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流浪獸人救助指南 > 第119章 久別故人
  瀘州城門有大批身著甲胄的衛兵把守,無論是出城還是進城都要經過重重檢查,這般像是守監一般的行為弄得城內人心惶惶,平民百姓叫苦不迭,年關將至,街上的氛圍卻沉悶得如同陰雨連綿,烏云壓頂。

  胡八起了個大早,徒步走來瀘州城外觀察情況,他在北城門這觀望了一陣,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潛入到城內。

  搜查很嚴格,他是獸人,身上還帶了武器,估計一靠近就會被制服。

  要怎么辦?

  胡八煩躁地搖起了尾巴,聽見從身后傳來的腳步聲,以及……熟悉的味道。

  “……你們怎么追過來了?”

  他回頭,果不其然看到了黑發少女撥開草叢,極其自然地并排蹲在他身邊,而她身后還跟著昨天第一次見面的瞇瞇眼青年,他也跟著蹲了下來。

  聽到胡八滿是無奈的聲音,余夏回以一笑:“還是有點擔心你,就跟上來看看了……不介意吧?”

  “可……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胡八不愿意牽連到他們,特別是她,殺人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一定是殘忍又丑陋的吧。

  他不想這么美好的姑娘被他即將要做的事情玷污了雙眼。

  大黃狗不知怎的突然變得有些失落,聲音也隨著變得更加低沉和暗啞:“你們還是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哎呀,來都來了,總得先讓我們看點樂子再回去吧。”阿袁笑嘻嘻說道,不著調的內容讓余夏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他:“說什么呢,我們可不是來看樂子的——胡八,其實我們是來跟你分享條線索……阿袁,你來說吧。”

  線索?胡八不太能理解還能有什么線索,他明明已經通過氣味確定那人是在瀘州城內了啊?

  “好吧好吧……咳咳!”瞇瞇眼的青年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朝他伸出手道:“能先給我看看你帶著的那塊碎布嗎?”

  “……這個?”

  胡八從劍柄上取下,放到青年伸出來的手掌上,很明顯,阿袁在看到這塊臟兮兮的碎布時表情扭曲了一下,十分嫌棄地拈起來并把它展開——

  “昨晚我只聽說你是要去尋仇的,所以也沒多問……但在睡覺前,無憂說他看過你用來找仇家的碎布后覺得很眼熟,直到昨天他才終于想起在哪里見過那塊布料上面的花紋……”

  阿袁說了很長的一段話皆是為了鋪墊接下來的這一刻——他從袖子里掏出一塊與碎布顏色相近,但明顯要更加嶄新的布塊,將兩塊布放在地上對比,赫然發現布料的右下角都繡著相同的飛鶴紋樣!

  胡八呼吸一滯:“這,這是……!”

  瞇瞇眼青年笑了笑,手指戳戳那繡得簡陋的花紋:“本來打算今早就和你說的,結果沒想到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出來了——你猜,我為什么會有跟你這塊碎布一樣的衣服?”

  “……”胡八張了張口,發不出一絲聲音……他在昨日有聽聞,這位名叫阿袁的獸人曾經是個“獸貨郎”,這類職業的人都有統一的服裝,能夠讓人一眼就認得出來。胡八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在以前流浪的那段日子里,他十分害怕遇上這些人。

  看這大黃狗呆呆的表情,應該也是明白了什么,但阿袁可不會諒解他現在是何種心情,他收斂了笑容,殘忍地將得出的結論說了出來:“也就是說,你的主人生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是一位獸貨郎,至于為什么會是獸貨郎,你自己應該心里有答案了吧?”

  “……”

  “因為你的主人想要把你賣了——對嗎?”

  黑發青年笑得像個惡魔,猩紅的眸光從彎彎的眼縫中灑出,夾雜了幾分憐憫和嘲笑。

  像是在嘲笑他的愚忠,嘲笑他的自我欺騙。

  如同針芒一般尖銳的靜謐回蕩在三人中間,胡八的頭垂得很低,那么寬厚健碩的臂膀卻被這簡單的三言兩語擊殺得潰不成兵——是了,他其實無法有底氣地反駁他的話或是狠狠揍他一頓讓他不許詆毀自己的主人……

  因為……

  他下意識撫上了自己的脖子,明明那里什么也沒有,卻刺痛得厲害。

  “阿袁……先別說了。”

  余夏不太贊成阿袁用這樣幸災樂禍的語氣來說明真相……不,也許也不一定是真相呢?

