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現在在一艘完全漆黑，隱秘的在運河的某道分叉的遊艇之上。遊艇的大小和之前登上的畫舫船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畢竟後者要藏在前者的船艙裏。
中小型遊艇原本白色亮眼的船身全部被塗成低調的黑色，內部船艙向外的窗戶也是被黑色的擋板蓋住。那黑色的塗料似乎有點特殊，讓它即使是在月光明亮的黑夜中也能完全隱身的航行。
不僅是外部的偽裝，遊艇的其他地方也是接受過大刀闊斧的改造。船身本身有著屏蔽電子信號的功能，還能躲開天上無處不在的“眼睛”。引擎運轉的聲音很小，幾乎達到不可聞的地步。
如果不是貼得很近，就算在岸邊往下看，即使是月光明亮的夜裏，也很難觀察到“路先生，我記得之前我有說過的吧，請不要在還沒有達到會場之前離開船艙。”林鳳隆回過頭，麵無表情的說。
在與那皇家般的畫舫船分離之後，他有在船艙裏向接受了邀請的客人們說過，如非必要，請不要在除了賓客活動室之外的地方走動。即使是那些經常與他做對的“老顧客”們，到了船上也會變得老老實實的。他們雖然一直在試探自己的底線，但唯獨不敢在真正的拍賣會即將開始的時候作妖。
但很明顯，麵前的新人沒有把這個忠告放在眼裏。不過以他們那邊一向的傳統，這種時候老老實實的坐著不做些什麼可就古怪了。
河麵上有些冷意的微風拂過，路明非目光隨意的看著水麵被船身驚起的點點波紋，一麵隨意的回答：“這個啊，其實是裏麵過於浮躁的空氣讓我有點覺得不適，所以出來透透氣而已。”
聽到這一看就是湖弄人的理由，林鳳隆先是默不作聲。然後他又靠回護欄上，過了一久才另有所指的說：“船尾靠右的蓋板之下有一條充氣艇，如果路先生有什麼急事需要去處理的話，可以先行離開。”
“林老板這是希望我盡快離開嗎？”繼續吹著河麵上的涼風，路明非頭也不回的說。
林鳳隆依舊默不作聲，過了一會才繼續說：“路先生能夠留下參加我的個人拍賣會，我自然是非常開心的。但我是說，如果路先生有什麼非常重要……重要到非你不可的事，我可以幫忙安排路先生回去。”
月亮又躲進了雲層，再次陷入漆黑的河麵上風好像更大了一點。冷風拂過，沒有聽到回話，林鳳隆側過頭去，發現之前那一直看著水麵的雙眼此刻正在看著他。
黑暗中，路明非漆黑的童孔倒映著水麵的微微光點，水光波動的樣子很難讓人看出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這個就不需要林老板顧慮了，那裏暫時還輪不到我登場。”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傳過來，“再者，我可是來度假的，要是什麼事都需要我去解決，那我還是考慮要不要辭職的好。”
黑暗中，林鳳隆有些低沉的聲音傳來：“我想，以路先生的特殊性，想要辭職的話可能會很難。”
月關重新灑下，路明非的嘴角勾起，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嘲諷：“確實會有些家夥可能不會同意，但是，我為什麼要爭得他們的同意？”
“看來路先生也是一個不喜歡有太多束縛的人，我覺得，有些人可能要倒黴了。”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林鳳隆低聲笑了一下。
然後他抬起頭，蒼老的灰色眼睛默默的注視著麵前無視了某些人的威嚴，意氣奮發的年輕人。
“既然路先生還能有時間悠哉悠哉的留在這裏陪我一個老頭子聊天，那麼情況就還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默默的，他離開了船舷，像是要回船艙內。
“誰知道呢？”路明非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他看向遠處勉強能夠看到燕京城。
泛著七彩燈光的摩天大廈、燈紅酒綠的街道、此刻仍然還在堵車，無數車燈匯集的馬路……這一道道人類文明匯成的燈光，讓他覺得有些刺眼。
