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不是禮拜天也非節假日。
下午，王林來到周霞工作的日報社。
這是一幢老式的歐式樓房，寬闊的大廳，旋轉樓梯，解放前這片是老租界地，解放后，這些房子就收歸國有，辦起了各種機關報社。
王林在一樓問了工作人員，得知周霞在二樓辦工，便踏著樓梯上樓來。
到了二樓，他正要問人，看到一間大辦公室里，周霞在操作一架老式的打字機，一邊和同事聊著天。
“同志，你找誰？”坐在門口的工作人員問他。
王林指了指周霞：“我找霞姐。”
周霞聽到他的聲音，朝他望過來，驚喜的笑道：“王林！你怎么來了？”
王林笑著走過去：“來看看你。”
“來，快請進來，坐。”周霞停下手中的打字機，滿面春風的請他到自己辦公桌邊坐下來，笑道，“有一段時間不見你了，還在跑國庫券呢？”
“是啊。”王林被她的熱情感染了，瞬間覺得這間老舊的報社充滿了青春洋溢的喜悅氣息。
周霞拍拍手，對同事們笑道：“你們不是都想看王百萬嗎？喏，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位王林同志，便是王百萬！”
辦公室里的幾個男女，紛紛圍了過來，像圍觀動物園里的大熊貓似的，看著王林，議論紛紛。
一個中年婦女咯咯笑道：“喲？這就是傳說中的王百萬啊？這么年輕？這么帥氣？”
“現在的年輕人，可了不得，這么年輕就賺到了百萬元的巨款！比許多企業家都要厲害喲！”
“這說明啊，年輕人腦子靈活，思想先進！”
王林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自己賺錢的事，一向都很隱蔽，自己從來不曾高調過，連買奔馳車的計劃也延后了。
怎么報社里的人都知道呢？
他只得微微笑著，應酬了幾句。
這時，有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走了進來，輕咳一聲，眾人這才散開。
那個領導走進了里面的獨立辦公室。
王林問道：“霞姐？這是怎么回事？”
周霞嫣然笑道：“你還不知道嗎？你靠買賣國庫券賺到百萬巨款的事，大家伙早就知曉了！不過，你別怪我，不是我捅出來的。是市里的朱領導，在大會上點了你的名！所以啊，但凡關心一點時政新聞的人，都知道有你這么一號人物了。只不過，大家并不認識你本人。”
“朱、朱領導？”王林心下駭然！
那可是他最敬愛的領導人之一啊！
真沒想到，自己一介小商，靠著倒買倒賣，居然也得到了朱領導的點名？
王林忐忑不安，壓低嗓音問道：“霞姐，朱領導對我做了什么樣的批示？不會是批評我走資本主義路線吧？不會是批斗我進行跨省國庫券買賣吧？”
周霞撲哧一笑：“你膽子這么小的嗎？以前沒感覺到啊！”
王林搓著雙手道：“霞姐，你別打趣我了，我真著急想知道呢！”
周霞俏麗的笑了笑：“朱領導點名了你們這一類人，不過特別點了你的大名。他說，王百萬搞得比證券公司還好，查一查我們制度上有什么漏洞。”
查？
完犢子了！
王林呆若木雞，期期艾艾的道：“霞姐，領導這批示是好還是壞？我政治覺悟低，我解讀不了。”
周霞看他擔驚受怕的模樣，不由得嫣然一笑：“朱領導還有一句指示：王百萬這樣的人，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王林雙眼一舒：“朱領導真這么說的？”
周霞笑吟吟的道：“我還能假傳圣旨不成？我解讀朱領導的指示，覺得他的意思是說，你這個王百萬，能在國庫券買賣、股票買賣上成功獲利，也是在幫國庫券、股票市場擴大影響力。你是一心只想賺，但你也在不知不覺之間，順應了改革開放的潮流，不自覺地成為了典型。”
王林恍然，這才放下心來，伸手擦擦額頭上的汗，忽然想到一事：“不對啊，朱領導怎么知道我賺到了多少錢？”
周霞道：“這還用問嗎？你每次去證券營業部賣掉國庫券，一賣就是幾十萬、上百萬，里面的工作人員，未必都是傻子？能不向上級主管部門匯報？你自己也在擔心，這種行為是不是合法，那證券營業部的同志，還不得有此疑問？”
王林嘿了一聲：“對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一節！這么說來，政府早就知道我賺大錢的事了？也早就盯上我了？”
周霞笑道：“你以為呢？你光明正大的請了兩個保鏢，每天提著幾十萬、上百萬的巨款招搖過市，你真當沒人知道？你這錢，要真是來路不正，你還能坐在這里跟我談話？既然你能一直這么干下去，那就足以說明，你這種行為，得到了上級默認和許可。”
王林笑道：“謝謝霞姐！我這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周霞抿嘴笑道：“謝我做什么？我又沒有為你做什么事情。我給你倒杯水。”
王林道：“別喝水了，我請你喝咖啡吧！你能請假出去嗎？”
周霞道：“哎，你來找我，是不是想打聽我妹妹的事？你不知道？她已經回廠里上班了啊。”
“哪個廠？”
“還能有哪個廠？申紡廠唄！”
“是嗎？我真不知道！還是在廠辦嗎？”王林心想，這么大的事，李文秀天天上班，不可能不知情，但她在自己面前，居然只字不提！
“嗯，還是老職務。”周霞道，“我妹妹個性強、有主見，她說服了我爺爺奶奶，把我媽媽的不同意見給打壓了下去，恢復了她的工作不說，以后還不能包辦她的婚姻大事！”
王林笑道：“這像是周粥的性格！霞姐，這里不是說話之地，我們換個地方。”
周霞點點頭，跟領導告了個假，背了個斜挎包，和王林下樓來。
王林請她到外灘一家西式咖啡店喝咖啡。
“天天從這邊經過，還是第一次進來消費呢！”周霞笑道，“托你這個王百萬的福了！”
兩人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來，寒暄幾句過后，王林這才進入正題。
“霞姐，我上次跟你說過，你不是說想采訪我是怎么賺錢的嗎？現在機會來了。”王林笑道。
“你是說，你買賣國庫券的事？可以見報了？”周霞道，“其實也是的，朱領導都對你的事進行批示了，你還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呢？”
王林道：“不，這個先不報道。我還不想成為眾矢之的。你也知道，我大江南北的四處跑，真被人知道我是王百萬，每天提著百萬巨款到處跑，那些亡命之徒，還不得盯上我？”
“嗯！那你找我又是為了什么事？”
“霞姐，我上次跟你說過了，我發家致富，賺的第一筆大錢，其實是靠倒賣一萬條健美褲賺下來的。”
“我聽你說過，那一天，你賺了八萬多。你也太厲害了！”
“是這樣的，我在華亭路服裝市場，弄了個固定攤位，請了兩個小妹幫忙賣服裝。我覺得服裝市場的繁榮昌盛，才真正代表了改革開放的先進成果。霞姐，你是不是可以前往報道一番？順帶的提一下我那個小攤位？”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幫你的服裝攤位做做宣傳嘛！廣而告之。”
“對，我就是這么個意思，我可以給你一些勞務費和潤筆費。”
“這個容易。錢不錢的，你就不用說了，你給我錢，我也不會要。新聞報道，這本就是我的份內工作。王林，除了錢，你就不想跟我談談粥粥的事嗎？你到底要怎么處理這段感情？事關我妹妹的終身幸福，我這個當姐姐的，不能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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