  阿袁確實是住了嘴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他對胡八這個人沒有什么意見,只是單純的對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十分嗤之以鼻罷了……如果不是大小姐說實在放不下他,他可懶得去管這蠢狗。

  她輕輕拍了拍壯漢正在細顫的脊背,雖然知道自己這樣的安慰很無力,但她還是希望他能夠先振作起來:“其實這也并不能代表這些是一切的真相,還有別的可能性不是嗎?”

  胡八的嘴唇徒勞地張了張,還是沒能順利地發出聲音。

  “不管最后的真相是什么,至少你的主人曾經陪伴你的那十年不是假的……所以現在為了能夠找到你主人真正的死因,還是得先振作起來,去找當年唯一知道發生了什么的那個人問個清楚吧?”

  溫婉緩和的女聲勉強將他即將崩潰的理智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直到今時今刻,他還是想要欺騙自己,可是——

  一切已如箭在弦上,他自己所編造出來的夢境遲早都會有破碎的那一天。

  胡八也是知道的,在他找到仇人之后,或許死掉的會是他自己。

  “……好。”

  他只能如此回答。

  …

  阿袁稱,這幾年因為各種原因,獸貨郎的生意很不好做,因此不少人都干起了其他的行當,人數大大減少。而阿袁的人脈和情報網本來就又廣又雜,就算已經不干這行了,但還是能從各種渠道打聽到他們所需要的信息——比如說現在還待在瀘州城內的獸貨郎都有誰。

  “如果是他的話我倒是可以知道他們在哪……”

  阿袁這般說著,抬眼看了眼始終低頭不語的犬族獸人,那只獨眼失了光,麻木呆滯的,在聽到阿袁的停頓后他才動了動,嚅囁著說了什么。

  “現在就去吧……”

  “行。”

  余夏花了些銀兩收買了城門看守的衛兵,這才能夠順利帶著胡八和他的劍走入了城內。

  幸好北城門這邊人不算多,這兒算是屬于居民區,街道兩側皆是一排排房門緊閉的磚瓦房,每家每戶門前都曬有干貨,乍一眼張望過去,五顏六色,生氣勃勃的。

  時不時有手持長槍的官兵巡邏路過,坐在門前嘮嗑的婦女老人們會在官兵走過去后狠狠瞪過去,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仇惡。

  果然只有親眼見過才能切身體會當前局勢的緊張,難以想象,當初那般熙熙攘攘的街頭也會變得如此安靜,遠遠的只能聽見甲胄與兵器的碰撞聲,刺耳又冰冷。

  突然有一只手牽住了她,溫度有些涼,但手掌被包裹住的時候還是能夠感受到傳遞過來的安心感。阿袁笑著看著她,十分自然地從普通的牽手變成十指相扣。

  “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先去哪里坐坐吧。”

  “好。”

  余夏任由他帶著自己走,時不時的,她還要回頭看看胡八有沒有跟上來,還好,他雖然性質不太高,但還是有好好地跟著他們。

  他們隨意找了間客棧,人還挺多,大堂里已經坐了好幾桌客人。在角落的位置落座,點了幾個菜后,三人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隔壁桌的中年男子啪地一聲將酒杯放在桌上,力道大得桌子震了震,杯中的液體都灑了出來。他長長嘆了聲:“稅收一年比一年高,現在又要叫我們平民百姓去參軍,人越來越少要交的錢卻越來越多,這不是要把我們逼死!”

  同桌的人趕緊讓他放小聲一點:“喂,還是悠著點吧。這話要是被外頭的官兵聽見,指不定要把你抓走!”

  “抓就抓吧!我兒子已經被帶走了,他還那么小,還沒有娶妻,我這奮斗了大半輩子還有什么意思!”

  說著說著,那中年男子竟是要哭出來,這太陽還沒下山那,就喝得面紅耳赤的。

  同伴也跟著長嘆一聲:“是啊……這日子越過越難,別到時候仗還沒打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就先被耗死了。”

  “當今圣上也是個閉目塞耳,只知貪圖享樂的……指望這些酒囊飯袋還不如指望自己!”

