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謀千歲 > 第231章 被他勾著唇舌嘗遍了滋味
  但明棠又生疑——喬氏這樣厭惡明二叔后宅之中的侍妾,她是否會因為極度不愿看到妾室再誕下子嗣,且她先前有一個健全的明以良傍身,不需再考慮子嗣之事,遂對明二叔痛下殺手,叫他再生不出任何威脅自己地位的子嗣來。

  如此這般,一了百了,也免得這些輕狂妾室有了寵愛和子嗣,就將她擠兌得毫無地位,只是她也不曾想到后來明以良會死在明棠之手。

  明棠心中這般想的,便也這般同謝不傾說了。

  她原以為謝不傾還要垂眸想想,卻不想他定定地看著自己,那雙往日里深潭一般探不見底的雙瞳之中清澈地倒影出她的形貌。

  他道:“你想的不錯,何必擔憂自疑。”

  明棠怔了一下,情不自禁重復了一遍道:“我想的不錯么?”

  “你事事都好,只是有時候太過猶疑,心中搖晃,連自己都不信,反而成了自己的迷局。”

  謝不傾繞過了桌案,踱到明棠的身側,隨后便從后伸出手握住她執筆的那只手,將她原本在紙上寫畫的那些困惑皆劃去。

  謝不傾邊寫邊道:“喬氏是內宅婦人,她從小不過是在個富商之家之中養大的富貴女郎,縱使有些手段,也不過仍舊秉持著以夫為天的念頭,否則不會在明二接連納妾后,仍舊替他操持后宅,甚至將庶子抱養在膝下。”

  他筆下一頓,在喬氏下寫了個“無子抱養”,又寫“庶次子死后接庶長子回府”,便側身看著明棠的面頰:“你道,她兩次三番都如此這般,是因何目的?”

  “需要庶子充作嫡子,為己撐腰。”這毋庸置疑,明棠心中明白。

  “既然如此,便足夠說明喬氏在意子嗣,但庶長子明以漸與她有害母之仇又已殘疾,庶次子明以良已死,整個二房沒有半個男丁為她傍身,若她知道明二已然被下蠱絕育,以她的性子,還能在你回府之后穩到今日?”

  謝不傾在喬氏的名下,蘸朱砂寫了個大大的“急”字。

  喬氏性子,確實一個“急”字便能概括所有,明棠布局,也正是抓了喬氏這個“急”字,才能這樣順利地將她套入局中。

  謝不傾一言道盡其中關竅——以喬氏的脾性,若是她給明二叔下的絕育蠱,這時候早不知道該急成什么樣子了,怎還坐得住?

  “誠然如此。反倒是我平素里太著相,謹慎太過,不敢確信自己心中所想。”

  明棠點了頭,心中的困頓已消,便又寫寫畫畫起來,甚至不曾注意到自己一直在謝不傾的懷中,他那平穩和緩的呼吸就在耳邊。

  身心亦靜,萬物好似都成了空。

  謝不傾見她垂眸凝神在想,見她微垂的眼睫如縷,纖細的脊背挺直如同松竹,心神便晃蕩到了當年。

  當年的小小女郎,已然在那樣多的磨難之中,成了浴血而飛的鳳凰。

  若是往常,離得這樣近,謝不傾定也要偷偷摸摸做些這個那個的;

