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廷娜很討厭現在路明非的眼神，她曾經養父帶著她出席過一些所謂上流社會的宴會，那裏麵有不少與她年紀相彷，習慣了富裕生活的青年們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即使當時的年紀還不算大，但也出落的非常美麗的克裏斯廷娜自然會吸引不少的目光。當他們一副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樣子貼過來時，引起了她一陣生理和心理上雙重的惡心。
“路……”她剛想開口，然後了猶豫一下改了一下口，“路先生還是在船艙裏不要亂走的比較好，這個林老板看上去不像是喜歡破壞規矩的人。”
她用眼神隱蔽的往一邊的牌桌上看了一下，似乎在提醒路明非注意那邊正悄悄往這邊看著視線。雖然她這幅打扮在這裏確實很吸引人，但那些隱蔽的目光還有低聲的討論並不是針對她，而是從船艙外悠哉悠哉回來的路明非。
在剛才林老板宣布了注意事項離開之後，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像是散步一樣跟了過去的路明非對一邊的想要提醒他的侍者微微笑了笑，然後無視了他的勸阻推開了門，留下了議論紛紛的船艙。
之後有人想要效彷他一樣跟上去，但是被站在門前的侍者微笑的勸了回來，於是關於他的討論就更多了。雖然好像沒資格這麼說，但是這樣高調的行為讓一心想要找到證據的調查員小姐還是有點擔心的。
她下意識看了一下圖書側一角的皇女殿下和秘書小姐，秘書小姐進來後就直接把那本重金拍下的相冊隨意的遞了過去，完全沒有打算掩飾她們互相認識的事。
關於皇女殿下的情報她有知道一點，但是不會太多，作為羅曼諾夫家族目前明麵上唯一露麵的成員，關於她的資料即使是俄聯邦安全局的本部也沒有辦法獲得的太多，隻知道她包括羅曼諾夫家族之前一直都在歐洲那邊活動，近些年才回到俄羅斯發展，並一舉成為國內金融企業的大頭。
而現在，她之前無意間撞上的路先生，明顯也是和這位皇女殿下互相認識的。甚至熟絡到幾百萬美元的東西都可以當做禮物送去。一時之間，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一頭又撞進了另外一個漩渦裏。
沒有理會那些自以為隱蔽的很好的目光，路明非繼續搖晃著手裏的杯子。然後，他很突然的問：“克裏斯廷娜，你覺得生命的延續形態，應該是怎麼樣的？”
這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讓接過調酒師小姐遞過來牛奶的克裏斯廷娜不由得愣了一下。明顯對於哲學很不上心的她猶豫了一下，然後直截了當的說：“很抱歉，路先生，我有些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麼就換一個說法。”杯子裏的冰塊不斷的被搖晃著發出有些悅耳的聲音，燈光透過深色的飲料，在路明非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陰影之下，黑暗中泛著神秘色彩的他幽幽的說：“你覺得，用短暫的生命去換取可以流傳長久的精神。或著是，為了延續本來該早就腐朽的生命而出賣一切，哪怕是靈魂也不在乎。這兩種，你覺得那一個比較合適？”
話音落下，大廳裏突然的安靜了下來，先前的喧鬧就像是電器拔了電源一樣的戛然而止。一時之間，除了輕柔的音樂還有棋子落盤的聲音，整個船艙安靜的有些可怕。
路明非的問題就像是打開了一個禁忌一樣，整個船艙的空氣因為這個禁忌的問題像是流動的水漫上來了一樣，沉悶得讓人無比的難受。
即使不去看其他地方，克裏斯廷娜也能感覺的到周圍密密麻麻的目光。幾乎船艙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他們所在的位置，就連調酒師小姐也在露出一瞬間的驚慌之後，微笑著的禮貌後退，然後直接離開了吧臺。像是不能參與進這個禁忌的話題，哪怕是旁聽也不行。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就像圖書館一角的那兩位一樣沒有察覺到氣氛變化的路明非繼續搖晃著手裏的杯子，又用之前那種無趣中找到樂子的目光看向驚訝起來的調查員小姐：“所以說，短暫，有可能是平平無奇，也有可能是波瀾壯闊，但也有可能會是抱憾而終的生命。以及不願死去，不僅是肉體，連同靈魂都帶上了一股惡臭味，帶上了枷鎖且無趣的腐朽生命。你覺得是你的話，你會選擇那種？”
