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一盞殘燈照耀的山村小院里。
一身赤腳大夫打扮的方云溫了一壺新酒，切了一盤臘肉香腸端上來，對著一身戎裝的萬騰笑著道，“招待不周。”
“師弟太見外了。為兄當年未遇到師尊之前，也是吃過苦的。”
萬騰豪邁一笑，大口飲酒，大口喝肉，絲毫沒有養尊處優，嫌棄方云的意思。
方云笑了笑，也不怎么說話，只是靜靜的陪著萬騰喝酒，心中暗暗猜測著萬騰的來意。
雖然他們彼此都曾經從林奇口中知曉林奇一共有三名弟子。
但彼此之間卻從未見過。
林奇也沒有讓他們在現實中見面的打算。
而且就在兩天前，林奇才在夢中告訴他要出門遠游一段時間，叮囑他好好修行，凡事低調。
結果萬騰卻突然找上門來，自報家門，與他這個名義上的小師弟相認。
這讓方云很難不懷疑這位名義上的二師兄的用意。
萬騰看出了方云隱隱的戒備，也不生氣，只是笑著道，“說起來，這還是你我第一次見面。要是大師姐也在就好了。”
“對了，你可曾見過大師姐？”
方云搖搖頭。
萬騰便笑了笑，“原來你未曾見過大師姐。不過倒也正常。畢竟我們連師尊都未曾真正見過。”
“有時候我在想我究竟是真有一位師尊，還是說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個夢……”
“萬師兄，你喝醉了。”
方云皺起眉，不滿打斷了萬騰的話。
他不允許有人質疑師尊，哪怕這個人是萬騰。
“方師弟。你參加過升仙大會嗎？”
萬騰并不因為方云的打斷而生氣，反而問道。
方云搖搖頭。
“我去了。”
萬騰把玩著酒杯，自嘲一笑，“然而卻沒能通過升仙大會的測試。你說是不是很神奇。明明我已經是練氣一層的修士，結果卻無法通過升仙大會的測試。”
方云難掩驚訝，下意識道，“怎么會這樣？難道是因為我們修煉的功法不符合升仙大會的測試考核？”
“我原本也這樣認為。”
萬騰冷笑起來，“但后來我知道了。不是我不行，而是我的姓氏，我的血脈不行。哈哈，方師弟，你知道升仙大會真正的測試是什么嗎？”
“不是天賦、資質、根骨、能力，而是姓氏與血脈。”
“我們不姓趙，便注定只能永生永世做個凡人！”
方云震驚了，升仙大會的測試真相讓他難以置信。
“這不對。升仙大會的測試怎么會只測試血脈？真相，不該是這樣的。”
“但真相就是這樣。”
萬騰目光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那是憤怒與不甘的火焰。
“不對。肯定是師兄你搞錯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師尊怎么會傳授我們修仙之法？”
方云冷靜下來，反駁道。
“所以我辭官歸隱，找到了你。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問一下師尊。既然非世家皇族不可修仙，那么他為什么又要傳授我們修仙之法。”
萬騰緩緩開口，“我想知道他有何用意，又是何居心？”
“住口！”
方云起身呵斥，“萬師兄，不可對師尊無禮！”
“我對師尊只有敬重，不敢忤逆。”
“但我想知道真相。”
萬騰低聲說著，忽然笑起來，“算了，不知道也好。這樣一來，反而少了點顧忌。”
“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亂來，師尊才吩咐我們要低調修行。”
方云心中不安，連忙道。
萬騰放下酒杯，語氣堅定，“我不知道師尊為何違背修仙者的禁令傳法與我等，也不知道師尊為何只敢與我們在夢中相見。”
“但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意難平。”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所以呢？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云疾聲喝問。
“我要去砸碎這舊世界，把升仙大會的真相昭告天下。”
萬騰一字一頓的說道。
方云頓時驚詫，想說點什么，但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萬騰也不繼續豪言壯志，只是拍了拍方云的肩膀，“謝謝你的酒，我走了。”
說罷。
萬騰起身便走。
方云怔怔的看著萬騰獨自走入無邊夜色之中。
前路黑暗，萬騰仿佛一個孤膽英雄一般。
于是方云再也忍不住，快步追上去，大聲喊，“你就這么走了？”
“放心，我不會連累你和師尊的。”
“死也不會。”
萬騰頭也不回，朗聲大笑。
“不再考慮一下？”
方云再次大喊。
“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
“我會告訴師尊，師尊會阻止你的！”
方云又道。
“即使是師尊，也阻止不了我。”
“因為我不想有一天我變得也高高在上，看不見這人間疾苦。”
“草！萬騰，你他媽的給我滾回來，這不是你的人設。你不應該是貪慕虛榮，愛慕榮華富貴的人嗎？”
方云急得罵人。
“原來師尊都是這么評價我的嗎？”
萬騰大笑起來，“師尊看人真準。但他想錯了一點，我的確貪戀榮華富貴，但我得站著掙。”
“不站著掙又能怎樣？”
“生不如死！”
方云沉默了，見萬騰越走越快，最后只能嘆息一聲，攔在萬騰面前，將自己的藥簍遞給萬騰，“罷了。真是怕了你了。拿著，明天跟我一起下鄉行醫。”
“你什么意思？”
萬騰奇怪道。
“大家同門一場，話又說到這份上了，我不幫你也不行了。”
方云無奈開口，“不過幫你之前，你得陪著我行醫。”
“為什么？”
萬騰不解道。
“因為三十年眾生牛馬，方得六十年諸佛龍象。”
“你不愿高高在上，那自然得先跌入塵埃。”
“不然的話，我幫你砸碎了這舊世界，難道又眼睜睜看著你親手建立起另一個舊世界嗎？”
方云的話讓萬騰頓時恍然，大笑點頭，背起藥簍，“正該如此。不過你打算幫我？會死的。”
“知道了，煩死了你。”
方云不耐煩的揮揮手，“對了，咱們先說好了，死也不能連累師尊的。”
“嗯。”
“對了，還有不能連累大師姐。”
“好。”
……
林奇在黑暗中看到自己兩個弟子定下了君子之約。
他沒有出去阻止的想法。
他只是震驚于萬騰的打算。
“砸碎這舊世界嗎？”
林奇感慨著，意識到自己的確小看了萬騰。
萬騰可比他有勇氣多了。
至少在同樣知曉這個世界仙凡永隔的真相后，他所想的是該如何才能偷偷融入這個世界，卻從未想過改變這個世界。
不然的話，他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入夢的能力，將練氣境的功法散播到整個凡俗大陸。
“年少輕狂啊。”
林奇搖搖頭，于黑暗中飄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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