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呢,酒呢?”

  天剛破曉,某處一個大嗓門就吵醒了沈月晞。

  她睜開雙眼,臉感覺很涼,但身上蓋著兩層厚厚的氈子,還算暖和。

  放在往常,她肯定要在床上懶個一會兒再起,或者等夏蘭來催促她,反正有蕭濯去解決各種麻煩,如今卻不同了,她要承擔起極為沉重的責任。

  她跳下床,用手指把睡得亂糟糟的頭發梳理一下扎好,抱起一條毯子拉開吱呀亂響的木門。

  羌林抱著戰刀斜靠在門邊,拿著一根樹枝在面前的火堆里撥拉著什么,聽到門響轉頭對沈月晞笑道:“安王妃,昨夜休息得還好,沒有凍著吧?”

  沈月晞點頭道:“我是在屋子里,又有大家送的毯子,一點都不冷。你進屋去睡會吧?”

  就像以前一樣,羌林又在她門口守了整夜,這份忠誠的守護總會讓她心存感動。

  羌林道:“沒事,我們在冬天經常會在野外過夜,有一套自己的辦法,安王妃不用擔心。”

  沈月晞把毯子展開披在羌林身上,示意他不要拒絕,接著她抬頭看向煙霧彌漫的山谷。

  山谷中到處都是點燃的火堆,士兵成群結隊圍在火堆前,有的人躺著睡覺,有的人坐著烤火。扛著糧袋的士兵在人群中穿梭,給大家分發糧食,還有很多士兵在砍伐樹木收集木柴,斧子砍在樹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她所在的木屋位于半山腰,分成上下兩排共五十間,每間可容納二十人,原本是供守衛糧草的士兵過夜居住。如今四萬人一下子涌入山谷,這些屋子根本裝不下,大部分軍士都是露天過夜的,好在聚鐵山的樹木眾多,能夠滿足大家取暖之用。

  她收回目光,問道:“方才是大將軍喊叫么?”

  羌林用燒焦的樹枝從灰燼堆里扒拉出一個黑乎乎的烤紅薯,拿根小樹枝扎了遞給她:“大將軍一早上就很精神,喊這么大聲音,命應該是保住了。”

  沈月晞微微一笑,伸手接過烤紅薯,邊撕皮吃邊沿著小路向坡上的木屋走去。到了屋子前,還沒進門就聽到趙牧在里面發牢騷。

  “連一滴酒都沒有,老子絕不吃飯。”

  沈月晞進了門,看到一位大夫正在彎腰檢查趙牧的傷口。

  “大將軍,這箭傷應該不會惡化了,”大夫檢查后說道,“將養期間喝些粥飯,吃些粗糧倒可以,但喝酒吃肉肯定是不行的。”

  趙牧正要繼續叫嚷,瞥見沈月晞進屋,揮手趕走大夫,對沈月晞抱拳施禮道:“安王妃,昨夜多虧你把大軍帶出來,若不是你,趙某只能自刎以謝了。趙某有傷在身,不能盡禮,勿怪禮數不周。”

  沈月晞道:“大將軍不必道謝,我救大家也是為了助我夫君。”

  “當初王妃到邊關來時,趙某就看出你與眾不同,喝三碗酒就跟沒事人一樣,”趙牧道,“但趙某還是小看王妃的膽識了。昨夜大營混亂,王妃居然能重整軍隊,趙牧從軍多年,從未見過王妃這等人物,真是五體投地。”

  沈月晞客氣了兩句,和趙牧談起接下來要怎么辦。

  趙牧道:“安王妃,昨夜大營遭襲,我軍無法抵擋鐵浮屠,這里是唯一能來的地方。雖然這里屯有足夠糧草,但天寒地凍,木柴又有限,并不能維持太久。”

  沈月晞也知道趙牧擔心的理由,光是昨夜一宿,士兵們就砍光了小半座山的樹木取暖。這樣計算,最多再撐兩天兩夜,整支軍隊就沒有木柴。如此寒冷的冬天,若是不能取暖,后果可想而知。

  她正在思索,魏良來報:“大將軍,安王妃,末將已經統計清楚,現在全軍共有四萬一千零八十人,其中包括邱將軍的連弩手四千零九人。戰馬有兩千一百匹。只有一萬三千人有兵器,共九千人有盔甲,其中一千六百人沒頭盔……”

  趙牧聞言大怒,牽動腹部傷口,皺眉哎喲了一聲,拍床道:“這幫小兔崽子,不就是鐵浮屠偷營嗎,連兵器盔甲都丟了,還怎么和敵人打仗!”

  魏良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齊盛玨又進入屋內,抱拳道:“大將軍,安王妃,斥候回報,敵軍五千鐵浮屠占了我們的大營,將領為游秉鈞。敵軍另外的五萬軍隊由焦庸率領已經向南出發,目標應該是安王軍后路。”

  沈月晞聽到這個消息,手足冰冷,差點連手中的烤紅薯都在地上。剛剛統計完軍士的武器盔甲狀況,還在發愁大家的取暖,就來了這么一個壞消息。

  她正在發愣,羌林也來到屋中,聽到這個消息,安撫她道:“安王妃,安王一向注重打探敵人的動向,這么大的一支軍隊調動,他肯定會提前發現的。”

  趙牧和魏良等人也都支持羌林的看法,但沈月晞還是不放心,對羌林道:“我不放心,羌林你馬上回去,告訴我夫君我這邊沒有問題,還有……”話還沒說完,一名軍士沖入道:“大將軍,安王妃,有一支騎兵從南面過來,旗號是西涼軍。”

  大家聽到這個消息都非常詫異,除了趙牧,其余人紛紛跑出屋子登上山頂去看。

  沈月晞站在聚鐵山頂,南面的平原一覽無遺,看到西涼騎兵繞過被鐵浮屠占據的大營,直接向聚鐵山方向趕來。鐵浮屠似乎也發現了這支西涼騎兵,出營追趕,卻被西涼騎兵拉開距離,追了一程追不上便返回大營了。

  齊盛玨指著山下道:“你們看,鐵浮屠騎兵馬匹速度慢,跟不上西涼騎兵。”

  魏良搖頭嘆氣道:“他們盔甲重……不過跟不上又能怎么樣,你就算能繞到他們后面,還是沒法打過他們。”

  沈月晞望向奔到山腳下的西涼騎兵,一眼便認出為首的女將梅黛。

  若換了平時,她自然是高興萬分,但這次她可嚇了一跳,急匆匆下了山來迎接梅黛,見面就道:“梅姐姐,你怎么來了?”