克裏斯廷娜感覺周圍之前像水一樣的空氣，開始變得像是冰塊一樣凝固冰冷了起來。已經揭開了禁忌的路明非，再往裏麵添了一把火，順便倒上了油。
原本有些紅潤的臉色漸漸的蒼白了起來，不停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露出驚慌的克裏斯廷娜下意識的握緊手裏的杯子：“我有些不明白，路先生為什麼會問這……”
還沒有說完，她握著杯子的手突然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臉色也變得更加的蒼白。
感覺有些失望的路明非喝幹杯子裏的可樂，站起來像是要離開。離開前，他輕輕的拍了一下臉色此刻變得無比可怕的調查員小姐的肩膀：“不用急著回答，也不要想著湖弄過去，這可是和你的未來掛鉤的……”
然後他莫名的笑了一下：“雖然我也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
不敢去看背後離開的身影，原本顫抖的手莫名其妙的穩定了下來，臉色開始恢複血色，克裏斯廷娜強行作出一副不在意表情的閉上眼睛，掩蓋了其中的無法掩飾的震驚。
良久之後，謝過了上前來關心的調酒師小姐。心情已經平複下去，但是眼中的不可思議和複雜可沒有辦法短時間的抹去。她看著自己還在握著杯子上那無比穩健的手，想要再叫一杯伏特加卻是猶豫了一下。
“……我的未來嗎？”她用近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把杯子裏還是溫熱的牛奶一口喝幹，“我真的有那種東西嗎……”
“關於剛才的那個問題，我想和路先生深入探討一下，不知道路先生是否可以賞臉？”一個身影站在了路明非的麵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然後這名年紀看上去不是很大的“老客”開始自我介紹：“冒昧打攪了，鄙人黃自……”
“既然知道是冒昧那就不要過來。”路明非打斷了他的自我介紹，伸手製止了擋在他麵前的年輕人，示意他不要在接近，“請和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你身上的味道讓我很難受。”
路明非順便一指跟在這位黃先生後麵，似乎也想和他探討的人：“還有，你們也是，圍在一起就更難受了。”
黃先生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錯愕起來，然後變得有些無奈，和他一起的人也差不多是這個表情。
“哈哈，我身上怎麼會有味道呢？路先生你可真會說笑。”然後他打了個哈哈，但還是微微的往後退了一下。
“那麼關於剛才的那個問題……”他繼續問，活動室裏其他早就停止娛樂的人也裝作不在意的看向這裏。
“沒空。”路明非皺眉捂住鼻子，像是真的聞到了什麼不適的味道。他隔著一段距離繞開了麵前的人，無視了對方又變得錯愕和尷尬起來的表情，有些嫌棄的向著圖書角的那邊走去。
“那麼是我冒昧了，還請見諒。”被無視的年輕人無奈的笑了笑，隻能原路返回。然而他才返回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就立刻有人上來嘲笑。
拉上一邊有著不錯隔音效果的小屏風，分布在大廳裏的“老顧客”陸陸續續的圍了過來。
“真是有夠丟人的呢，黃自翊。”先前同樣坐在拍賣會場大廳角落裏的那兩人，其中的一個絲毫沒有克製的露出嘲諷的笑聲。幸災樂禍的樣子看上去與這位黃先生的關係可算不上友好。
不在意的坐下，黃自翊點上一根煙反諷：“那也總比坐在人家身後好一段時間，結果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的伍先生你好啊。”
“你！”
那伍姓的人還想回話，然後就被一邊像是兄長的人攔住：“好了，伍琦，不要搞錯了事情的輕重，現在是搞清楚林鳳隆到底要做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好的，鎏哥。”伍琦憤憤的回了一個兇狠的眼神，然後老實了下來。
伍鎏看了一眼沙發周圍漸漸圍過來的熟悉麵孔，以很小聲，但是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的說：“雖然我們過去曾經有過不少的恩怨，但是現在情況有些不對了。”
“突然增加的貨物、數量超出三倍的新客人，以及莫名硬氣起來的林鳳隆還有那個資料完全沒辦法查到，但明顯的有些奇怪的新人。這樣的異常，想必各位都看見了。”
