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招娣還想說什么，張了幾下嘴，沒說出來。
“孩子還小呢，再大些他就會明白的。”楊成剛輕輕拍了拍媳婦的手說道。
“還小？都是要娶媳婦的人了。”劉招娣一臉的委屈。
“行了，你是他媽，總跟孩子計較什么。”
“……其實……當初要是咬咬牙，一起接來，興許也能挺過來。”劉招娣有些后悔。
“咬牙也沒用，那時候什么情況你不記得啦，再多一個人，可能就是全家跟著玩兒完。都過去啦，現在說什么也沒意義了，就算咱們虧欠他吧。”楊成剛搖搖頭。
說不后悔是假的，可當時的情況容不得自己將兩個孩子都帶過來，媳婦沒工作，身體還不好，不光掙不到錢，還要每天吃藥，全家的生活都壓在自己身上。安安大一些，又是男孩子，留在鄉下肯定比靜靜要好過一些，任誰都會這么選擇的。
“不說了，被靜靜聽到就不好了。”楊成剛擺擺手。
楊靜剛才被他打發回了自己屋子，但兩間屋子離得近，說話聲音大了，還是隱約能聽到的。
“……我現在身體好多了，前兩天體檢，大夫也說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劉招娣小聲的說道。
“家里的事兒，不都是你在忙嗎？”
“我去外面找點兒事情做吧，多少能有個進項。”
“……還是算了吧，你這身體剛好些，再累出個好歹，得不償失。”楊成剛想了想，還是沒同意。
媳婦當年生靜靜時落下了毛病，那時候在農村，父母當時也都還建在，家里條件很不好，坐月子時也沒跟上營養，結果身體一直皮皮賴賴的，也就是這兩年才勉強恢復了一些。
“再說了，李工給我介紹的活兒，也能填補些家用，不至于讓你辛苦。”楊成剛補充了一句。
楊成剛是三車間的，也在維修組。李焱前兩年干“私活兒”時，有時候一個人做不了，就會找幾個幫手，除了徒弟牛通，帶上楊成剛的時候最多。
楊成剛原本是四車間的，在李焱手底下工作，后來三車間維修組在工作中出了一次重大失誤，直接報廢了一臺設備，當時開除了一半維修工，才將他調到的三車間。
李焱“干私活兒”愿意拉拔楊成剛，一來因為是老同事，二來是因為他技術好，三來是知道他家的條件不好，更重要的是楊成剛這人嘴特別嚴，屬于“打死也不說”的那種。
現在李焱退出“維修圈”了，原來的關系戶都給牛通和楊成剛他們分了，大小每個月都能有一兩次機會掙外快，多了沒有，二三百還是少不了的，已經算是多一個人工資了。
“可三鳳兒他爹要三千塊錢彩禮，咱們還要攢多久啊。就怕時間長了，耽誤了安安的婚事兒，孩子會更怨恨咱們。”劉招娣還是不死心。
“過了年吧。過完年咱家差不多也有兩千塊錢了，我再去借點兒湊上，放心，耽誤不了孩子的事兒。”楊成剛胸有成竹的說道。
開銷太大，主要是劉招娣的病花錢，每個月吃中藥就得一百多塊錢，再加上過日子，要不是能干點兒私活兒，估計每月工資都不夠。
機械廠的效益也不好，工資標準全市所有國企都是一樣，國家是有標準的，誰也不敢改變。但效益好的企業，比如化纖廠，月月有生產獎金，還有“開門紅”（每年的一月份發放）、季度獎金，半年獎金，年終獎金等等，這些加起來比工資都要高。
機械廠已經三年沒有發過任何獎金了，而且其他福利也是能免則免，能減則減，基本上只能靠基本工資。
“唉……”劉招娣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丈夫已經很難了，不能再給他添堵。
要不是因為自己的病……劉招娣想著，難受的想哭。
楊靜在門外已經捂著嘴哭了。
她剛才吃了幾個草莓，還是覺得應該和父母分享。家里條件一般，很少有水果吃，自己不能自私，起碼要跟身體不好的媽媽一起吃。
