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芒透過窗簾照了進來，路明非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隱約聽到了一些鍋鏟碰撞、像是在炒菜的聲音，還聞到了一些若有若無的油煙味。
慢慢的起身打量，他現在正處於一個非常普通，甚至是有些狹小的臥室裏。有微風順著開著的窗口吹進來，吹動那有小熊抱著草莓圖桉這種有些過於幼稚的窗簾。地上有翻過的漫畫到處亂丟，一邊有些年頭的木質電腦桌上除了電腦還擺著一些紅色綠色的鋼普拉……
這看上去是個宅男的房間，路明非在床上坐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他自己的房間。飄動的窗簾是好幾年前，他還是小學模時候就裝上的，那時候的他還挺喜歡的來著。地上亂扔的漫畫是和同學換來看的，桌上的鋼普拉是瞞著父母買的，電腦是老爸淘汰下來的……這並非是在叔叔嬸嬸家，而是他自己家。
“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吃飯了不知道嗎！”一聲大吼傳來，就連房門都震了幾下。
路明非快速的下了床，短袖、馬褲、涼拖鞋的搭配非常的居家。開門出門，門外有些局促的客廳裏擺滿了有些老舊但是幹淨的家具。而在客廳一角搭上一張小桌子，就權當是餐廳了。
有些高瘦，看上去像是個高級知識份子的中年男人正端著菜往餐桌上放，見路明非出來就投過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這是路爸路麟城，模樣和路明非的記憶中差不多，隻是老了一點，和叔叔更像了一點，但也能看到一些年輕時候英俊的影子。
“你媽聽說你們班那什麼趙孟華拿到了燕大的錄取通知書，現在正在氣頭上，你待會說話最好小心點。”路爸小聲的對他說完，就在餐桌前坐下，並拉過一邊的電飯鍋開始盛飯。
這時，一個漂亮女人端著一碗湯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長發燙成時髦的卷發，身高要比普通的華夏女人高上一些，身型保持的不錯，看不出已經是步入中年的年紀，比起一般的小女生強上的太多。
這是路媽喬薇尼，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風風火火的性子還有漂亮的模樣還是和從前一樣。
她瞥了路明非一眼，一言不發的坐下開始吃飯。過了一會見路明非還是站著沒有坐下，就頭也不抬的說:“還在那杵著幹嘛？當門神啊？”
路明非看了他們一眼，默默地坐下端過麵前的碗快開始趴飯。老實說，這頓飯吃的並不怎麼好，路媽剛才在廚房裏忙活的乒乒乓乓的動靜極大，很有一副大牌廚師的樣子，但是做出來的東西並不算是太好，比上嬸嬸要差上一點。嬸嬸人雖然刻薄了一點，但是能把那一家四口喂的白白胖胖的，路鳴澤之所以胖成那樣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是這樣路明非還是全部吃完了，就連剩下的湯也是一口喝幹了。路爸路媽互相看了一眼，像是被他這樣子給嚇到了。
“你……你慢點吃，不過就是才過了二本線嗎？你至於這樣嗎？我都不打算怪你了。”路媽看他這樣，決定先不跟他一般見識。
“二本也不錯，我有幾個認識的朋友在幾個有名的二本院校教書，其中有幾個還是專業挺不錯的，我可以找他們幫幫忙。”路爸急忙出聲打個圓場。
“我沒事，就是有些餓了。”路明非擦完嘴，端起空的碗快進入廚房，三下兩除二的洗幹淨。
路爸路媽圍在廚房門口，看著一反常態的他忙活，又互相對視了一眼，沒敢再說什麼。
飯後，一家三口坐在客廳裏看著電視。客廳雖然有些小，但是坐三個人完全足夠。客廳裏的家具和臥室裏的一樣款式有些老舊，畢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了。