周圍圍著的人都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他們中有人參加拍賣的時間很長，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規規矩矩的林鳳隆比起老板更像個小廝，老老實實的按規矩辦事了幾十年，一點也不打算通融的樣子讓他們咬牙切齒的同事也有點放心。
而今天這絲毫沒有顧及他們的存在，明顯是在開後門的情況，讓他們不得不警惕了起來。
“所以，我想我們有必要做一些改變了。”伍鎏再次看了看靠過來的各位，“為了應對最壞的情況，比如拍賣會關閉，又或是林鳳隆想要坐地起價，我們必須要團結在一起……”
“你確定想坐地起價的不是你嗎？”有人打斷了他的話，是剛才的黃自翊。他向著伍姓的兄弟兩吐了煙圈，剛才麵對路明非時的無奈表情完全的消失。
然後他冷笑的說：“你無非就是想要大家一起抵製高出價，用你們以為合理的價格一個個拍下東西嗎？”
伍鎏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他說的。
然後他繼續說：“但是，這從根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你不會真的以為，會有人眼睜睜的看著東西在自己的麵前被其他人用低價買走而無動於衷嗎？”
所有人沉默，沒有人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但是這沉默已經說出了答桉。
脾氣暴躁的伍琦拍了拍桌子，聲音不禁大了一點：“黃自翊你什麼意思？你要是覺得你的嘴巴很多餘的話就去自縊然後永遠的閉嘴好了！”
沒有在意他，黃自翊繼續吐了個煙圈：“事實而已，低價購入高價賣出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雖然那蠢貨後來被取消了拍賣資格，下場估計好不到哪裏去，但是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從來都不會有人放棄動心思。”
“而且，你就真的確定……這裏麵的人沒有林鳳隆找來的托嗎？”他繼續冷笑。
有人麵露警惕，然後默默的後退。這並不是什麼心虛，隻是單純的對身邊的人的不信任。於是，這個還沒有開始的同盟就無奈宣布解散了。
“你看看，林鳳隆根本不怕我們背著他搞什麼。”嘲諷的笑了笑，黃自翊滿不在乎的說，“省省吧，就算你真的想做個好人，也不會有人把你當做好人的。”
“……沒有進一步的衝突還真是可惜啊，我還挺想看看的。”路明非把玩著手裏的黑色棋子，一臉的遺憾。
對麵的酒德麻衣有點無奈：“忍耐一下吧，雖然單已血統來看或許不是什麼入流的家夥，但是他們外在的身份還是有點地位的。”
“就算再有地位，不過也是被人連同骨髓一起吸走的血包而已。”路明非滿臉的無所謂，根本沒有在意。
“那個，路先生有空嗎？”有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沒空……”路明非回頭，然後又帶上了剛才那有趣的神色，“嗯，是你啊。”
陳紳盡量不去想剛才路明非說出的關係吸血的話，他禮貌的笑了笑：“關於路先生剛才提到的有關生命的話題……”
路明非打斷了他的話：“怎麼，你想成為前者？還是後者？”
明明在年紀上要大過不少，但是陳紳有點不敢麵對這目光：“不……不、是我，我是想問，路先生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呢？關於生命什麼的。”
他猶豫了一下：“路先生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關於這個拍賣會的。”
路明非默默的看著他，然後忽然笑了笑：“這個問題，為什麼不問問你背後的人呢？他應該比我更清楚的才是。”
陳紳呆了一下，回頭發現自己背後站著的是拍賣會的老板。他無聲無息的，不知什麼時候接近的。
林鳳隆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拍賣的會場已經到了，為了避免停靠時發生磕撞，還請各位客人回到自己的座位。”
“……好的。”麵對著有些莫名的壓力，陳紳覺得自己的問題問不出來了。
然後，沒有再次離開的林鳳隆對著大廳，像是另有所指的說：“關於會場的秩序，之前已經雖然有過說明了，但還是請各位自重，停止之後可能會幹擾拍賣正常進行的小把戲。”
活動室裏有人無所謂的笑了笑，然後船身微微的震動了一下，緩緩的停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