  他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小,大多都是痛罵朝廷官府的抱怨。無論是哪個時代的地方,戰爭帶來的瘡痍永遠會最先體現在無辜的百姓身上……不滿的聲音早已隨處可見,可無人能夠解救他們,連他們的君王也不行。

  余夏想起一些事,于是便直接問道:“他們……都還好嗎?”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阿袁心知肚明,他常年奔走在各大州之間,所能掌握的信息自然比她多了不少。像是「破曉」和隼冀遙如今的現狀,還有——

  “別擔心,就像他寫的信一樣,那邊一切順遂。”阿袁安撫著她,唇邊始終含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天香也是,她在那邊適應的很快。”

  在半年前,天香突然主動說明她要前往灝州,可問起原因,她卻只留下一句“去做我該做的事情”,第二天便從朝曦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當然,余夏從不干涉他們的行動,也不喜歡刨根問底,可天香的離開卻讓她隱隱不安,就像此時此刻看到阿袁這副沒有一絲變化,標準而又官方的微笑,她終于沒能忍住,心底生出了一絲懷疑——他們現在在做的事情是不能讓她知道的嗎?

  余夏抿了口茶水,垂下眼眸,深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她沒有再多問,自然也沒有看見阿袁掩在笑容下的苦澀和心虛。

  飯菜在閑聊中都上齊了,聊天便也到此為止,三人很快就吃飽,正喊來店小二結賬時,客棧外的動靜一下吸引了余夏的注意力。

  “別擋道!小乞丐!”

  隨著一聲怒喝,同時響起的還有雜物七零八落散架和小孩的悶哼聲,頓時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但無人敢對那兩位囂張跋扈的官兵指指點點,甚至只是多看了兩眼都要害怕地移開視線,假裝那邊什么都沒有發生。

  而被狠狠地踹到墻上,又摔在地上滾了兩圈的孩童正痛得渾身痙攣,不停地在地上打著滾,塵土飛揚,迷了所有人的眼。

  可看著小乞丐這副狼狽又丑陋的模樣,那官兵臉上卻滿是厭煩之色,興致缺缺地哼了兩聲,仿佛今日的好心情被這臟乞丐給毀了。

  估計是還記著自己現在是什么身份,再加之趕著回去換班,官兵并沒有再多刁難,只是臨走時又往小乞丐身上啐了幾口唾沫。

  “真是晦氣……要不是爺今日心情好,定要讓你這臟東西瞧瞧厲害!”

  “我們走!”

  官兵威風而來,又瀟灑離去,只留下目睹了這一切的群眾們面面相覷,在心中痛罵這群狐假虎威的狗東西。

  街道又恢復了常態,小乞丐卻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他肚子疼得厲害,像是骨頭斷了,攪得五臟六腑都在隱隱發疼——他感覺自己要死了。

  “別亂動了。”

  有道聲音在頭頂響起,小乞丐睜開眼睛,見到可能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在對他笑。

  那人摸了摸他的頭發,又按了按他疼得要命的肚子,往他嘴里塞了什么。

  “乖乖睡一覺,醒來就不疼了。”

  小乞丐從來沒有聽過有人用這么溫柔的語氣對他說話……也許“母親”就是這樣的人吧……

  孩童陷入了沉睡,余夏也很快就處理好了小孩身上大大小小的外傷,但肋骨的骨折不需要什么特別手段醫治,只要靜躺修養就能恢復。

  但這小孩的情況,估計也沒有條件讓他靜躺。

  就在余夏正在思考要不要先把這孩子送到醫館里去時,有一道漆黑的人影將這條小巷填滿,被陰影籠罩的面上唯有一雙眼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阿袁和胡八不約而同擋在了她身前——

  余夏抬頭望去,來人逆著光,短小的發綹用發冠固定在頭上,朱紅肩甲上雕刻著熊羆紋樣的圖騰,在陽光底下泛著熠熠光輝。他似乎是跑過來的,胸膛正劇烈起伏著,那雙眼里迸發出的熱意燙得余夏瞳孔一縮——她看清他的長相了。

  “我終于找到你了!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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