他默默的看著一副繁華風景的城市，輕輕的說：“就算是這樣美麗的城市，大概也會在某天突然的消失吧？”
林鳳隆的腳步頓住，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說。
“或許是根本無法看見，不知道多久的千百年後，也有可能……”路明非嘴角有帶上莫名的笑意，眼中倒映的文明之光像是蒙上了一層霧霾，“……就是明天，說不定整座城市就會被炸上天呢。”
臨近入口，聽到他說這些的林鳳隆默默的站在那裏。他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低沉的聲音繼續傳來：“雖然我自認為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對於某些東西的處理上，我想我的想法應該是貴方一樣的。”
“所以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還請路先生一定要說出來。我就算再可疑，但和某些存在比起來還是太過渺小了。如果因為我的緣故而錯過了某些事，而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我想我會很自責的。”
沒有留下等待回應，林鳳隆進入了遊艇的船艙，隻留下路明非一人繼續享受著水麵的冷風。
遠處城市的光影漸漸的被岸邊的山峰蓋住，但是他的眼睛依舊定格在之前的位置。像是穿越了遙遠的距離和深山的障礙，看見了在那座城市之下，沒有人能夠察覺的那些事。
“其實已經趕不上……”他自言自語的說，眼裏像是帶上了悲傷，“……那原本為一些人準備的葬禮。”
然後他又笑了出來，像是神經質一樣的對著空無一人的河麵上，那勉強能夠看見的自己的倒影說：“但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現在的我不過是來度假的，不管炸了什麼都和我無關。”
“好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臉，“難得的放風……咳、難得的假期，要是這樣浪費了可是會後悔上好一段時間的。”
轉過身，看著完全漆黑的遊艇，他目光中帶上了一點無聲的笑意：“希望這不會讓我太過無聊吧……”
……
回到船艙，裏麵的情景與外麵的低調風格完全的不一樣。遊艇上層，原本應該有這一個個的小隔間，但除去某些維持船身運行的必要設施，其餘的全部被拆除，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活動廳。
或許是考慮到了這個時間不會太長的旅途之中的枯燥，這個活動室裏麵配置著許多的娛樂設施。
琳瑯的酒吧臺上，高挑靚麗的調酒師熟練的舞動調酒杯，然後在客人的讚許下，獻上比起飲品，更像是藝術品的雞尾酒。
一邊的牌桌上，互相認識的賓客們擠在一起，麻將的碰撞聲和紙牌的摩擦聲交匯在一起，熱氣朝天的模樣容易讓人以為這是誤入了那個高檔的娛樂場所。
當然，也有為喜歡安靜的客人設置的圖書館，這邊的娛樂設施就安靜的多。象棋、圍棋、五子棋、飛行棋……總會找到你擅長的。
但是這些娛樂活動也就僅限於那些這裏很熟絡的“老客”，至於被新邀請的客人們，大概是完全沒有那個精力去放鬆。
大廳角落裏的沙發上，先前一擲千金的富豪陳紳有些坐立不安，他的女伴坐在一邊，也失去了之前靚麗的風采。陳紳不斷的在喝水，想要平複焦急的心情，他不禁的往旁邊的牌桌上看了一眼，下意識的想要尋找某個人的幫助。
但是那個告知他這個拍賣會存在的人，卻是像是沒有發現他一樣，兩眼皺眉的看著手裏的牌，然後一臉無奈的丟出去。
就像他之前所說的那樣，他能夠幫他的，就隻有外麵的拍賣會，隻要上了這艘船，那麼他們就是競爭對手了。之後能不能拿到後麵那個他需要的救命的東西，就要看各自的錢包了。
但也不是所有的新人都像他一樣的，零坐在圖書館的那一側，慢慢的翻動手裏的相冊，然後抬頭看一眼麵前的國際象棋棋盤，隨意的挪動麵前的一顆棋子。