  梅黛推起面具,露出帶著倦意的面容,拉起沈月晞的手道:

  “昨夜得知你們遭到鐵浮屠偷襲丟了大營,安王很著急,只是他統領全軍不能脫身。我留下沈藍幫他,率一萬西涼騎兵來救妹妹。蕭北珩出騎兵攔截,我們大戰一場才沖過來。”

  沈月晞看向她身后的騎兵,發現不少將士都衣甲染紅,顯然是經歷了一番惡戰。她上前張開雙臂抱住梅黛表示感激之情。

  梅黛微笑著拍拍她后背,道:“妹妹不用這樣,你才是最辛苦的。”

  沈月晞有些不好意思。她橫豎喊了幾句話,連皮都沒擦破半點,邊關軍和西涼軍的將士可是真的在拿性命搏殺,他們付出的遠比自己多太多了。

  她想起已經發兵的敵軍,連忙和梅黛說起此事。梅黛道:“妹妹不必擔憂,安王知道北路這里失敗,早已經開始安排撤軍了,他決定撤軍到樂山城內防守,不會讓敵人輕易抄他的后路的。”

  沈月晞擔心道:“萬一蕭北珩又像之前那樣用騎兵反復侵擾怎么辦。我夫君手頭沒有西涼騎兵,也沒有連弩幫忙。梅姐姐,你快率軍回去吧,順便把邱將軍的連弩手給捎回去。告訴我夫君,我這里一切都好,會想辦法讓邊關軍能幫上忙的。”

  魏良也道:“西涼女王,鐵浮屠就在南面攔著我們,連弩起不了作用。你們騎兵靈活,可以甩開他們,帶連弩回去支援安王吧。”

  梅黛知道這時不能婆婆媽媽,點頭道:“好,妹妹既然決定留在這里。那我馬上帶連弩回去幫助安王。”

  西涼騎兵來到聚鐵山的有五千余騎,四千名連弩手中,身材高大沉重的士兵騎聚鐵山僅存的兩千匹戰馬,身材矮小輕便的和西涼騎兵兩人一騎,邱離明和羌林也都上了戰馬,和梅黛一同返回。

  臨行前沈月晞挨個道別,對梅黛道:“梅姐姐,敵軍目標是要消滅我夫君。你們避免和敵人交戰,盡快和我夫君的軍隊會合,這里我會想辦法突圍。”

  梅黛點頭答應,帶領軍隊離開。

  沈月晞站在山頂,目送這支軍隊消失在地平線上,方才轉身下山。

  這么一番折騰后,來到中午。聚鐵山囤積的糧草極多,士兵們熬了粥飯,她喝了兩大碗,然后到趙牧的屋中和他商量對策。

  “現在聚鐵山除了糧草,還有幾千斤鐵錠和木桿,原本是用來打造弓箭,”趙牧道,“現在士兵手里缺乏兵器,我想把這批鐵錠鍛造成兵器救急,但所有鍛造用具都在大營里,大營又被鐵浮屠占了,這些東西都成了沒用的廢物。”

  他說完后重重嘆了口氣,似乎很是無奈。

  沈月晞也直發愁。

  聚鐵山的木材只夠再燒兩天,士兵手中根本沒有多少武器,盔甲也不完整。這樣和鐵浮屠交戰,跟送死有什么區別,連穿戴整齊都打不過對方呢。若是不打,步軍又跑不過鐵浮屠,不能像西涼騎兵那樣甩開敵人去蕭濯那里。

  頭疼。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出屋透氣。

  到了門外,她來到一群正在鼓搗木棍的軍士跟前。看到他們正用戰刀把一根長木棍削成尖尖的形狀,問道:“你們在做什么呢?”

  齊盛玨正好走過來,對沈月晞道:“這是我吩咐的,制作一些木槍,萬一鐵浮屠攻過來,總不能赤手空拳上去打對方呀。”

  沈月晞扶額無語,木頭槍能做什么啊,要不讓大熊做一批武器好了。現在這種生死關頭,隱瞞萬能制造機也沒什么意義,實在不行就說這是神靈賜給他們的,也許還能漲漲士氣。

  她走了兩步,又想到即使大熊做出兵器,也無法穿透鐵浮屠的黑光鎧,打仗還是會輸。

  正在冥思苦想,一位斥候騎馬沖入谷內,在山道停住馬,一路跑上山來,喊道:

  “急報,西戎多瑪王攻破南屏,正率七萬西戎軍向樂山進發。”

  沈月晞想起來了。當初在勝京得知蕭北珩兵分兩路來攻打時,梅黛和沈藍就提到過多瑪王攻打南屏的問題。那時沈藍曾說南屏應該可以堅持三個月。

  現在看來,沈藍還是低估了多瑪王的實力。這下蕭濯真的要面對前有狼,后有虎的絕境了。

  “沈月晞,快想辦法,”她緊緊握住雙拳,在內心呼喊,“快點想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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