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浪蕩公子哥數不勝數，其中最令人生厭的有二。為首之人自然就是秦王二子趙顯徽。據說其在山南道無惡不作，就連各州刺史和山南道經略使都不得不每月供奉上千兩銀子。
官場之上已是如此囂張，尋常百姓落在其手中，下場更是慘絕人寰。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將人亂棍打死，甚至洗劫了數家票莊。有人粗略統計，這位世子殿下少說為秦王府添加了六千萬倆白銀。
民間更傳聞，王府內若不是有大公子趙空明壓著，只怕那些貌比花魁的丫鬟們就要慘遭毒手了。
相比之下，號稱天下第一敗家子的公子哥平時并不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柴柏霖撈取的油水，幾乎一半都被此子揮霍。
不說其他，單就大運河上那條名為梳窕的大壩，動工時便截斷大江，雇傭民工多達三萬余，搬空六座礦山，耗時倆年之久。那倆年，柴大都統的水師大軍甚至沒能換上一支新羽箭。
今日，這倆位世間頭號公子哥就要在梳窈大壩上會面。
梳窈大壩不光用作攔截江水，還可作為連通倆岸的橋梁。平時百姓游玩，馬車行駛，無人阻攔，今日卻有甲士在兩端封橋。
起初還有當地富家子弟想要靠著背景強行上橋，卻被無情驅逐，百姓們這才意識到橋上出了大事，看熱鬧的人也就慢慢離去了。
趙顯徽和甘戈來到橋頭時，已至深夜。月明星稀，月光柔和，橋上竟搭起了涼棚。徐州頭一號公子哥柴云飛就坐在涼棚里，身前放了個火爐，溫著的不是什么珍貴名酒，而是老人養生常喝的黃酒。
陪同柴云飛作為侍衛的只有一人，徐州第一高手穆頤。這位用刀高手瞇眼凝視來人，卻怎么也沒法尋見氣息韻律，也就看不出對方深淺。這愈發讓他確定來者的身份，非天下第八高手，如何能有這般實力。
趙顯徽沒有急著走入涼棚，而是站在大壩邊上，看向月光映照下的奔騰江水。
世人戲言這梳窈大壩勞民傷財，只有極少數人看出其給徐州帶來的利益。那些年徐州百姓差點就要被逼得造反，是因為建造大壩多出的崗位，才讓百姓能有口飯吃。這是一種另類的開倉放糧。
之后大壩截水，讓徐州得以水利灌溉，方便商船通行。柴家確實在這座大壩上花費了巨大金額，卻在短短幾年后就回本，甚至還有盈余。
經商之人，當屬為官者最賊。柴云飛分明深得其中精髓，既拿了好處，又做到了藏拙。
反觀自己，表面上那個不知是死是活的替身在山南道大肆搜刮金銀，其實都不過是讓人演戲。秦王府非但沒能盈利，還倒貼了不知多少銀子。
倆個天下頭一號公子哥，又是頭一號的藏拙人物。一個被罵作貪得無厭，一個被認為敗家無為。
趙顯徽嘴角上揚，笑得很無奈，也不知是為何。當他走入涼棚后，柴云飛便慢悠悠倒上一杯溫熱黃酒。
“早聽聞趙兄大名，仰慕已久，今日終于得見，柴某榮幸至極啊。”
趙顯徽也不客氣，接過酒杯后，一飲而盡，半點不擔心酒里會不會下毒。他轉頭看向江水，問道：“世人說你這梳的是窈窕青絲，為博美人一笑，實際是梳理徐州脈絡吧。”
柴云飛沒想著掩飾，藏拙不過是為了騙普通人，在真正的聰明人面前，任你再怎么隱瞞都無用。
柴云飛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直戳了當道：“趙兄要救人，柴某理當賣你這個面子，只是我徐州軍損失七百余人和一艘戰船，這筆賬又要算誰頭上？”
趙顯徽沉默片刻后，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放在桌上，推向柴云飛。
柴大公子拿起令牌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翹起。
“趙兄爽利，柴某佩服至極，今日之事一筆勾銷。”
趙顯徽果斷起身，帶著甘戈離去。
等到倆人身影徹底遠去，柴云飛這才對著項笠招招手。
小閻羅項笠趕忙上前，躬身傾聽。
“換了兵器和裝扮，我給你換個身份，去青州投靠一個叫柳鳳期的人。”
項笠點點頭，然后就離開了大壩。
穆頤終究忍不住，上前問道：“小主，為何這般輕易放那人離去？”
柴云飛將那塊令牌遞給穆頤，問道：“知道前不久殺穿西域救回龍象軍的那支神兵是誰帶的隊嗎？”
穆頤身手過人，對官場卻一竅不通，“只知是憑空出現的一支軍隊，從未聽說過，更不知領軍的是何人。”
“這塊令牌，正是號令那支大軍的將軍令，只要我有這塊令牌，隨時能號令那支大軍，甚至能讓秦二公子出手幫我一次忙。”
穆頤恍然，能讓天下第八的高手出手相助，區區七百地方軍，確實值得。
其實，柴云飛的話沒說完。他不僅知道是趙顯徽帶兵殺穿西域，還知道這些年來秦王府其實一直在蓄勢。趙武本該成為太子，卻成了秦王，如何能忍？只要手持這塊令牌，就算將來天下大亂，徐州都能安立風雨不動搖。
離開大壩后，甘戈不愿再跟隨趙顯徽。他雖不是梁州人士，卻也聽說過秦二公子的種種事跡。新武榜將趙顯徽排列第八，甘戈就曾為此大感不平。
趙顯徽察覺甘戈沒有跟來，轉身看了年輕人一眼，主動解釋道：“你也覺得我是個惡名昭彰的人？”
甘戈回道：“我確實聽過很多關于你的事，可這段時間接觸過后，感覺你和傳聞判若兩人。”
趙顯徽微微一笑，不再多說，轉身繼續向城外走去。
甘戈也不再困惑，默默跟著。
城門甲士分明得到指示，沒有阻攔，任憑倆人出城。
倆人走在官道上，已是清晨時分，太陽緩緩升起，陽光撲灑大地。
趙顯徽和甘戈同時停下腳步，前方有一人迎面而來。
那是個佩劍的中年男子，一身衣衫樸素，瘦弱得不像江湖人士，反倒像個讀書人。看向萬事萬物的目光不帶任何情感，對什么都不在乎，也沒有任何欲望。其劍鞘普通，鞘內卻是斷劍。
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讓秦二公子，天下第八高手的趙顯徽屏氣凝神。原因無他，這位劍客在江湖武榜上，排名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