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笑了，突然又是一個問題，“你有多久沒有在舉水河里游泳了？”
“很久了吧？”我想了想，“我上大學以后就沒有去過了，怕是有十年了吧！”
“陪我一起去游個泳吧！”
我毫不猶豫的答應，“好！”
汗流浹背的我和他，開始信步鄉間，朝著舉水河邊走去。
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一直到了河堤上，他突然問我，“你被人用槍追殺過嗎？”
我下意識的搖搖頭，“沒有！”
“我有過！地點就在你腳下。”
我一驚，“不會吧？”
陳南笑笑，“真的！跟電影里一樣。我和二哥被三個槍手一路追殺到了這里，黑夜里亡命一樣的奔逃，子彈就在耳朵邊上飛。就在這個河提上，二哥為了掩護我，還中槍被抓，而我一頭跳進了舉水河，仗著水性不錯，才僥幸逃出生天！”
和平年代，這樣的事情聽起來像是聽故事。
但是他悠然神往的樣子告訴我，這是真的。
陳南看著眼前渾濁蕩漾，奔流向東不息的舉水河，“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們習慣性的會把養育我們的河流以母親的名義命名！”
這一點我深以為然！當初要不是這條河，我可能會餓死！沒有辦法，沒有人會可憐一個惡霸的兒子，給他一口吃的！
“這條母親河救過我的命！”
我點點頭，“也救過我的命！”
陳南開始脫衣服，“我告訴你這件事，其實要告訴你的是，死路真的是死路！上次我并沒有過多的講述這條路的危險。是因為我覺得你會知難而退！但是實際上現在你父親都搭進去了！你已經退無可退！那我就要告訴你，死路就是隨時都有可能死的路！你現在經歷的也許就是個開始！能夠站在高處的人都是有獸性的！他們根本不會在意你的命！”
我默然！
我在想，如果那晚不是和江春熙去開房。沖著那十棟廠房同時起火的架勢，說明了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陰謀，那么這個陰謀里會不會就包含了除掉我的環節呢？而我恰好是因為下半身思考，撿回了一條小命呢？
陳南接著道：“剛才你說你現在還不能死？那么你要搞清楚，這條路上，不是你想不死就可以活著的！”
說完，一個漂亮的魚躍沖頂的動作，優美的投入了母親河的懷抱........
我也三下五去二的扔掉t恤，長褲，同樣一個縱身，落入了母親的懷抱，在這炎熱的日子里，感受到了清涼的爽利........
我們倆的水性都不錯。雖然很久沒有游泳了。一個猛子下去，一邊感受著清涼，一邊感受著世界的清靜，水底氣壓導致的鼓風一般的耳膜震動，完全阻隔了世間的煩擾，一呼一吸之間，珍視著每一秒，清楚的看到最真實的內心.......
我對母親似乎沒有概念。如果有，那就只能是對這條河的情愫，而這樣的情愫，足以讓我放松，我很貪戀這樣的放松，于是我努力讓自己在水底呆得更久........
只是我再怎么努力，依舊不可能離得開空氣。
于是，我只能彈出水面，大口的呼吸。
陳南已經游向了河中央，動作嫻熟，歡快！
我也跟著游了過去。常在河里游泳的人都很清楚，擅長游泳的人不會存在氣力不支的問題，如果累了，翻一個身，靜靜的躺著等著體力恢復了，再繼續朝著目標前進！
其實這和陳南剛才說的那個不要被仇恨支配的道理是一樣，逞強強渡，只能是力竭而溺水！
力有不逮的時候，要的是休整，而不是強撐！
舉水河并不寬，曾經很寬。
陳南已經游到了河對岸，正坐在淺灘上大口的喘著氣，但是他的臉上始終蕩漾著笑意。
我也坐在了他的旁邊，腰腹以下在水里，以上在烈日下，冰火兩重天的感覺，據說很好！
他真的很開心，“你輸了！”
我不服氣，“你先游的！”
陳南笑出了聲，“你的哪一個對手不是比你先游的？哪一個不領先你一大截？”
寓教于樂一般的隨口一個話題，都可以扯到現實生活。
我點頭，“是啊！不服氣是不對的！誰讓我在岸邊徘徊的時間太久，浪費的時間的太多。被人領先也沒有什么好抱怨的！”
“愚蠢和聰明之間很好區別的，能夠正視自己的錯誤的就是聰明人。而錯了總是在別人乃至社會身上找原因的就是愚蠢！我愿意跟你聊天，說白了，就是我們這一點是共通的。就是不怨天尤人！”
我也笑了，“其實聰明和愚蠢還有一道分界線，愚蠢的人愛做夢，聰明的人只做事！”
“沒錯！所有的報應也好，公道也罷！都是人做出來的，不是夢出來的！”
我猶疑了下，“你剛才問我怎么看待生死！我說的不想死，可能是我最大的心魔！”
“你想說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點點頭，“因為怕死的恐懼，會讓我放不開手腳！也會在生死考驗間放棄，妥協！”
陳南沖著我豎起了大拇指，“完全看得見這條路上最大的阻礙，你已經成功了一半！那么你有沒有想過解決的辦法呢？”
“未雨綢繆！盡量不讓自己置身險地！”
陳南悠然一嘆，“曾經的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還是險象環生！”
“那么現在呢？”
“讓敵人先死！”
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敵人是有限的，如果敵人先死了，那么我就不會死！
陳南接著解釋，“未雨綢繆是防御！可是誰又規定了在這條路上我們只能防御被動挨打，而不可以進攻主動殺敵呢？”
現在來開夢里村大火這件事。我增加了保安，加強了巡邏，每天殫精竭慮的拾遺補缺。我做了我認為我可以做的一切，但是這一切都是防御！都是被動的等著挨打！
這樣我怎么可能不輸？
如果，在我得知郭朝陽出來的消息起，就開始主動的去打他，那么結局就很有可能不一樣。我成為進攻方，他防御的時候哪里可以那么悠閑的從容布局，將我所有的心血輕易的付之一炬呢.......
