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趙清寧兩周年的忌日,天上下著蒙蒙細雨。天愈發涼了,蘇半夏裹上了去年的冬衣。
“喬大夫還來不來啊?”程延準備著祭品,問道。
蘇半夏托著臉發呆,“我怎么知道,愛來不來。”
程延一笑,“你還是想讓他來的吧?”
蘇半夏苦惱地撓撓頭,“我只是覺得……他畢竟是我媽唯一的娘家人了,他來的話,她應該挺開心的吧!”
程延沒說話,靜靜看著蘇半夏眼尾帶笑。
蘇半夏一扭頭嚇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只是覺得,你把自己當成這里的人了,我開心。”
的確,蘇半夏以前在沒有把來歷告訴程延的時候,說起蘇父蘇母是叫爸爸媽媽,但自從說明白之后,她就不這么說了,在爸爸媽媽前面加一個姓氏,“蘇爸爸趙媽媽”這樣。
蘇半夏抿嘴,“我也不知道,我腦子的那些記憶是真實的,而且越來越深刻,我有時候都有點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誰。”
程延把荊條籃子放下,走上前摸了摸蘇半夏的腦袋,“別想那么多了,不知道雨會不會嚇更大,我們趕緊去吧!”
“嗯。”
這次只有程延和蘇半夏兩個人去,一人拎著一個籃子,分別放著瓜果和棗饅頭,以及一些紙錢香燭。
“下著雨,能點著嗎?”
“沒事兒,我拿傘遮一下,能點燃。”
一路偕行,二人往后山走去。
后山程延昨天剛去過,送程三平去的。雨不大,但卻是挺密的雨絲,沒一會兒地面就濕滑得不像樣子。
“我背你。”
“別了,你扶著我就行了,你背我摔倒了一下子摔我們倆。”
“你瞧不起誰呢?”
“好啦,我們慢慢走。”
“嗯,慢慢走。”
就這么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一個多小時,到了山腳下。
蘇正方和趙清寧的墳前站在一個熟悉的略略臃腫的身影。
“喬醫生?”蘇半夏開口喊道。
喬浮白轉身,他不知道到了多久了,渾身透濕,頭發成縷。
“你怎么在這兒淋雨啊?怎么不到家里去?不是告訴你路線了嗎?不行你問問啊!”蘇半夏將手上拿著的油紙傘撐開給喬浮白,來的時候她和程延打的一把。
喬浮白臉上濕潤一片,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他艱難地笑了一下,接過雨傘時蘇半夏觸到他的手冰涼無比。
“你——你干什么啊這是?你存心在她跟前讓她擔心是不是?這么作踐自己的身體!你還覺得你年輕呢?自己就是當大夫的就這么糟踐自己?”蘇半夏也不知怎么的,看見喬浮白這副德行就氣不打一處來。
“就你難受?你第一天知道她沒了嗎?現在看見墓碑了有實感了?”
“你也在一邊兒給自己刨個坑兒躺里得了,正好昨天剛辦完一場喪事兒,捎帶手兒的事兒。”
蘇半夏一通輸出,給喬浮白罵了個措手不及。
“你……你干啥啊這是,我又不是不活了。”
蘇半夏一下子說了太多話,胸脯起伏不定,半天也喘不勻,“那你干啥呢這是?”
“我不是沒帶傘嗎?誰知道今天下雨啊?”
“快打上。”蘇半夏推了喬浮白的手臂一把,讓他把傘打上,“你干嘛啊,不進家自己就上山,我跟你說我們山里是狼的,不嚇唬你。”
“正好下車的時候搭了個便車,他認識路,就把我送到這兒了,反正你也來,就在這兒等你了。”
“大舅,穿上大衣吧,暖和暖和。”程延這會兒可會來事兒了,連忙把軍大衣給喬浮白披上。
這一聲“大舅”叫的,蘇半夏還沒叫出口呢,程延現在蘇母墳前叫出來了。
喬浮白似笑非笑看了程延一眼,攏了攏大衣,“行,你們繼續吧,我四處轉轉。”
說完喬浮白最后看了一眼那塊石碑,撐著傘披著軍大衣慢悠悠走了。
“別走太遠,再跑丟了。”
“知道了……”
現在只剩下一把傘了,兩個人狼狽地點了半天紙錢都沒點著。
蘇半夏自暴自棄地把黃紙往銅盆里一扔,“媽,別怪你這便宜閨女啊,你哥拿走了把傘,不然你能收著閨女的孝敬的,回頭等天氣好了,我讓我婆婆幫忙再來給你送點兒。”
程延“撲哧”一笑,把好不容易點燃的蠟燭給吹滅了。
“好了,岳母不會怪我們的,你有什么話想說嗎?我去遠點兒站會兒?”
蘇半夏搖搖頭,“我又不是真閨女,能有什么話好說。”
話是這么說,但她蹲在墓碑前,拿出準備好的棉布把墓碑擦拭得干干凈凈,碑是國家單位準備的,上面“國家烈士蘇正方妻子趙瑞霞之墓”的描紅還沒褪呢。
“要是你們在天有靈的話,你們也知道我來了這個世界一年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到立夏,我在這兒過得挺開心的,以前沒怎么來看過你們,因為我過不去心里的關,但是現在想想也就那么回事兒,人嘛,總得有個來處,我就從蘇家來。”
“我現在當了醫生,中醫,我以前也是個醫生,不過剛畢業還沒正式工作呢,我得讀研究生,不過研究生還沒讀就來這兒了,要是治病救人真能積德的話,我積下了來的福分都給立夏,希望……下輩子你們還能當一家人,她能有個開心自由的人生。”
“你們泉下有知,也保佑保佑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也算是你們有血緣關系的外孫是吧?”
嘟嘟囔囔說了一大堆沒有營養的東西,蘇半夏心里的郁氣也一掃而空。
“今兒就說到這兒吧,下次來看你們不知道到什么時候了,對了,要是在那邊兒見著叫程三平的不用客氣,他不是個東西,要是碰見個叫程樹的,那是我公公,你們當烈士和烈士家屬的應該在下邊兒待遇挺好,也照應一下啊,要是投胎了就算了。”
程延聽得哭笑不得,雨漸漸小了,忙把帶著的黃紙燃了扶著蘇半夏起來。
“好了,別蹲著了,回去吧,好嗎?”
蘇半夏站起來腿酸地晃了一下,“你不去看看你爹?”
“昨天看過了,走吧。”
把祭品又收拾好,二人對著墓碑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在山間小路的拐角處,喬浮白抱著一團雪白。
“我要養它!”喬浮白大聲宣布。
小兔子無辜的眼睛跟蘇半夏大眼瞪小眼,想起兔子堪稱恐怖的繁殖能力,蘇半夏嘴角一抽,“好,那您可千萬要負責到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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