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閉著眼睛翻白眼。

幾乎可以猜到他話里的意思。

如果她答累,他會說“我幫你放松,保你身心愉悅”。

如果她答休息得很好,他會說“正好可以大戰三百回合”。

所以,蘇染回:“還成。”

“沒和朋友約著一起出去玩兒?”

“上午帶我爸媽體檢,下午逛街吃飯。”

陸景行靜了兩分鐘,突然道:“元佩中午來,是談一個廣告合作。”

蘇染半睜開眼睛,眼神飄乎乎看他。

談工作,趕在中午飯點兒,呵呵。但是跟她有什么關系。

“需要我這個秘書做什么嗎?”

陸景行看著她不開心的樣,很開心:“我們說好的,雙潔,一對一。怕你誤會,所以坦誠交代。”

蘇染濕漉漉的長睫毛抖了抖:“你只需要在你犯規的時候,或者準備結束的時候告訴我。”

陸景行:“范惜年駐場時間快滿了。”

蘇染坐直身:“你會立刻派他去別的項目嗎?”

“舍不得?”

陸景行這語氣多少有點陰陽怪氣。

蘇染腦子一動,這家伙該不是從哪個探子那里,知道她周末偶遇陸景行的事了吧。

什么坦誠交代,是提醒她跟別的男人保持距離吧。

蘇染無所謂道:“你要是能派位別的熟悉我家廠子的經理人盯著,隨便你安排他。”

陸景行:“男人在你這兒,全都是工具。”

蘇染懶洋洋扭扭腰:“那你高抬自己了,范惜年是同事,只有你是。”

陸景行把蘇染往懷里用力一拽:“蘇染,你還真是越來越敢。”

蘇染臉貼在他鎖骨上,仰著下巴俏皮地挑釁:“周末吃飯正好遇到范惜年,僅此而已。還有,請你尊重我的隱私,別找人監視我。”

陸景行發現女人聰明是個好事,不用拐彎抹角。但是太聰明,就觸霉頭了。

“沒人監視你,剛巧有朋友看到。我也沒懷疑你。”

蘇染眉頭挑起。

認識她的,陸景行的朋友,半只手就能數過來。

如果是王野,肯定是直接過去搗亂。陸哲和杜衡,他不會稱呼為朋友。所以,只可能是元佩。

蘇染:“你這位朋友,還挺……碎嘴子的。她是不是還看到,我被人撞了一下,范惜年紳士地扶我?那她看沒看到,我跟范惜年說的話不超過五句?”

陸景行彈了下她的額頭,聲音里多少有點寵溺:“沒有,因為她沒你話多,也沒你聰明。”

目不轉睛開車的小白,默默算著自己的勝算。

他跟王野打賭,蘇染能不能拿下陸景行,一賠百,他賭可以。自己的贏面,好像越來越大了。

當初不該只壓一萬,應該多壓點。

-

次日一早,陸景行醒來,枕邊無人。

套了睡衣出來,就聽到廚房里傳出滋滋的煎炸聲。

蘇染頭發用一個簡單的發夾固在腦后,系了條白色粉花的圍裙。在平底鍋里磕了兩枚雞蛋。

又拿著湯勺在旁邊冒著白騰騰熱氣的湯鍋里,攪了幾下。

叮一聲響。蘇染戴上隔熱手套,弓著細腰把蒸汽烤箱里的米糕端出來。

就像落入凡塵的仙子,籠在泛著香氣的薄薄祥云里。

陸景行倚在門框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一時看得出了神。

從小到大,他只在堂哥陸謹言家看到過這樣的景象。

堂嫂做飯,堂哥在旁邊幫忙,他陪著小哲,在客廳里玩兒。

偌大的陸家,只有堂哥的小家,是唯一擁有溫馨的地方。

也是他小時候最喜歡去的地方。

至于他的親生父母。見到他們同時出現表演相親相愛的機會,幾乎跟春晚一個頻率。

也同樣的越來越沒意思。

蘇染端著米糕回過頭:“吃早餐。”

很日常普通的一句招呼,陸景行卻覺得飄飄悠悠暖到了胃里。

“有粥喝?”

蘇染:“海鮮薏米粥。”

陸景行走進廚房,拿了兩個瓷碗,盛滿端出來。

蘇染又拿了兩個糖心煎蛋,和烤好的全麥吐司坐到他對面。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隨便做了點。”

“嗯,都喜歡。”

蘇染拿餐刀涂了果醬在面包片上,遞給看著玻璃罐發呆的陸景行:“吐司和米糕還有果醬,都是我周末在家做的,沒有添加劑。”

陸景行接過吐司,緩緩咬了一口,愣了片刻,擰著眉問:“果醬的做法有講究嗎?”

“櫻桃醬,就是常規做法,只放了點冰糖和鮮檸檬,沒什么特殊的。”

陸景行:“能不能……”

他想讓蘇染再多做兩瓶,送給陸哲。

這醬的味道太像曾經在堂哥家吃到的,也是堂嫂親手做的。

但還是不要了。有些味道,是思念,也是痛苦。何必讓小哲無端端又想起過世的親人呢。

“味道不錯,很好吃。”

他這表情看上去可一點兒不像喜歡吃。

蘇染喝了口粥。愛吃不吃,還慣著他挑三揀四。

這可是她第一次給蘇姓以外的男人做早餐。

池浪都沒這個福氣。

陸景行雖然表情有點沉悶,但沒少吃。

細嚼慢咽吃了三片果醬面包,兩塊米糕,一個雞蛋,兩碗粥。

蘇染嚴重懷疑他這是準備把午餐給省了。

吃好飯,這位大爺倒是很有道德地主動收拾餐桌。

看著高大嚴肅的翹臀型男,穿著睡衣認真不茍地洗碗,還挺賞心悅目。

-

姥姥的腦部檢查排在周四,次日取結果、復查。

連請兩天假,也就要先補兩天的活兒。

連續兩天干到快十一點。周三晚上出發了才發消息給陸景行,告訴她自己今晚回郊區,讓他這幾天自娛自樂,別打擾她。

陸景行看著消息氣笑,小女人膽子越來越大,開始安排他了。

周五領了檢查報告,老專家給出結論,姥姥確診阿爾茲海默癥早期。

得病原因很復雜,可能是遺傳基因,也可能和曾經受過傷造成腦部受損失憶有關。

這病不像其他,不只是無法治愈,還痛苦。

不是身體痛,是真正的痛苦。

看著自己的記憶消失,一點點什么都想不起來。

看著自己給旁人帶來無盡的苦惱和麻煩,自責卻無力。

許錦沉默了幾分鐘,忽然抬起頭爽朗地笑:“這有啥,專家不是說了早期,吃藥可以延緩。再者說,我都七十了,可能實際已經快八十了。沒準等不到幾年后變老年癡呆,就先痛快地嘎了。”

蘇染眼圈微紅,不敢看許錦。姥姥還沒怎么享過福,就要受疾病的苦。

可除了陪伴,她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想幫她找真正的親人,讓姥姥在徹底淡忘前知道自己是誰,都不無能為力。

許錦拉著蘇染的手:“傻丫頭,姥姥沒事。就算最后真的變傻了,到時候給我找個靠譜的老人療養院,專業的人伺候,你定期過來看我。也比那些沒人贍養的老太太幸福多了。”

蘇染咬著槽牙,她想盡最后的努力,幫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