但是現在，站在門口的她，不敢進去了。
……
“嘗嘗，味道真不錯，特別的新鮮。”馮云棉將盤子放在茶幾上，從里面拿起一個草莓，遞給宋琦。
“這是什么果子，挺好看的。”宋琦放下手里的報紙，接過草莓來端詳著。
宋琦開了一天會，也就沒回廠里，難得今天早點兒進了家。
“李焱讓他兒子送來的，說是他們老家的大棚水果，叫草莓，讓大家嘗嘗新鮮，以后便民店里會有的賣。”
“兒子那兒有嗎？”
“有，大部分都給他端屋里去了，留下幾個咱們嘗個新鮮吧。”
宋琦這才將草莓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嗯，不錯，味道挺好的。”
“是吧，等便民店上了貨，我再去買些，兒子也挺喜歡吃。”
“行啊。兒子又是一天沒出屋？”宋琦問媳婦。
“除了吃飯上廁所，一天沒出來，就是扎在里面學習，太辛苦了。”馮云棉心疼的說道。
“這樣也不好，太拼了，對身體不好……送來的草莓就這些？”
“一共兩盒，這是洗了一盒，還有一盒沒打開呢。”
“那就別打開了，吃了晚飯，讓兒子給老林家送過去，出去溜達溜達，和菲菲說說話。別總這么悶著學習。”
“溜達溜達可以，送草莓就算了。不僅咱們家，老林、老周那幾家都送了，連小郭那兒都有。”
“……李焱這個人，腦子還挺活泛。可惜了，心不在機械廠了，不然我還準備提拔提拔他，這是個人才。”
“心不在機械廠？他要調走？”馮云棉不解的問道。
“調走？這種人，不會拘泥在哪個廠的，人家是要自己干的，而且已經開始了。沒想到機械廠里還藏著這種人才，是我忽略了。”宋琦說著，見媳婦不解，就解釋道，“大院對面的塑料廠知道吧。”
馮云棉點點頭。
“現在改成冷庫了，安城市場上一半的冷凍海產品都是從那里出來的。那冷庫現在是李焱家的。”
“啊？”馮云棉呆了。
“東風路原來有一家棉麻廠記得嗎？”
馮云棉想了想，點點頭。
“現在改成了運輸公司，里面有十輛大貨車和二十輛冷藏運輸車。也是李焱家的。”
“真的？”馮云棉驚了。
“還有呢，李焱老家去年建了很多大棚，種植反季蔬菜，哦，包括這種……草莓。也是李焱的主意，現在安城的農貿市場上非常熱銷。”
在李家手里“吃過虧”，宋琦自然對李焱關注的多一些，越關注越心驚，就越佩服。
“才一年多的時間，李焱家就起來了，這里面肯定是有他后面的人幫忙，不過也說明這個人確實能力很強。要不是這條‘龍’留不住，最多五年，我敢給他個副廠長干干。可惜了。”
前段時間宋琦讓老林試探過李焱，已經猜到這個人不是池中物，機械廠的廟太小，留不住。
“有什么可惜的，這年頭兒，但凡有點兒本事的，誰愿意窩在廠子里啊，就你說的這些，一個月能趕上別人在廠子里掙一輩子的，傻子才只講奉獻不要實惠呢。”
馮云棉聽得心驚膽戰，這個李焱家果然不簡單，得虧當初聽了丈夫的，沒給他們家找麻煩，要不然，麻煩的不一定是誰呢。
聽了媳婦的話，宋琦愣了一會兒才說道，“總歸還是要有人講奉獻的，不然都想著實惠，這么一大廠子人呢，他們怎么辦啊。”
“你啊……”
馮云棉看著丈夫，欲言又止。其實老宋也可以找機會往體制里動動，有資歷也有關系，尋一個普通的局里做個副局長還是沒難度的，混著混著就退休了，沒準還能落個正處待遇。
可他就愿意當這個“傻子”。
“要不……找個機會和李焱聊聊，聽聽他有什么好的建議。有用沒用的，興許能開發下思路呢。”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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