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艷做出神秘的樣子:“嗯——你別急,先坐下,聽我給你分析分析這事啊。”
鐘振軍現在心亂如麻,哪里能坐得下啊。
可他不坐,黃秋艷明顯不想說。
只好坐下。
這哪是坐啊,屁股都跟凳子面還差著兩公分,站樁呢!
黃秋艷這才說道:
“這事有兩個關鍵。
第一個關鍵,是三姐有了,這要再晚幾天辦婚事,都能看出來了。
這要讓人看出來,我覺著你和三姐在這鎮上很難立足。”
鐘振軍沉默不語。
他焉能不知這事的嚴重性啊!
一個有婦之夫跟一個黃花大閨女暗中來往,還讓女的大了肚子。
這事要是傳出去,絕對是讓全鎮都轟動的大新聞。
現在的民風多淳樸啊,老百姓眼里那是絕對不揉沙子的。
這事傳開以后,他和麗麗怎么在鎮上立足?
不管走到哪里,還不都得讓人戳斷脊梁骨啊!
所以說麗麗的懷孕,來得真不是時候。
如果她沒有懷孕,那么他倆就可以從容地過渡一段時間,等離婚的影響漸漸弱化之后。
那時候再結婚,即使會有人懷疑倆人之前早有奸情,但是懷疑的事,風言風語,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可避免的。
可以忽略不計。
黃秋艷這話很對,但沒什么意義。
事情的嚴重人人都懂,現在就是看看她有什么解決的辦法呢!
黃秋艷繼續說道:
“第二個關鍵,就是俺家孩子他爺爺不同意這事。
其實你也要理解,這事擱誰也接受不了。”
鐘振軍不說話,眨巴著眼看著黃秋艷,就看她最終能說出什么好辦法?
“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趕緊結婚。”黃秋艷說道:
“趁著現在天還不是很熱,讓三姐結婚的時候別穿太薄的衣服。
穿得稍微長一點,這樣也能蓋過去。
還看不出來。
只要結婚了,到時候生孩子,就是生了也別說生了。
就說懷孕了反應太厲害,請假在家就是。
往后拖個仨月倆月,在跟人說孩子生了。
這事不就遮掩過去了嗎?”
鐘振軍不由得連連點頭,這話說得沒錯。
這幾天他也是這么想的。
就想快刀斬亂麻跟魏紅把婚離了,然后接著跟麗麗結婚。
本來麗麗信誓旦旦說現在婚姻自主,她家里人管不著她,也基本不管她。
誰能想到真提出來了,會遭到老吳如此堅決的反對呢!
也就是說,事情卡在黃秋艷說的“第二個關鍵”上了。
“我的辦法就是,給俺家他爺爺來個先斬后奏。”黃秋艷說道。
鐘振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說得頭頭是道,自己還伸著脖子老長,以為黃秋艷能說出什么奇謀妙策來呢。
就這?
先斬后奏?
什么叫先斬后奏?
意思是不用經過老吳同意,自己就先把麗麗的肚子搞大?
已經大了。
已經做了先斬后奏的事了。
你這不是純粹廢話嗎!
黃秋艷看他滿臉難掩的失望,知道她誤會“先斬后奏”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你先干一件俺家閨女女婿該做的事,幫著俺家他爺爺解決一個大難題。
這事兒干了,先別說是你干的。
等到事情解決了,再說是你的功勞。
到那時候俺家他爺爺就是不想承認你這個女婿,也沒法反悔了。”
哦?
鐘振軍眼睛瞬間一亮。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要是自己先盡到一個閨女女婿的義務,老丈人也接受了,過后他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你快說,什么難題?我能幫上忙嗎?”
“你肯定能。”黃秋艷點頭說:
“你應該也聽說了,俺家他爺爺承包木器廠虧了。
欠下人家不少錢。
這些日子整天都是來要債的。
我看他爺爺都要愁死了。
你要是拿出點錢來幫著把債還了,他爺爺還能這么反對嗎?
一開始的時候你把錢給我,別說是你的錢。
等他還完債,解決了大難題以后,我再跟他說,那錢是你出的。
當然,這錢就是先借給他爺爺,以后有錢了,他肯定得還你。
你看怎么樣?”
哦,鐘振軍終于明白了,原來是這么個“先斬后奏”啊!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雖然這樣一來,自己就要出點血,但畢竟是能讓自己和麗麗擺脫眼前的困境。
既能讓老吳度過難關,自己也能度過難關,可以算是兩全其美呢。
畢竟自己跟麗麗結婚以后,跟老吳那就是一家人了。
“行。”鐘振軍當即點頭表示同意,“大約需要多少錢?”
“我算算啊。”黃秋艷掐著指頭,嘴里念念有詞,念叨一會兒,說道,“你先拿兩萬吧。”
“多少?”鐘振軍就像凳子上帶彈簧似的蹦起來,不由自主急赤白臉叫道,“兩萬?你看我值兩萬嗎?”
這年頭,出個萬元戶都是那么稀罕。
甚至連他家的柴禾垛都折合成錢,七拼八湊加起來,能湊個萬元戶。
這在全鎮那都是典型了。
現在黃秋艷開口就要他拿兩萬!
鐘振軍感覺還不如把自己抓走,沉塘浸豬籠算了!
黃秋艷倒是不急不躁的樣子:“你拿不出那么多是吧?”
