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顏將飯館重新布置了一下，多余的桌椅板凳都放倒了后面，前面就和當年的方靜齋一樣，只放一椅一案。
原本放著些白酒、茶水的貨架也被倒騰了出來，裝飾成了藥房的中藥架子。
桌上的賬本、貨單換成了黃表香燭，墻上的菜單、圖片則換成了“大醫精誠”之類的名人名言。
總的來說，這么一瞧，已經和當年的布置很是相似了。
忙完這些，天也亮了。
小姝還沒回來，狂蟒也不見蹤影。
蒼顏伸了個懶腰，站在門口仔細打量了一遍，不知道怎么，感覺好像還少了點什么。
說不清楚，但就是缺了點格外亮眼的東西。
雖然不滿意，可蒼顏也盡力了。
推開門，一縷暖呼呼的陽光打在了臉上，這讓久居冥間的她還有些不適應。
這也不由得讓她想起了當年擊敗玄冥之后，定居在川中的日子。天淡淡，水蒙蒙，吹入蘆花短笛中。夕陽入山坳，黃雞自回籠，茅屋三兩間，炊煙里，一衰嫗，一老翁。
一晃數十載，似乎還是當年的生活最為悠閑。
未來若是有幸，能擊敗了不滅，一定重回陽間，再夢回當年一回。
蒼顏心中感慨著，一回頭，忽然發現，就在這飯館的旁邊，還有一個門臉略小的店面，招牌都是自己寫的——舊貨店。據說如今干舊貨的都發了家。她沒想到，這種應該出現在鬧市區的店面，會坐落在老城區這個角落里。
反正也閑著沒事，蒼顏見那店門開著，便自顧自走了進去。
店面里面，比她想象的還要狹小。
十幾平米的面積，前面是一拍柜臺，后面則是貨架，擺放著雜七雜八的東西。大件上至桌椅板凳，小件到核桃手串，當然最多的還是那些各式的玉器、金銀器、陶瓷器。而以蒼顏的眼力看，這里九成以上的東西都是假貨。畢竟，想當年，燕東蒼家那也是大戶，什么玩意沒見過。
店主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站在柜臺后面。
柜臺前面則站著一個老漢，破衣爛衫，身上還背著幾張紙殼子。老漢身邊還跟著一個娃兒，小臉臟兮兮的，手里拿著一根土棒棒糖。老漢摸索半天，將一個青綠色的物件放在了柜臺上，訕訕道：“小哥，你看著這個，給幾塊就行。”
那是一個明式蛐蛐罐，可惜蒼顏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仿貨，而且，工藝卑劣，用料粗糙，沒什么價值。
少年接過蛐蛐罐，微微打量一眼，道：“大爺，要開學了吧，記得你上次說，給他找了學校？”
“唉，我們外鄉人，在這讀書要多花不少錢呢。他爸在工地，賺那點錢也不好干什么，我就力所能及，檢點破爛，換點錢。快夠了，快夠了，夠了就讓他去上學了……”
“東西還不錯，可惜，只有一個。這應該是一對的，要是一對能給你一千，這一個，就三百塊吧！”少年將蛐蛐罐放在桌子上，隨手拿出幾張大鈔遞了過去。
老漢咧嘴一笑，千恩萬謝，還不忘讓那孩子謝謝恩人。
可那孩子神情木訥，只是看了少年一眼，就使勁嗦咯棒棒糖了……
看 nbsp;看著老漢出了門，少年便隨手將那蛐蛐罐扔在了雜貨堆里，也沒抬頭，淡淡地朝我嘟囔了一句：“賣東西就把東西放在柜臺上，買東西隨便看，相中哪件了直接開價就行。”
蒼顏一笑，心道，到底是個少年郎，這么做生意，要是能發家就怪了。
“你信嗎？三天之后，他還會帶來一件一模一樣的蛐蛐罐。”
“信！”少年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等不到三天，明天就會來。”
蒼顏眉心一皺道：“這么說來，你知道這東西是假的？”
“當然。”少年淡淡道：“我好歹也是開店的，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這東西就是小作坊量產的，十塊錢三個。”
蒼顏一笑，看來是自己淺薄了。
“如此說來，你是在做善事了？”蒼顏道：“可是如果我說，他在你這拿的錢，未必是給那孩子上去用的呢？”
“我想到了。”少年道：“這是他在我這賣東西拿走的地九次錢了，還有一次，湊夠十次，我就不會再買他任何東西了。”
“這就怪了，既然你知道他在騙你，你為什么還成全他？”
“也算不上成全他。”少年坐在躺椅上，一邊拿起一個羅盤盒把玩著，一邊漫不經心道：“我們這行，賺錢還算容易，有時候賺的錢也不算干凈。花在一些我想花錢的地方，也算是買個心安吧。這孩子其實甚至都未必是那老頭的孫子，有可能只是他招搖撞騙的一個道具。我呢，養不起這么個孩子，也解救不了任何人，就讓他拿去點錢吧。至少，從我這賺了錢之后，他還能早點收攤，給這孩子買點吃的。”
蒼顏看著眼前的少年，忽然覺得他有些熟悉，倒不是長相和外表，而是他那說話的方式，和當年的卜哥有些相似。只不過，他相較于卜哥，更漠然更冷淡些罷了。他的成熟，一點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
小小年紀，如此淡定，要么曾有大閱歷，要么就是個紈绔子弟。從他的衣著以及店面的裝潢來看，顯然，后一種可能被否定了。
蒼顏漫無目的地看著貨架上的東西，下意識抽了抽鼻子，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察覺到了一絲妖氣。可是，將店面從里到外看了一遍，卻也沒發現什么端倪。倒是柜子上的一個葫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金皮八字葫蘆，正面有八卦圖，后面則是九字真言的浮雕咒訣，怎么瞧，這葫蘆怎么像是當年方靜齋的那個。大小差不多，色皮也差不多，關鍵圖案都這么相似。
此時蒼顏終于想起來，先前布置完怎么總覺得少了點點睛之筆，原來，其實缺的就是一個八卦葫蘆。
八卦葫蘆是一般初期修道者最常用的一種法器。
葫蘆，也稱為聚陽果，八字葫蘆分上下兩倉，一為乾，一為坤，上為清，下為濁，上能藏金木水火土，下能裝鬼怪妖靈邪。總之，在陽間，一般情況下，一個八卦葫蘆就夠用了。
對于蒼顏他們這些穿梭在陰陽兩界的人來說，八卦葫蘆顯然已經不夠看的了。
但此物之所以對蒼顏印象深刻，就是因為，曾經方靜齋的八卦葫蘆，既是小姝棲身保命的家，也是小巴避禍躲難的保護傘。
“這葫蘆多少錢？我買了。”蒼顏問道。
少年依舊沒抬頭，端詳著手里的羅盤盒道：“你要用冥鈔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