雖說一家人都在看電視，但其實沒有一個人的心思在電視上。路媽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心不在焉的說:“你們班的那個蘇曉檣不是聽說被複旦錄取了嗎？你經常和她一起玩，怎麼就沒看到你的成績上去？”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種說法。”路爸給自己泡了杯水說，“他在的那個社團不也都是些高材生嗎？那個叫陳雯雯的姑娘不也是去了燕大嗎，還有那個鋼琴彈得很好的女生，叫什麼柳淼淼的也是去了複旦。”
“所以我就說，就該在他小的時候給他報個興趣班的，不管是彈鋼琴、拉小提琴還是學畫畫什麼的都可以。”路媽說到這個就來氣，她白了路爸一眼，“都怪你說什麼，不要在他小的時候壓榨他太多的時間，要給他多留一點個人時間……什麼什麼的。現在好了，搞成這樣了。”
路爸不滿的小聲滴咕:“什麼叫搞成這樣了，我兒子可不差，二本不也是挺好的嗎……”
路明非一言不發，默默地咬著吸管，在可樂裏吹著泡泡。他剛才收到了信息，是蘇曉檣發來的，邀請他過去玩，他老爹包下了麗晶酒店的運的有個煤老板老爹的家夥。
類似的信息還有很多，趙孟華、陳雯雯、柳淼淼、徐……那些熟與不熟，一些甚至連三年以來一句話都沒說過，隻能勉強叫出名字的同學也發來了信息邀請。能夠就讀仕蘭中學的，家境大多都不會差，所以避開辦酒席收份子錢的可能，他們就是單純的想要炫耀而已。而炫耀的對象，就是他這種，家境和成績都不怎麼樣的“差生”了。
沒有去回複這些消息，他把這些聯係人除了蘇曉檣之外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刪了，順便把班級的qq群也一起退了。
一邊路爸路媽的爭論還沒有結局，吵來吵去十幾年來一直都沒有結局，可能以後也不會有結局。
突然間，他站了起來，望向看向他的父母，他說:“我出去走走看。”
出了門，他沒有下樓，而是順著樓梯一直往上，越過半掩著的鐵門，他就來到了小區的房頂。不像其他新建的小區，這種老式的赫魯曉夫樓樓頂沒有護欄，他就這樣直接坐在了房頂的邊緣，端著那半杯可樂看著
雖說嬸嬸經常抱怨老城區有些太落後了，不管是交通還是其他什麼的都非常不方便。但是比起位於城市邊緣的市郊來，那裏實在是好太多了。
夜幕開始降臨，非的頭發，吹走殘存的暑氣，但也帶來了喧鬧。
他的前麵是濱海市的高樓大廈，燈火通明的cbd區即使是隔著很遠也依舊看的非常清楚。而他的背後則是完全的相反，那裏是一片黑暗，隻有零星的燈光在說明那裏仍然是人類文明的延續地。以他為分界線，光明與黑暗、熱鬧與寂寥、先進與落後等各種互相對立的元素被完美的劃分開來。
“居然會選擇留在這樣的夢裏，哥哥你還是感性啊。”隨著聲音傳來，路鳴澤出現在他身邊。
他依舊穿著寬鬆過頭的睡衣，頭發亂糟糟的和以前的路明非有的一比。穿著人字拖的小腳不安分的樓頂的邊緣甩動著，讓人不免為樓下剛好路過的路人擔心。
他抬起身邊比他臉還大的瓶裝可樂罐給路明非滿上，讓後噸噸噸的灌了兩口。打了個嗝後拿著袖子差幹嘴的他說:“還記得以前你經常在樓頂看著那邊嗎？其實在你每次往那邊看的時候，我都在角落裏偷偷的看著你。”
同樣灌了一口可樂，也是毫無顧忌的打了一個嗝，路明非說:“我現在也在看著那邊。”
“不一樣了，哥哥。”路鳴澤搖了搖頭，“你現在看向那邊的眼神，已經沒有任何情緒了。”
“我以前是怎麼樣的情緒來著？”路明非問，不是他想故意找茬，而是真的忘了。
路鳴澤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些高樓大廈說:“是渴望吧，你原來是非常渴望去那裏的。渴望那裏鏡麵一樣亮的高樓大廈，渴望那裏衣裝靚麗的人們，渴望那裏腳底不會沾灰塵的幹淨。”
