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不二子從一樓走上來,循著聲音來到小澤俊介的房間。
今天她穿的是一身黑底、白邊的水手服,百褶裙一直遮到了小腿的位置,露出一小截白嫩的皮膚和月白色的短襪。
“兄長,俊介。”
她淡淡的問了聲好,還沒等小澤拓人展開攻勢,就接著說道:“母親讓我過來喊你趕緊回去幫忙,老神主去世,我們家要做很多準備。”
“啊?是嗎?”
小澤拓人站起身來,和小澤俊介對視了一眼。
“既然如此,那拓人你就先回去吧,我和小薰聊會天。”
“……那我就先走了。”
兩人心照不宣的達成默契——至少小澤拓人是這么認為的。
“哎呀,社長好久不見。”
青圭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完全看不出病重的模樣。
星野審視的目光掃射,良久后才自顧走到書架前,逡巡著感興趣的書冊。
“為什么要特地跑來見我?”青圭介又問。
星野冷笑一聲,無視了青圭介曖昧的問題,直接嘲諷道:“我過來看看我悠閑的社員,又在背著我做什么壞事。”
昨天夜里分明是發現黑澤志一郎的關鍵事件,青圭介竟然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給予她應有的情報和信息!
“這可真是冤枉,社長,就算你是財閥的女兒,至少也該明白不能苛責病人。”
“我這不是來探望關心你了嗎?”
“嗯……?”
青圭介看向她,眨了眨眼。
星野則抽出一本薄冊,是小島由紀夫寫的《仲夏之死》。
她拖了把椅子,在房間里光線最好的地方坐下,翻開書冊,從第一頁開始閱讀。
“說說吧,對這個夢境又有了什么新發現。”星野用漫不經心又禁止拒絕的腔調說,“以及,你自己打算做什么?”
青圭介側過身,靜靜欣賞著她端坐的美態。
“……”
忍著看完了一頁,星野才深深吸了口氣,怒聲道:“說話!”
“我發現了夢里社長你的美麗之處。”
青圭介隨口開著玩笑:“可惜,我們是堂兄妹,是不能相互結合的禁忌關系。”
星野冷笑的溫度越發低了,她懷疑青圭介是在故意消磨她的耐心。
“社長,身處在這種神奇的夢里,自己去發現、去見證難道不是更有意思?”
“你如果真的像個廢人一樣躺在這里,靜靜地等死,不動用自己的能力,或許還更有說服力一些。”
“社長……你是不是在急躁?”
青圭介的視線忽然變得如有實質,沉重地落在星野身上。
“……是啊。”
星野平靜地承認,接著自然地說出謊言:“我已經開始厭煩虛假的溫情。”
“真是可惜,我還以為你沉浸其中。”
青圭介惋惜地說:“給我挑本書怎么樣,社長?”
星野瞥了他一眼,便將自己挑出來的書遞到他手里去。
這是一部短篇小說集,其中的名篇有《煙草》,也有一篇和書名相同的《仲夏之死》,總計十一篇。
青圭介說了聲感謝,重新躺靠在床頭,翻開書頁。
「那個匆匆而過的少年時代,對于我來說,實在想不起有什么快樂和美好……」
青圭介看完第一句話,便笑著說道:“那就讓我們……將少年時代加速吧。”
他快速地翻動書頁,一頁又一頁,根本不去翻看內容,而是對星野說道:“小澤拓人在豐津湖種下了毀滅的惡種,豐津神因此被污染。
但因為神明的無動于衷,信仰著祂的信徒,也因此被惡種侵蝕。
死亡是綻開的惡之花,第一天綻開了一朵,第二天便綻開十一朵。
父殺子,子弒父,信仰之恨,沒有盡頭。
這就是褻瀆的代價。”
他的手指劃過書頁,代表著一個個人死去。
“起初,死去的尸體又被丟進了豐津湖,尸體被沖到了岸邊。
后來,有年輕人被父母活活打死。
小澤拓人借此拉攏起了一支隊伍,和黑澤家產生了劇烈的沖突。”
隨著青圭介的敘述,星野感到了有隱秘的力量降臨于此,窗外的光線忽然開始明滅不定的閃爍,空氣之中仿佛有電荷在游蕩,將她的發絲一根根地牽起。
整個房間都在散發放射性一樣的白光,他們仿佛乘上了一座跨越時光的飛船,又或者飛屋,耳邊傳來鐘表報時一般震耳欲聾的轟鳴。
“滴答!滴答!”
星野下意識抬起頭,卻已經無法看清光芒中青圭介的面容。
他的聲音變得肅穆而神圣,以此宣告著時間的痕跡:“酷烈猛毒徹底污染了豐津神的信仰,侍神的黑澤一族率先被瘋狂支配。
小澤宗正、小澤惠被殺死了。
焚燒異端的火焰在神社前燃起,最終又將自身付之一炬。
小澤村徹底變成了一座封閉的牢籠,只是徹底的鮮血和死亡能將這份罪孽洗凈。
豐津神仍然毫無反應……
即使被侵蝕得千瘡百孔,啊……”
青圭介翻動書頁的手忽然停了下來,他終于從推進的時間里獲得了真相——
“原來祂,陷入了沉睡。”
這個瞬間,有一只無形的手掌忽然出現按住了書頁的另一邊,和青圭介角逐、對抗,禁止青圭介繼續翻動,最后混亂的力量直接將整本書撕得粉碎。
粉碎的書頁飛遍了整個房間,如同白雪一樣,撲簌簌從天花板上落下。
“一場故事終于跨過了無聊的鋪墊,即將迎來最澎湃的高潮。”
青圭介松開手,隨手抓住一片碎紙,上面寫得兩個字是「悲劇」。
他看了一眼,隨即起身將紙片鄭重地放進星野的手里。
“社長你的冒險還沒能結束,至少這最后的環節,任性的選擇缺席未免有些可惜。”
話音剛落,青圭介的身影在白光中逐漸變得虛淡,看起來仿佛即將消失。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很遺憾,小澤俊介之后因為病重被送下山接受治療去了,不應該再存在于大澤山,我已經迎來謝幕。
所以,接下來要靠你自己了,社長!”
青圭介勉勵著星野不二子,他拍了下她的腦袋,笑著說道:
“在最后,要記住這些——
災難的幸存者,可以庇佑你安全。
歷史的慣性已經無法阻擋,你只需要見證。
倘若想要大鬧一場也無妨,未來已經不會被改變。
盡情的去聆聽吧,醒來后的豐津神。
直到毀滅!”
恍惚之間,星野再次看清了青圭介的臉,她想要伸手去抓住他,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
接著所有的光線、聲響驟然間凝成一束,連帶著青圭介一同消失。
“砰”的一聲輕響,猶如成熟的果實裂開表皮。
星野又陷入恍惚,接著她看見所有的紙片瞬間落地,鋪滿了整個房間的地板。
在身邊的書桌上,有一盤腐爛的蘋果。
最后一個恍惚,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回到了小澤熏的房間,躺在冰涼的被窩里,耳邊隱約可以聽見小澤園子壓抑的啜泣。
小澤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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