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風雨來臨前，海面大多是平靜的。
夜晚，蜀山山頂。
齊凜以前常待的觀景臺邊緣。
大祭司一身潔白長袍，手持權杖站立在那里觀望著蜀山下燈火通明的夜色。
除了沒有車水馬龍外，一切好似皆如災變前那么繁榮。
除了軍方的兩處安全區外，只有這里有如此底氣敢在夜晚燈火通明。
附魔權杖偶然間魔紋流轉而過，映射出大祭司那緊皺的眉頭與嘴唇周邊的幾個泡泡。
最近一個多月以來，大祭司很著急。
隱隱約約中，他覺得這座南直隸即將迎來劇變。
但具體是什么樣的變化，大祭司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軍方很急著見到他背后撐腰的骷髏人！
非常急！
以至于，大祭司以前的種種推辭，種種虛張聲勢，在近期都變得不好使了。
大祭司有預感，也許過不了多久，軍方對他的政策就不會像以前那么懷柔了。
他們很可能會采取一些對他不利的手段。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們為什么這么著急呢？”
大祭司攥著權杖的手掌因用力有些發白。
從一名被困山上的游客，發展至擁有數萬信徒的今天。
大祭司的這段發展路程充滿了曲折和神秘色彩。
災變前只是一名股市從業者的他，從未想過憑借著忽悠走到今日這般地步。
但他確實走到了今日。
在外人看來，大祭司走得相當不錯。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殿主從未露面，掌握各司的大祭司就是往生殿絕對的話事人。
但只有大祭司自己心里清楚。
骷髏人一日不承認他，他那顆跳動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寧。
為了簡單的一句承認，大祭司甚至放棄了讓他心動難耐的皇袍，放棄了驕奢淫縱，放棄了太多太多欲望。
在外人面前，他永遠是那副高深莫測，為了殿主為了往生殿奉獻一切的神職人員。
他不斷規劃往生殿的各項發展政策，同時還加大了內部管理層的監督審查機制。
只為了往生殿有個好名聲，有個好的民心所在，有個自身價值的展現之處。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骷髏人的那一句承認。
大祭司有次鬼迷心竅時曾想過，如果有朝一日骷髏人被魔種打死了，那自己豈不就能.......
但在當時，這個念頭就被他立即粉碎了。
原因很簡單。
這兩個月以來，骷髏人的士兵數量呈幾何指數增長。
那些數量龐大的骷髏一窩蜂的朝城東殺出，趟出了一條血路。
甚至于，兩周前，往生殿的等級第二高者：十五級的狩魔司司長深入城中，被魔種伏擊重傷而歸時還帶回了一個消息：他看到殿主的冒火持弓骷髏竟然組成了一個數量至少二十名的高端編隊！
這也就是說，骷髏人的實力又得到了增長！
原本分散在各個隊伍中的冒火骷髏如今都能大氣的單獨拿出，單獨進行編制了！
大祭司不清楚那種冒火骷髏的等級幾何。
但搜集了很多冒火骷髏實際戰斗情報的大祭司很清楚，
那種冒火骷髏組成的編隊若是目標針對蜀山而來，那么當他們的火箭齊射而落之際，沒有任何防御能力的蜀山估計也就煙消云散了。
絕對的實力，讓大祭司不敢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那些諸如：借著骷髏人的大旗發展自身，在軍方等勢力面前左右逢源，然后擴大自身硬實力，從而借機上位......