她推了推臉上有些大，看上去像是男式用的，戴在她頭上原本不怎麼合適，但是莫名覺得有些和諧的眼鏡。微微低頭的時候，鏡麵上閃過一道莫名的亮光。配合她嬌小的身材，莫名有種某小學生偵探的感覺。
她的對麵，酒德麻衣也是下意識的推了推不會閃光的眼鏡，翻動著麵前的時尚雜誌，然後敷衍至極的移動了一個棋子。
靚麗的女士們總是會吸引來不少的圍觀人士，尤其這其中的一方是還是異國身份尊貴，即使現在已經失去了過去的榮光，但是依然有著不菲權勢的皇女殿下。即使接下來會是競爭的對手，但是不影響認識一下。
不過能夠進入這裏的人大多都是自認有著良好禮儀的社會高層人士，恬不知恥的貼上來這種事沒人做的出來。所以他們默默的在一邊看著棋盤，打算用這樣的方式來找起話題。
但是他們看著看著，原本帶著功利目地的目光不禁變得尊重了起來，看著兩位看似漫不經心，但實則交鋒非常激烈的對局，兩者的對局看似平平和和，但其實暗流湧動，真正的對局，可能已經鹽演算到好幾步之後了……這是猜的，反正不妨礙他們看著很厲害就是了。
然後他們就離開了，兩位眼中除了象棋就是手裏捧著的相冊或是雜誌，一副明顯不要來打擾我們的樣子。
“你還真是喜歡那副眼鏡呢。”酒德麻衣翻開手中雜誌的下一頁，隨手挪動麵前的棋子。
“嗯，很好用。”被她提到的零默默的點頭，還是冰冷冷臉上目光依舊停留在手裏剛才被酒德麻衣帶過來的相冊上。無比認真的模樣，讓人很容易的就知道了她本科部大一績點第四的排名是怎麼來的。
但是酒德麻衣很清楚，她就和她一樣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眼鏡。她這個樣子，或許更像是某種……炫耀？
耳機裏，即使信號斷絕了蘇恩曦的聲音依舊響起，在為她們說著地下某處的實況轉播：“……你們不知道，那個帥氣的模樣，簡直就是無數男孩女孩看上一眼絕對會心動的模樣。嗯，左下的騎士前進，吃她的兵。”
默默的照做，酒德麻衣問：“然後呢？戰鬥的細節、各自發揮出來的能力、交戰雙方的優劣……”
“等等等會兒！”蘇恩曦及時的打斷了她，過了一會才訕訕的說，“啊……關於這個嗎，一般人看皮套……啊呸！看裝甲入了迷是不會關注這些的吧？”
“……好吧，是我太高看你了。”酒德麻衣扶額，她又問，“然後，結果呢？”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蘇恩曦才默默的回答：“……然後他們打著打著把監控給打壞了，就連eva也看不到了。”
一同沉默下去的酒德麻衣繼續翻動著手裏的雜誌，既然她們還能悠哉的在這裏坐著，那麼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下意識的側頭，看著艙門的位置從外麵透風回來，哼著莫名的歌明顯心情很不錯的年輕人決定不在想這些了。所有的一切，他……或是他們都會安排好的，她們隻需要負責執行就行。
……
在酒吧的吧臺輕輕的坐下，路明非對著漂亮的調酒師小姐打了個響指：“一杯可樂，謝謝。”
然後麵對調酒師小姐有些愣神的目光，他猶豫了一下補充：“加點冰塊，不要放太多。雖然現在不明顯，但是今夜可能會是很冷的。”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回過神來的調酒師小姐禮貌的笑了笑，走到一邊拿起大瓶子噸噸噸的往杯子裏倒。
“您的可樂加冰，請慢享用。”放下這杯今夜最沒有技術含量的飲品，調酒師小姐默默的後退。
端起被子搖晃起來，路明非轉頭看向一口把杯中的伏特加喝完，臉色紅潤起來的克裏斯廷娜，又打了個響指：“另外，再給這位小姐上杯牛奶。”
克裏斯廷娜轉過頭，絲毫沒有醉意的眼中一副“你在看不起我嗎？”的樣子。
無所謂的路明非端起可樂回敬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中就像是無聊中找到了一個可以消遣的玩具，以及隱藏在深處無法發現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