我拍打了一下水面，激起了水花一片，代表著我內心的懊惱，以及煩躁........
陳南倒是沒有什么表示，看著舉水河面，“舉水河還是你記憶中的那條河嗎？”
我搖搖頭，“當然不是！那時的舉水河河水清澈，在沙灘上挖個坑，里面滲出來的河水可以直接喝的！現在的河水渾濁，甚至還帶有氣味........”
“是啊！不管是河沙挖掘，還是工廠廢水排放。那條碧綠的河流已經面目全非了！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什么都變了的時候，如果我還拘泥于曾經，那么我們終究會被這個時代拋棄！也許我們并不能改變什么，但是我們想要站在時代的潮頭。很悲哀的來講，不要做在這里緬懷斥責的人，而是要做那個污染河流的人！”
我確實悲從心起，母親河被污染，無論是采砂，還是廢水排放，說白了就是犧牲了大部分人的利益，來成就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
如果那個情愫讓我悲拗，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認陳南說得對，這是矛盾的！
不可調和的矛盾。總是我們需要正視的，并且妥協，甚至還要無情的拋棄情愫，做一個冷血的既得利益者！
我們都心懷善良，心存光明！渴望公正，憧憬和平！甚至都還不屑宵小，嫉惡如仇！
但人生就是這樣，無情的現實逼迫著我們不斷的修正著，我們曾經熱愛的，堅持的，以及認為不可能改變的信念！
陳南也拍打了下水面，“你還很弱小！哪怕你親身完成一次逆襲之后，你還是很弱小！因為他們正視了你！那么你之后的生存都會變得很艱難！但是只要你可以挺過去，你就會發現，你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和他們并肩！因為打不死你，就會成就你！”
我默默點頭，“但是我不是誤打誤撞！你的勝利，總是可以清晰的傳達這條路是可以走通的！”
陳南苦笑，“你千萬不要這么想！我既然說過這是條死路，是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在經歷什么？就像這舉水河，表面看起來是那么平靜河面底下，多少暗流洶涌呢？看似很自由的我，哪里又不是樊籠呢？”
我凝神看向他，“你不是馬上就要走了嗎？出去以后難道不是天空任鳥飛嗎？”
陳南搖搖頭，“我們這樣的草根，永遠都做不到絕情！哪怕我們智近乎妖，哪怕我悍不畏死！終歸是有在意的人。刀子不戳向你，戳向你的軟肋，你該怎么辦？你能怎么辦？”
我若有所思，我很清楚他說的意思。比如我們的孩子。刀子架在我們的孩子，或者我們在意的人脖子上，能怎么辦？
我幽幽嘆氣，“只能妥協！”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戰爭就是戰爭！有沒有硝煙都不影響它的殘酷！在殘酷面前的妥協，要么任人宰割，要么死！沒有他選！所以說我們這樣的人走這條路，就是死路！其實要把死路變成活路，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做不到，我也知道你做不到！”
我苦笑，“孰能無情？”
“有的是人無情，不無情你站不到高處，站住了也站不穩！”
我嘆了口氣，“以前我總是在想，掙套房子，有點存款，有個穩定的收入，這輩子就很好了！確實是因為曾經浪費的時間的太多，而本身又沒有背景資源。房子存款穩定的收入如果走正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想走捷徑的！但是到了最后，這條路上的憋屈，讓我不得不跨過了道德的底線，在刀尖上跳舞。一切很艱難，但是也很見成效！火災前的那一天我還在想，再給我個一年，我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實現了！可惜的是，一場大火似乎又讓回到了原點！”
陳南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很不愿意回想前塵往事的！”
“我知道！我說這些的目的其實就是想說，我之前的想法是想著小富即安的！我想著，差不多的時候就收手，過小日子！但是現在看來，這條路就像這舉水河，一路向東不可回頭！”
陳南目光深邃，“其實你選的那個行業不錯！外貿熄火，地產暴雷，內需又無從提振！曾經的三個驅動器現在全部啞火！日子益發艱難的時候，人們就會迷茫，就會郁悶就需要宣泄！娛樂行業反而會成為一個經濟增長點！看不到希望的時候，最容易娛樂至死！”
我深以為然，包括簡奕，以及簡奕背后的大家族，有的是高人，有的的可以清晰預判將來的高人。每一次財富的分配，都是以新的經濟增長點為中心。比如曾經的房地產，曾經的互聯網。哪一次經濟熱點，都說大勢所趨，但是最后卻不得不被人摘走果實.........
陳南繼續道:“其實早好多年前，我就預判到了這一點。畢竟房地產沒有可持續無限增長的根基！畢竟人就那么多，需求就那么大！怎么可能只漲不跌呢？所以那個時候我就嘗試著房地產和文化相結合，惟楚城不僅僅是別墅群，更是一個旅游景點！這樣的附加值才是決定價格穩定保值的基礎。包括現在他們想要建造的環球影城，其實最終的目的還是加持周邊房地產的附加值！”
我笑笑，“說來說去的都是房子！都是賺快錢賺習慣了。僵化了的思維，唯利是圖的思維，決定了某些人只會摘桃子，或者走捷徑！忘記了只有實業才是強國利民的根本！”
房子對科技的推動毫無益處，反而還因為高昂的房價，耗盡人才們的精力，讓他們一輩子都活在房貸里，才華被耗盡，談個毛線的創新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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