等等的計謀在骷髏人不停擴增的實力面前，統統變得煙消云散。
并且，大祭司還一直致力于往生殿基層群眾信仰的塑造。
每周六的禮拜日，所有群眾都會前往蜀山高中的骷髏神像處進行集中禱告。
一是通過信仰加強統治力，二是展示一下他大祭司真的沒有二心，對骷髏人忠心耿耿。
甚至于，除了偶爾去趟玉女司快活一下外。
大祭司的飲食也一直都是壓縮餅干，礦泉水之類。
哦，值得一提的是，大祭司從不白嫖，都是自費。
除了大祭司奇怪的將所有精神藥劑存放起來，不準任何人動用外。
所有人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夠詬病大祭司的地方。
當別的高管人員吃火鍋，涮羊肉，抱著明星小情人躺床上快活之際。
大祭司也依舊是站在這處齊凜曾待過的觀景臺邊緣沉思不已。
唯一的知根知底者，樊忠私下里曾問過他：你這么裝，不累嗎？
大祭司當時只是白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
因為答案很明顯，只要是人待在他的位置就都會累！
那一件件政策改革，那一件件落實到具體的方針。
那一處處正在破土的項目工地，那些心思起浮的高層管理人員。
那些拉幫結派，埋怨物資道具分配不公道的人。
那些高壓清廉政策之下，總要給點甜頭才不會引出更大麻煩的基層管理人員。
那些軍方明里暗里的試探，那些如何利用骷髏人的行軍方向從而制定看起來是在幫往生殿的計劃。
那些‘水至清則無魚的放任中’，過了線的管理人員如何處理的讓各司司長心平氣和。
諸如之類，親力親為的大祭司自從往生殿超過他的預期，邁上高速發展之后，就沒睡過一次好覺。
但他不敢說累，因為累不是正確答案。
大祭司曾與別人說過正確答案：我只是代殿主實行權柄，我此生對世俗不會有任何的興趣，我此生都將奉獻給偉大的殿主：骷髏神殿下！
只要能讓往生殿世世代代循環下去，苦累我都不怕！
因為值得！
別管這個正確答案裝不裝，假不假。
只要大祭司在任何場合說出這些話，任何聽到的人就全都得一副欽佩至極的豎起大拇指并稱贊吆喝上一句：好樣的！我輩楷模！
至于少部分心里通透的人私下里怎么說？
大祭司不在乎，如他從一開始對樊忠所說：要裝起來！
一定要裝起來！
大祭司在看到那些骷髏的實力一直快速增長后，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只要骷髏人一日不曾出現，他就會這么一直裝下去！
而一直裝下去，又何嘗不是一種真呢。
也許日后史書的記載中，他大祭司真就是.......
....
“阿嚏！”
大祭司身體前傾打了個噴嚏。
從一個月前以來，他就覺著這山頂有些‘高處不勝寒’了。
原本大祭司還覺得有些蹊蹺。
明明氣溫一直在升高，山下的人都穿短袖了。
怎么山頂這么冷呢？
但后來，當大祭司看到蜀山之上，漫山遍野長勢極為喜人的各類從未見過的百紫千紅的植物之際。
大祭司也就放下了這個顧慮。
這鬼世界超凡力量都出現了，之前還一會下雪，一會下雨呢，冷一點罷了，多穿點就好，有啥大不了的呢。
大祭司擦著鼻涕
正此時，一名武裝人員跑到距離大祭司十米遠的地方站定，遙聲喊道：“大祭司，有要事稟報！”
大祭司快速向上聳肩隨即向后沉肩，轉身之際挺胸抬頭，威嚴道：“說。”
“軍方一直在找的那個掌握魔法的劍士有下落了！”
“情報來源是物資集散處的一個司機李國棟，我們核實了一些細節，是吻合的，他們......”
武裝人員快速將相關情報說了一遍。
大祭司心中大喜：“去通知樊司長，讓他領著那四個人上來，我有話問他們！”
武裝人員領命而去。
樊忠作為‘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在大祭司的大力支持下，已經成為了往生殿的第一等級者，高達16級！
這個等級，再加上樊忠那種沉默寡言，不多事不多想的為人，也就成為了大祭司最放心的人。
根據軍方的共享情報表明，在整個南直隸，樊忠的等級可以排上前十。
大祭司緩緩坐落在觀景臺邊緣，靜待那幾人的抵達。
雖然他面沉如水，但其袖子中握緊的左手，還是表明了他心里的激動之情。
軍方一直在找四個人：骷髏人，火系施法者，掌握魔法的劍士，以及一個白色頭發的全體質加點天選者。
其中骷髏人的方向自然落在了一直扯著虎皮豎大旗的往生殿之上。
由于某種大祭司并不知道的因素，近期來軍方的耐心愈發少了。
大祭司不清楚為何軍方這么著急找到骷髏人，他對此也是有苦難言。
如果再找不到骷髏人，他也許真就翻車了。
畢竟去除掉樊忠的個人戰力外，他手下的中層戰力，在擁有各種人獸特種部隊的軍方面前，顯得是那么的不堪一擊。
如果一旦被發現，這么久以來接收好處的勢力只是在忽悠，那大祭司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下場估計不太好。
但現在，掌握魔法的劍士的出現，給了他希望。
如果能將這個牛逼的人物拉進往生殿，多少能緩一緩軍方一直追問骷髏人的這件事情。
“凡事發生，必與我有益......”