  但如今他這般半擁著明棠,反生不出半點旖旎之心,只覺得回首向來的那些狂躁風雨,如今皆落他的心安之處;他的歸劍之鞘,如今都在他的掌中。

  當年他從那些顛沛流離苦痛之中走來,自然也不是沒有自我放逐的時候。

  但那時候偏生有一只手,遞給他一塊兒還帶著她身上藥香的油餅子,將他從力竭之境拉起,告訴他活著前路才尚有微光。

  他那時候并不知,小小的人兒身負九陰絕脈,只知道她病弱如此,卻仍舊這樣用力地活著。

  于是他那枯竭干涸的心也開始跳動,隨著她那天真過妄的語氣,一下一下地跳動,直到后來在驛館之外,再度重逢。

  她認不出他,卻紅了眼地攥著他的衣袖求他相助——那是他藏在心底多少年的月華,如今竟肯落到他的指尖。

  如他在心中癡癡拜望多少年的神與仙,那一夜成了他的大幸。

  是她,他才肯應下一夜驛館之中的迷亂。

  平生不知歡喜,遇她才生歡喜。

  是千金一諾,是九死未悔。

  謝不傾眼中不知多少溫和,若是明棠側身看他,恐怕正能逮住這一眼的深邃溫柔,只可惜她此刻心中只記掛著明家之局,半點注意不到謝不傾。

  縱使一直彎著腰身難免疲倦,謝不傾卻也舍不得起身半分,只覺得若天地只剩下這一瞬,倒也不錯。

  他隨意跽坐在明棠身側,半撐著頭,仍舊將明棠半邊都籠在自己懷中,就這般看著她。

  桌案上的綠紗燈一團瑩瑩微光,將兩人都籠罩在燈下,鳴琴正端了一盞明棠每日這個時候都要喝的滋補燕窩推開了書房的門,便瞧見那兩個相依相偎的身影。

  明棠嬌小,被謝不傾在身側后將她整個籠進自己的懷中,仿佛天生契合。

  一團瑩瑩暖光將二人都籠罩其中,如夢似幻,鳴琴都怕自己的呼吸將他二人打攪,便將燕窩悄悄放在門邊的小桌案上,為他二人闔上了門。

  “我想得極明白了。”明棠忽然將手中的筆放下,一面抬頭下意識去尋謝不傾,一面說道:“害人的事情,看既得利益者便。二房絕后,能受利者……”

  她正這般說著,便一下子瞧見謝不傾的臉就在身側極近的地方,不由得收了聲。

  這位權傾天下的九千歲就在她的身邊,將她籠在自己伸手就能環住的范圍內,仿佛將她罩在他的羽翼下。

  而他的眼睫微垂著,在淡淡的燈下灑落一點點暗色的陰影。

  謝不傾睡著了。

  明棠下意識連呼吸都放輕了,有些愣愣地想,以他的機警,不應當在這里都能睡著才是,甚至連她說話都不曾醒過來。

  他的呼吸輕輕,明棠甚至能感知到身后胸膛里心臟的沉穩跳動。

  她不曾在這般清醒平和下看過謝不傾,目光從他棱角分明的眉目輪廓上劃過,最后落在他眼下一點點烏沉下。

  睡不好,才生這般烏沉。

  謝不傾大抵是真的累了,她這屋中又時常點著安神靜氣的香,叫人容易沉眠。

  明棠原不覺得冷,這會兒卻不知怎的,下意識將自己夜里看書時備著的絨毯抽了出來。

  若非那絨毯沒生眼,這會兒恐怕要與明棠大眼瞪小眼。

  明棠看了看手里的絨毯,看了又看,最終還是虛虛地披在謝不傾的身上。

  而她又見謝不傾的發髻束得有些緊了,遂又輕輕抽了玉簪。

  謝不傾的發散落下來,將他皮相上那一點兒兇煞之氣一同化去了,只余下溫潤。

  他若不開口不睜眼,皮相其實甚是溫潤如玉,但又與小皇帝那樣的纖纖玉質不同,他如墨玉古樸沉斂,靜默而不生輝,百川入海。

  桌案邊的博山爐一點青煙裊裊,如同飛鶴似的在他背后盤旋,愈發顯得他沉靜至極。

  明棠定定地看了很一會兒,然后才驚覺自己看的時間有些長了。

  但謝不傾現下睡了,也察覺不到她在看,明棠遂允自己多看幾眼。

  卻不想謝不傾忽然睜開了眼,那眼中哪有半分睡意?

  “怎么,是擔心本督著涼?”謝不傾坐沒坐相地往旁邊一倚,伸手去勾弄明棠的手指,一面攏了攏身上的絨毯,又伸手撥開鬢角的發,愈發顯得眉飛入鬢。

  明棠心中一頓,不知如何作答。

  謝不傾也不要她立刻回答,只是戲謔地看著她。

  這男人今日穿的緋衣像只花蝴蝶,又披散著長發,如同騙人靈魂的精魄。

  明棠想了想,面部紅心不跳地說道:“不是,絨毯生了眼和腿,自己爬到你身上去了。”

  謝不傾從沒聽過這樣荒謬的借口,只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又仿佛格外可愛幾分,眼角都染了些笑意:“是么,那還請明世子給本督瞧瞧這生了眼的絨毯眼睛與四肢都在何處?”