“渴望嗎？大概吧……”路明非低頭看了一眼他所在的這棟位於城市邊緣的大樓，在這種地方長大的孩子，會渴望cbd區的車水馬龍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隻要揮一揮手就會有成百上千的人掙著為你服務。隨意的出行也有專車接送，就連偶爾跑到西伯利亞這樣地方，也會有人為你準備豪華車廂，為你安排最好的廚師。”路鳴澤又看著他說。
然後他低下頭看去:“但就算這樣，你還是沒什麼情緒，一點反應也沒有。比起那些，你反而更願意留在這樣老舊的記憶之中。”
“……這樣挺好的。”路明非默默的說，如果沒有龍血，沒有混血種，也沒有魔術、英靈……他的生活，或許就是這樣。那會是沒什麼可談的，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一家三口。
“關鍵是這是不可能的，哥哥。”路鳴澤突然笑了一聲，“或許其他人都有可以作為普通人安然度過一生的可能，但是隻有哥哥你是不可能的，就連做夢都不可能。”
“無論你裝的的再怎麼像，也不管那什麼大神奧丁幹不幹涉你的命運，你也不可能成為一個人……”他繼續笑著，就像是嗤笑惡魔的魔鬼，聲音越來越大，“……永遠永遠的不可能。”
路鳴澤笑著笑著就漸漸的消失了，這時身後有動靜傳來，路明非回頭看去，發現是路爸路媽手挽著手走了上來。三雙眼睛對視之後，路明非才想起來，在他小時候的某次閑聊之中，他們有說過在他未出生之前，這上麵是他們倆的小天地來著。
路爸路媽有帶著小墊子上來，他們招呼路明非過去。躺在墊子之上看著天空慢慢出來浮現的星星。聽著路爸路媽說著過去的事，路明非慢慢的閉上了雙眼。這一刻，之前不管是他的成績問題還是家裏其他的瑣事都已經不值一提了。
“……這樣，真的挺不錯的。”
……
有光芒透了窗簾照進來，路明非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就算車廂的隔音效果很不錯，但是列車運行的聲音還是不可避免的透了進來。睜著眼睛看著房間頂部華麗精美的裝飾發了一會兒愣，路明非才慢慢的起身。
對於接受大神奧丁的補償，精神已經發生變異的他而言，做夢這樣的事還是真的不常見。至於前幾天的那個，比起夢境更加偏向於回憶，是他自己為了應景，從記憶中的一角挖掘出來的回憶。
而這個並非回憶組成的夢境……或許就像是預知夢一樣，在暗示這什麼吧。老實說，他並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父母”，但是至少在那夢境之中，他是真的挺希望那就是那樣的。
下一秒，列車輕輕的晃動了一下。路明非輕輕的拉開窗簾，發現外麵明亮的雪地正在漸漸地遠去。車廂……或者說整輛都列車飛起來了。
剛出門，他就看到趴在窗口上看著外麵的克裏斯廷娜，調查員小姐此時正張著小嘴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外麵。有些刺眼的光芒透過車窗照了進來，路明非這才發現西伯利亞平原現在還是處於夜晚之中，而那比陽光還要刺眼的光芒，則是此刻懸浮在列車之上的重型直升機的探照燈。
“為了防止一些有心之人的追蹤，不得已隻能用這樣的手段。”布寧從車廂的一邊走來，向他們解釋，“你們或許已經知道，除了聯邦安全局，還有很多的勢力想要找到我的老巢。但是他們每次都隻能找到輛空車。所以在外界，也有傳言說這其實是一輛幽靈列車，會在西伯利亞的平原上開著開著就消失了。”
“雖然用起來有些麻煩，但這確實是一個好方法。”看著下方遠去的那另一輛空蕩蕩的列車，路明非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越過被直升機的螺旋槳刮起來的雪花，看向了遠處。
在無邊的黑暗之中，有一座小小的站臺。而在那站臺周圍茂密的鬆林之中，有這一座藏在其中的城市，一座屹立於這無法有人踏足的冰雪絕境之中如同明珠一般的雪原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