大祭司喃喃著重復這句話，飛速運轉的大腦試圖尋找留下這個劍士的方法。
只要能留下這個劍士，即便短期內找不到骷髏人。
他也能在愈發急迫的軍方面前多拖延一段時間，他依舊能繼續扯起虎皮再謀其他。
在大祭司思考中，樊忠領著張姓男子一行人很快來到了山頂。
當看到遠處觀景臺邊緣坐著的大祭司時，樊忠獨自走到一旁沉默不語。
四人則是來到一條距離大祭司有十五米左右的黃線前，齊刷刷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若是以前，這種行為自然會被人抵觸。
但自從大祭司將基層群眾的信仰緩慢改造后，人們便不再抵觸這種帶有宗教，神靈，之類意味的跪拜。
大祭司坐在那里，坦然受之。
“仔細說說與那人的經過，以及出現過的地點。”
大祭司說話之時，一名武裝人員快速將一張城市地圖鋪設在了李國棟面前，并且給了他一只筆，示意其標注位置。
“大祭司，那人身高兩米多，戴著繡有金色紋路的面巾，第一次見面在........”
李國棟低著頭在地圖上畫出與黑風相遇的各種地點，口中大聲說著一切相遇信息。
而大祭司則是一言不發，認真聽著，生怕遺漏某處細節。
許久后，待到李國棟說完。
大祭司又問了些細節問題，再三確認確實是黑風，并且了解了對方的一些行事風格后說道：“做的不錯，往生殿對有功的信徒必賞！”
“李國棟，你是想讓你的小女兒進入由各司司長教導的精英班是吧？”
大祭司一臉和善笑意：“此事準了，晚點我會讓人去接你女兒，精英班的學員都要在山上學習和住宿，以后要是想你女兒了，可以.......”
“你兒子嘛.....”大祭司看了眼激動的李國棟身旁的年輕人：“后勤司缺個干事，明天去面試吧。”
“謝謝大祭司！”
李國棟一把扯著兒子的胳膊，趴在地上就磕了起來，口中還不停喊著：“謝謝大祭司！”
女兒進入了精英班學習，就意味著未來能成為往生殿的高層人員。
而兒子進入了后勤司，也不用擔心未來的吃穿問題。
李國棟之前一切的冒險，在此刻都得到了回報。
“勿用謝我，有功必賞是殿主制定的規矩，我們應該感恩殿主。”大祭司此刻不忘記在加深一把精神信仰：“贊美殿主！”
“贊美殿主！”
“贊美殿主！”
李國棟父子二人心滿意足的退下之后。
大祭司又給張姓男子官升一級，還有那個跟班，也跟著獲得了一筆可觀的貢獻點。
這一切，僅因為齊凜覺著小迪是個孩子，孩子應該注意身體發育，不能在幼時營養不良導致以后長不高。
所以讓黑風去與李國棟父子二人換取一些蔬菜來給小迪吃。
一件極為簡單的小事情，卻造就了李國棟一家未來的美好幸福生活。
待到四人離去后。
大祭司迫不及待的讓樊忠取過地圖，鋪在觀景臺邊緣便開始研究起來。
“據李國棟所說，他與魔法劍士的下次交易地點是蘭溪鎮，時間是四日后，到時候伱可以跟著李國棟一起過去接觸下。”
“樊忠，你說我們怎么才能確保把這人拉攏進來呢？”
“他好像很需要蔬菜。”
城市地圖上，畫著一些圈圈，那些都是李國棟與黑風曾換取蔬菜的地點位置。
仔細琢磨著的大祭司不住思考著。
“這個行動軌跡.......”
“嘶......”
