上”，她是“妾身”，她要時刻保持清醒，因為自己的一切都來自于他。
在電視里看到李楨的那一刻起，她就習慣性把期望寄托在他身上，卻完全忘了，自己已經回到了現代。
在現代，她是獨立存在的人，可以為自己創造社會價值，得到應有的資源和地位，直接解決這件事情。不僅是她，這些被關在深宮里的姑娘也都可以為她們自己活了。
昨天兩百禁衛軍出現，讓她避無可避，面對了一直逃避的問題。
這些人在古代就已經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們與附近格格不入，就像貼附在杯壁的氣泡，暫時沉寂，只要一次機遇的震蕩，就一定會從茫茫人海里浮起來。
注定嶄露頭角的人是擋不住的。
注意到手機另一頭漫長的沉默，李楨才發現自己和心上人說了些什么。
即使在他心底里，她總是讓他想要親近，他們卻只見過三次面。
交淺言深了。
李楨連忙道“對不起，我——”
手機另一頭卻噗嗤笑了。
“沒事。”
初晴搖頭道。
她輕聲道“至少你還說了對不起呢。”
王爺當然不會道歉了。
“類似的話，那個人也和我這樣說過。我確實遇到了難處，不過你不必擔心，就像你說的，我開始找出路了，因為我現在已經知道該怎么辦了。”
一邊說著，后面的話逐漸變得很低，成了呢喃自語，如同陷入回憶，溫暖帶笑。
李楨從未聽過她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她說話時似乎一直不疾不徐，溫柔大方，現在想來，總有一些客氣和疏離，甚至是玩世不恭，漫不經心。
是什么樣的感情，或者說，是什么樣的人，才能讓她這么念念不忘？
李楨艱澀開口“那就好。”
似乎迫不及待要告別他，她在那頭語氣輕快說“那么，一周后見。”
“一周后見。”
他沉重道。
掛斷電話后，初晴沖一輛拉拍攝器材的卡車上揮手。
顧忌有人在一邊，金公公沒有用輕功，是慢條斯理爬下來的。
“怎么樣？”
金公公把手機遞過來“都拍好了。”
初晴看了一遍視頻，內容就是剛才大合唱，金公公角度選得很不錯，恰好通過人墻缺口往里拍，能清楚看到片場里頭，也能掃到圍著的群演，就是看不到她那兩百個禁衛軍。
她忍不住夸道“我發現你很有做攝像的天賦啊。會武功，追人很輕松，手又穩，拍出來的畫面一定好看。”
金公公一愣。
耳聰目明的大內侍衛知道，剛剛娘娘在和陛下說話，所以有意去聽其他聲音，以免窺探圣音。
總覺得娘娘好像回到以前在宮里時的模樣了。
因為娘娘走過一次鬼門關，所以大家也能理解，沒想到只是夫妻間的悄悄話，就讓娘娘又打起精神了。
這么看，即使是失憶了的陛下，娘娘也還是喜歡的。
來的時候秦嬤嬤還交代他，要他在娘娘跟前替陛下美言幾句，若是有不懷好意的男子接近，都匯報給她聽。
他一個練武的，哪有花路兩位公公那么好的口才。現在看，還好還好，用不上他出馬了。
金公公不由松了口氣。
把視頻發回公司，初晴給望秋打了個電話。
“我記得我身邊有個姑娘拼接畫布很有一手，其實剪輯也是藝術拼接，你讓她試試，剪得有趣一些，有其他不懂就問六餅。剪好我看過之后，等我用公司的微博賬號發布，再聯系彤姨，讓她聯系相熟的渠道，把這個視頻給推廣爆料一下。”
望秋呆了一下，連忙歡喜說“是。”
初晴又道“年前暗算小花的那個賬號，你找兩個人繼續盯著。如果他又和哪個主播互動，把她們的名字都記下來，就跟以前查那些栽贓陷害的人一樣，盤查一下關系。”
“小花繼續用公司的直播間。我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另外開了一個直播間，以后，你們隨便誰都可以試試，先用那個賬號頂著。支持得多的，就排出表來，做定時直播。”
交代完一切，并不知道公司那邊是怎樣群情振奮、摩拳擦掌，初晴心情很平靜，打開手機，像是以往一樣編輯了新的日程和計劃，又給莊言言、徐輕容和溫虞另外增加了三個新的文件夾。
然后，就是禁衛軍和群演的事情了。
何薪這個人短視無德，只適合做中轉站，暫時把兩百人寄放幾天，不然他遲早能弄出其他事情來。
在影視城這邊還得幾天，正好《暗殺》組內一直開道具箱車的司機有事要回臨塘，初晴掏錢給袁老板的大貨車加滿幾千塊錢的柴油，請他順便幫忙代駕回去。
給袁老板打電話再次道謝，解釋自己臨時沒法回來，擔心他急用，找了靠譜相熟的司機幫忙開回去，聽見對方很好脾氣笑著說沒事，初晴鼓起勇氣建議“其實，您不考慮哪天修修上頭的燈牌嗎？我之前聽門房說，都快不記得您的超市原來叫什么了。”
袁老板在那邊拍了一下大腿。
“嗨，我想著，反正只有我一家，有個燈牌亮著引路就行了，哪知道壞成這么叫人誤會的名字。現在我就修。”
袁老板是個熱心腸急脾氣，聽她說了，也不等年后電工上班了，卷起袖子親自上陣，初晴只好勸他去自己公司找兩個幫手一起。
當晚，和《暗殺》劇組一起吃飯時，初晴接到了那位司機的電話。
“你說的天圓量販超市在哪呢，我怎么沒看見？”
初晴放下筷子，連忙道“他家燈牌是壞的，您看那個……”實在難以啟齒，她猶豫了一會，才在滿桌人的注視下繼續說，“應該是叫人口量販超市。”
好一會，司機才在電話那頭長長哦了一聲。
“我看到了，人口販超市。就是這家對吧？”
初晴“……”
袁老板你是把燈牌越修越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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