  明棠便伸手要去取這絨毯,心想著干脆用筆在上頭畫兩個大圓就是眼睛,再牽出四條墨線來,就是四肢了。

  倒不想她才伸手,謝不傾也伸了手,于是她反而一整個撲到謝不傾的懷中去了,成了個投懷送抱。

  謝不傾一手攬了她的腰肢,另一手便去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的下唇上輕輕摩挲:“明世子究竟吃了什么靈丹妙藥,連這樣的妙言也說得出口。”

  明棠頂道:“吃了‘妙語連珠丸’。”

  “這是什么丸藥,這樣新鮮?”謝不傾眉眼一彎。

  “《丹記》第十九頁第二方,就是‘妙語連珠丸’。”

  《丹記》乃是相當雜且偏僻的一本雜書,其上確實記載了一些有用的丹方,不過大部分都是作者閑暇時候胡謅所作,奇思妙想,什么人間不存在的丹藥作者也歸納其中。

  明棠遂確實看過《丹記》,但她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記不住那些亂七八糟的丹藥之中是否有那“妙語連珠丸”,不過只是隨口胡謅。

  “唔?果然如此?”謝不傾眼中的笑意愈發濃厚。

  “正是。”

  卻不想謝不傾伸手將二人的發疊在一起,一同繞進了自己的指尖,一面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若是不是,明世子輸本督一件什么?”

  明棠不信這樣偏雜的書謝不傾也看過,但她生來警惕,便道:“……什么也不輸,記錯也是人間常情。”

  謝不傾嗤笑一聲:“可沒有這樣的道理。文人相賭,哪有什么記錯之說,不過技不如人而已。”

  “是是是,我技不如人。”明棠見謝不傾如此,也摸不透他是不是當真看過《丹記》,遂不接話了,能屈能伸向來是好品格。

  “《丹記》第十九頁第二方,不是妙語連珠丸。”謝不傾卻傾身下來吻她這張吃了“妙語連珠丸”的唇,在含混里說道:“如今再認輸,已然是晚了。”

  他還要冠冕堂皇地說:“《丹記》里頭都沒有的好丹藥,且讓本督嘗嘗究竟是什么滋味。”

  羞窘得明棠恨不得踢他。

  “妙語連珠丸”究竟是什么滋味,這誰也不知道。

  但明棠的唇舌柔軟,被謝不傾勾著柔腸百轉,氣喘吁吁。

  明棠被他結結實實親了個遍,心中卻還是很不服氣。

  在他終于松了自己的唇,閑閑地依靠在側的時候,忍不住還是問道:“我不信你當真知道那一頁上寫了什么。”

  謝不傾的眼一看她,橫生了許多溫柔笑意:“《丹記》第十九頁第二方,乃是記載的一枚‘忘情丹’,服下此藥,頓時斷情絕欲,人間千百種情欲頓消。”

  明棠思索了一番,卻陡然發現,自己縱使是問了也沒甚意思——她又記不得,手里頭也沒有《丹記》的原書,問了也不知道謝不傾究竟是說對了,還是滿口胡謅騙她。

  于是她道:“我不信……”

  她后頭那句“定不是這‘忘情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聽見謝不傾懶懶的笑意傳過來:“本督也不信。”

  “人間千種情,又豈是一枚丹藥便能消弭殆盡的?”

  謝不傾說的不是那一頁是否是這丹方,而是他不信這忘情丹。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二人纏繞在他指尖的發松開了,又系在一處。

  明棠還在思索他這一句話究竟是何等含義,不曾注意到他的動作,不知謝不傾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將兩人系緊在一處的發以內力切下,悄悄地收攏在自己的衣袖之中了。

  他看著明棠的臉兒,一眨眼掩去眼底漏出的淡淡情思:“世間種種,皆不是那樣好忘懷的。若是當真有這樣的丹藥,恐怕也不能奏效,須知連時間都淡不了情,一枚莫須有的丹藥又如何能夠做到?”

  當年在鄉野田埂上的初見,便是過了這樣多年,謝不傾也從未忘記;

  亦是這樣不曾忘記,才能在闊別十余年后的驛館里,隔著跪伏了一地的人,一眼認出那一身白衣,就是當年的陌上小郎君。

  若當真有這樣的丹藥,謝不傾也信自己無論再吃多少,也忘不了她當年朝自己伸過來的手。

  白皙柔軟,與他那被厚厚的血污和泥垢覆蓋住的手有天壤之別,卻毫不介懷地將她想了那樣久的油餅子,一下子塞入他的掌心。

  明棠卻不懂他話中深意。

  她只覺得謝不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深得叫她有些招架不住,于是忍不住側過身去,只道:“……討論這些莫須有的丹藥,原本也沒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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