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林榮等人看到這一幕，摸著胡子悄悄走開，齊聚到另一屋中。
“大姑娘還真是疼這些女兒啊，除了讓她們念書，居然還特意派人來教她們規矩禮數，這跟那些貴女，也差不了多少啊。”林重瞇眼，感慨著說道。
“是啊。”林耕緩緩點著頭。“只是……大姑娘既然使人來教女兒，為啥不安排人教男娃呢？”
男娃要是科考順利，就要邁入官途。在外行走，多是與貴人打交道，不是比女娃更需要習禮嗎？
林重心里也是有此疑問，雖說有子麟先生在，可他也只負責授以學業。且子麟先生也不是他們請來的，他們怎好意思再讓子麟先生專門授禮呢。
他轉過頭，“族長，您怎么看……”
話說一半，卻見族長林榮正沉思著，眉心緊皺，面色凝重。他遂將要問出口的話憋了回去。
其他族老也不再出聲，因為他們知道族長定是在思慮極其重要的事。
少頃。
林榮似是終想通了什么，深呼出一口氣，“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那……大姑娘她……”林重從新開口。
“我想……若要請大姑娘為子弟們安排授禮之人，就必須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來與大姑娘交換。”林榮道。
“交換？”林重疑惑，“我們能有什么東西與大姑娘交換的？”
如今整個林氏都要倚靠大姑娘才能有起盛之勢。他們手里能有什么？
“你們好好想一想，以往大姑娘給予族里扶助，哪一次是我們沒有妥協退讓過的。”林榮有意提醒。
林重等族老聞言，不由開始細細回憶。
最開始……是分立族譜，換來第一本《三字經》。
然后……同意三姑娘和六姑娘入宗廟，換來其他典籍。
再然后……
林重眼睛漸漸睜圓，慢慢回過味來，“再然后是，我們同意族中女兒念書，才換來嬴氏兩位夫子……”
“可那時大姑娘不是說，女兒可以聯姻，才有意讓她們念書的嗎？”那段話，林耕一直牢牢記著，每天睡前都要‘復習’。
“唉。”林榮微嘆一聲。“那不過是她用來說服我們這些老頑固的理由罷了，不過，她說的這些理由也是真的。”
“但是，她也提前告知過，要是我們仍不同意族里女兒念書，那男娃也得不到好夫子。”
“你忘了？”
林耕沉默了。
他確實忘了，要不是族長提起，他現在滿腦子還都是‘聯姻之論’……
“族長，按您所說，那我們這次該拿何物交換？”林重已然明白林榮的意思。
大姑娘扶助林氏，并不是毫無條件的。若林氏達不到她的條件，她完全可以撒手不管。
“自然是要拿，合大姑娘心意的東西。”林榮道。
“意姐兒想要的東西……”林重不由再次回顧他們妥協過的條件，頓時靈光一閃，
“意姐兒她，極看重女兒。”
此次，她只使人授女兒儀節，而放任男娃不管，就足以看出，她培養女兒，不僅是為林氏利益，更多的是為女兒本身。
“不錯。”林榮正色頷首，“此前我們……還是低估了意姐兒對女兒的偏疼。”
“換句不客氣的話，只有族里的女兒好，林氏一族才能好。”林榮痛快又憋屈地總結。
“這簡直……”林耕瞪眼，猛然一拍桌站起。
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復坐了回去，聲音越來越小，輕哼，“簡直是荒唐……”
見林耕如此，林榮眸光閃了閃，無奈一笑，“其實，這還不是大姑娘最厲害的地方。”
林重怔怔看向他，“什么？”
“你們不覺得，她在溫水煮青蛙嗎？”要是從前的林耕，一聽到‘女兒定前程’這句話，早就跳腳了，可如今卻能收斂至此……
“您是說……”
“沒錯，我們這些老家伙就是她鍋里的青蛙。”林榮笑容變得有些苦澀，胸中卻又升起一股子驕傲。
這是他們林氏的孩子，是他們林氏的大姑娘。
眾族老如夢方醒。
神奇的是，此刻他們一點不覺得生氣，甚至還有種一輩子賴在鍋里不出去的想法。
恍然一想，對女兒更好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總歸是林氏受益不是嗎？
“那……那我們接下來要如何做？”身為‘老青蛙’之一的林重此刻有些惝恍。
“還是那句話，拿出一樣意姐兒中意之物，或者做一件她會中意之事。”
“那……那我們這次要為女娃做什么？”林耕悶聲悶氣，老不樂了，嘟嘟囔囔，“……不是都已經讓女娃們念書了嘛。”
在他看來，族里對女兒已經夠好了。
沉吟半晌，林榮肅色閉了閉眼，撐著手杖緩緩起身，呼出一口濁氣，定聲道，
“意姐兒已經為我們擺出一條路了。”
“給女學里的孩子……上族譜吧。”
此語一出，所有族老驚地猛然起身。
“給她們上族譜？！”林耕聲音發顫，臉皮控制不住地抽動，“何至于此啊？”
要是開了這個頭，那以后……
“若不如此，我們能有何拿得出手的東西？我們一沒錢，二無勢。”林榮直截了當地說道。
“而且你們應該慶幸，我們只需做一點對女娃有利的事，便能在大姑娘那兒‘求仁得仁’，而無需撐著一把老骨頭，厚著臉皮開口求她。”
“這已經是你我的福氣，林氏一族的福氣了。”
“有舍才有得，得知足啊。”林榮語重心長。
話音落下，堂內登時陷入沉默。族老們僵立在原地，眉頭都深深皺起，面色掙扎，時不時響起一聲慨嘆。
須臾。
“當然，若你們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我也無異議。或者，你們都同意放棄教導男娃禮儀，也可。”林榮明言道。
“你們好好想想吧。”
說完，林榮便拄著拐杖慢吞吞出了門。
他知道，驟然說出這個法子，這些老家伙肯定很難接受。但他也相信，一心為林氏打算的他們，遲早會想通的。
他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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