“樊忠你看看！”
大祭司一把將旁邊心不在焉看著山腳夜色的樊忠拉近了些。
“你看這劍士曾出現過的地方和時間！”大祭司指著那些圓圈，激動道：“看時間和方向，他是從東一直往蜀山而來！”
“難道，我之前一直努力打造的往生殿口碑計劃，終于要收到成效了嗎？”
大祭司激動不已，長久以來，他一直注重往生殿的口碑，不僅僅是因為良好的口碑能更大化吸收人口。
也為了良好的口碑，在有朝一日見到骷髏人時，防止被清算。
樊忠依舊沒說話，他一直覺著自己不是動腦子的料，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做就好。
大祭司也非常明白這點，他的話與其說是說給樊忠的，不如是說給自己聽的。
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孤獨的，寡人。
作為一個現代人，大祭司不希望身邊連個能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一直裝，他也很累。
“你說這些我也不懂，沒啥事我去機場那邊了。”樊忠看了眼大祭司，直來直往道：“狩魔司的人說，那邊發現了一頭我沒殺過的魔種，相同種類的魔種能提供的經驗太少了，我得加把勁別讓人把等級超了。”
聞言的大祭司抬頭看著作勢要走的樊忠，對方是真的沒把他當成高高在上的大祭司。
不過這種性格也讓大祭司頗為放心，這段時間以來，樊忠的舉止皆是說明了他不會跟他搶權。
“不不不！”大祭司趕忙喊住樊忠，認真道：“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事關往生殿的未來！”
樊忠停下腳步，扭頭看著大祭司，自知不是動腦子那塊料的他始終是沉默的安靜聽著。
“你等會去通知各司的司長，讓他們逐層交代下去，密切注意一個身材高大的，尤其是拿著銀劍的人！”
大祭司面色興奮，語速極快道：“讓所有人給我把道路打掃干凈，周邊的環境弄得優美點！”
“還有，你親自挨個走訪一下各個社區居住點，最近有沒有什么冤屈的，想辦法都給我平了！”
“如果有冤屈的信徒，一定要安撫好！不要怕浪費物資，安撫放在第一位！”
大祭司心里很清楚，縱使他頒布了很多高壓清廉政策，縱使他提高了管理人員的物資待遇。
水至清則無魚，總會有些麻煩事滋生。
通過地圖上的行動軌跡與時間，大祭司看出了黑風正朝蜀山而來，且距離很近了，說不準此刻都在山下了！
為了能讓往生殿繼續高速發展下去，大祭司也是操碎了心。
“通知所有人，近期一定要注意行事風格，尤其是負責戶籍統計，崗位分配的那些管理層，告訴他們，近期不管來者是什么人，都給我客客氣氣招待好了！”
大祭司起身間頓了頓權杖，發出咚咚的沉悶響聲。
“告訴他們，誰要是敢在這個節骨眼給我惹事生非......”
大祭司冷笑一聲：“哼！那就是砸我的鍋！”
“他敢砸我的鍋，我就讓他沒飯吃！”
也許是怕樊忠不明白，大祭司又對樊忠補充道：“平日里下面人懶散慣了，也被別人討好奉承慣了，水至清則無魚，任何地方就算是軍方安全區也免不了生出一些齷齪來，萬一那魔法劍士是個嫉惡如仇的性格，再來出微服私訪的戲碼，那我們真就被害慘了啊！”
“樊忠啊！”大祭司來到沉默不語的樊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可千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栽跟頭啊！”
“你這幾天也別亂跑了，反正現在以你的等級，那些相同的魔種給的經驗也不多了，你這幾日多在山下巡視下，讓下面的人長點眼睛，告訴他們這次不是糊弄一下就完了的事情，讓他們認真一些對待。”
“我把這份家業拉扯起來也不容易，這還只是開始，隨著擴張的繼續，有人的地方總有江湖。”大祭司對著緊皺眉頭的樊忠大倒苦水，展現著自己的不易：“總會有些讓人不爽的事情發生，我也信不過別人，咱們一路走來，唯有你靠譜啊！所以這幾日就只能辛苦你了。”
樊忠抿了抿嘴沒說話，只是甕聲道：“沒事，你動腦，我辦事，這是之前我們約定好的。”
“沒什么事情的話，我就立刻去辦這事了。”
得到大祭司的授意后，樊忠扭頭就走。
大祭司看著樊忠的背影頗為滿意的點點頭。
這絡腮胡漢子的辦事效率沒得說，只要是答應下來的事情，就是受了傷，熬著夜，也會第一時間先把事情辦了。
大祭司很是喜歡這種辦事風格。
沒有領導會不喜歡這種人。
突然，大祭司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快速對著樊忠的背影喊道：“去農科司說一下，讓那邊加班加點促生點蔬菜！到時候準備招待貴客！”
樊忠無聲中擺擺手，下山而去。
大祭司愈發滿意了。
他低頭看著地圖，緊了緊自己的衣袍。
“馬上深夜了，越來越冷了。”
“還不能睡，得再想想怎么拉攏那個魔法劍士。”
蜀山之上，燈火通明，心事重重。
蜀山之下，人聲鼎沸，贊美殿主。
而齊凜，此刻已經來到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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