“當然拿不出啊,你知道兩萬塊錢是個什么概念嗎?”
“我知道我知道。”黃秋艷說,“去年承包木器廠的時候,家里湊了兩萬七千五交承包費,我見過,也是那么大一堆。”
“對啊,兩萬塊錢這個數太大了,全縣也找不出一個個人能拿得出這么多錢啊!”
“怪我怪我,關鍵是現在廠子里還壓著好多家具,這些家具賣出去也是錢,現在就是手里一時不便。”
鐘振軍沮喪地又坐下了:“這事算了,再另外想辦法吧。”
黃秋艷又掐著指頭,嘴里念叨一番:“五千呢,五千塊你能拿出來嗎?”
五千?
鐘振軍連連搖頭。
干了這些年,他手里攢下三千多塊錢。
這已經是巨款了。
也是他能夠有閑心跟吳新麗交往,并且偶然還去大城市享受一番的底氣。
有時候他都要沾沾自喜地盤算,就是從現在開始,自己什么活也不干。
就是每天跟麗麗坐吃山空,生活條件保持中上游水平,一年也花不了一百塊錢吧?
那么他和麗麗享受三十多年不成問題。
到那時候孩子也大了,自己也快六十了,孩子又能養自己了。
也就是說,現在手里這三千多塊錢,已經能夠保證他這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可是,現在讓他不但要把自己全部積蓄拿出來,還需要再去借錢。
他還是接受不了。
黃秋艷臉上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
好像很痛心,又好像無比遺憾。
“我好不容易想到這么個好辦法,要是做不到的話,你和三姐這事就麻煩了。”
“……”鐘振軍沉默不語。
沒錯,十分麻煩。
私奔?
自己帶著一個孕婦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方,幾乎是死路一條。
任由麗麗把孩子生下來?
那就幾乎是把她毀了。
當地人把未婚生子的孩子,叫“私孩子”。
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
前邊兩年下邊一個村就出過這樣的事。
村里一個姑娘看上了本村一個青年,但是家里人不同意。
沒想到倆人背地里干了不可描述的事。
那個姑娘也挺有本事,懷孕期間愣是瞞過了所有人。
直到她把孩子生在了豬圈里。
這種丑事,幾乎是百年不遇的。
誰家遇上了,不但她家的父母兄弟等同于遇上塌天大禍。
就是她的本家族人,在人前都抬不起頭。
氣瘋了的父親當場把孩子扔進漚糞池,姑娘也推了下去。
并且拿著刀,把本村那個青年砍成重傷。
現在那個痛不欲生的父親還在勞動改造呢!
尤其是吳新麗在鎮上供銷社,下邊的老農民也有很多認識她的。
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四位大娘之一。
如果生了“私孩子”……
鐘振軍不敢想象這個話題會不會瞬間引爆全鎮,然后永遠流傳不磨滅。
吳新麗思想就是再新潮,再不在乎,擱不住“舌頭底下壓死人”。
時間一長,她肯定受不了別人的指指戳戳,受不了到了哪里都被人白眼相向,惡語相傷。
一句話,生了“私孩子”,那就是十惡不赦,在所有人眼里畜生不如的存在。
黃秋艷看看垂頭不語的鐘振軍,嘆口氣:
“看來,我也只能幫你們到這里了。
其實我自己也是泥普薩過河自身難保。
為了攔住新剛,我讓他踹了好幾腳,到現在腰都疼。
他爺爺那里,我好說歹說,我意思是把三姐關在屋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就麻煩了。
反正,現在家里人都對我不滿意,覺得我是叛徒。
嗯——你跟三姐再商量商量吧,我得趕緊回去了。
我怕新剛還要鬧事。
以后我也不會到這里來了,再來的話,新剛能砍了我!
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說著,黃秋艷轉身就要走。
“你別走——”鐘振軍又跳了起來,急得差點伸手去拉黃秋艷,臉都有點抽搐地看著她:
“在少點行嗎,少一點能不能解決?”
黃秋艷苦笑著搖頭:
“包了那么大個廠子,壓下那么多的家具,不是小錢。
三千兩千根本不管用。
其實這個錢你就是拿出來,也少不了你的。
那些家具現在每天還在處理。
無非就是賣得便宜一點,又不是沒人要。”
“哦,是這么回事啊!”鐘振軍開始動心了。
既然就是暫時借自己的,那自己想想辦法,湊一湊,倒也不是不行。
只不過五千塊錢,也不是小數目,自己還需要去借將近兩千塊錢。
兩千塊錢也是一筆巨款啊!
不過,事情都逼到這份上了,再難,也只能迎難而上了。
最后,鐘振軍一咬牙,跟黃秋艷答應下來。
然后他趁著自己離婚的消息,被調離放映隊的消息還沒擴散開。
跑遍了自己的親戚朋友,東家五十,西家一百的,反正但凡能借出來的,他都去了。
好在他是鎮上的放映員,這么好的工作,算是親戚朋友中人人巴結的對象。
所以沒人朝他害怕,只要家里有余錢的,都愿意借給他。
七拼八湊,他終于湊夠了五千塊錢,交給了黃秋艷。
一切都拜托她了。
黃秋艷拿到錢,滿口答應,大包大攬,讓鐘振軍放心,她會把家里所有人的思想包袱給卸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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