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翻案。
但翻案也并不是容易的事。
寧遠將軍府被滿門抄斬，距今已有十八年光景，十八年足夠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不說是否還有舊人存世，就連證據都難尋。
不過倒也沒到絕境。
寧遠將軍府百年來都鎮守邊境線，比起天都城，邊境才是他們的大本營，承淵帝將寧遠將軍府滿門抄斬，可卻沒對那些兵趕盡殺絕。
畢竟承淵帝再昏庸。
也知道軍隊對一個朝代的重要性。
寧遠將軍府帶出來的兵驍勇善戰，震懾了邊境那些虎視眈眈的國家近百年，如果這支軍隊被盡數殲滅，那邊境將變得不再安穩。
要國土還是要一時痛快。
承淵帝還是拎得清的。
所以要翻案有兩個辦法，一是去邊境線找寧遠將軍府的舊人，寧遠軍那么多人，總有一兩個知道點當年的內情。
這第二個辦法。
那就是找加害者。
寧遠將軍府忠心耿耿，這百年間他們有無數通敵叛國的機會，且那時的大祁并不如現在強盛，行動起來易如反掌。
然而他們沒有。
而是選擇了保護大祁。
危難之際都沒有通敵叛國，就更別說強盛之時了。
既然他們沒有通敵叛國，那么這件事就是栽贓陷害，至于是誰栽贓陷害……從最直接受益者來看，是刑部尚書。
現在的刑部尚書在十八年前，只是刑部一個小小的五品官。
寧遠將軍府倒臺后。
他一躍成為了一品大官。
之后女兒更是入宮成了云貴妃。
但刑部尚書最多只能算是劊子手，真正想要寧遠將軍府倒臺的人是承淵帝，畢竟不論哪個朝代，功高震主都是大忌。
更別說寧遠將軍府在民間的聲望。
要遠遠高于承淵帝。
欒述動作很快，前一任刑部尚書張海降職后，現任刑部尚書已經換成了他的人，只不過刑部檔案卷宗里，并沒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另外派去邊境線的人，也沒能找到寧遠將軍府的舊人。
事情陷入僵局。
正當秋野想著要不要弄點什么莫須有的罪名，直接讓張海開口時，慈仁宮那邊倒是有了動作。
有動作的不是祁秋瑜。
而是李姝音。
李姝音身邊的嬤嬤來了建陵殿，說是皇后娘娘多日不見大殿下，想念大殿下想念得緊，今日做了大殿下最愛吃的梨花酥，還布置了一桌子菜，特意請大殿下回去一聚。
欒述不是很想讓他去。
當初秋野挨的那頓板子，讓他耿耿于懷至今，這段時間太醫院的人過來診治，以及他每每給秋野上藥時，臉色黑得都能擰出墨來。
他心里暗暗發誓。
絕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生。
況且如今他得知了秋野的身份，怎么看李姝音怎么覺得不對勁。
當初他沒少從周德金口中聽說承淵帝的這段三角關系，周德金那時候可是承淵帝最信任的宦官，他說承淵帝根本就不愛前皇后，娶前皇后只是因為她出身寧遠將軍府，且不喜后宅那些陰詭計謀。
周德金還說承淵帝愛的是李姝音。
從始至終都是。
所以前皇后死了沒多久，李姝音就代替她成了繼后。
欒述還聽說了李姝音和承淵帝的纏綿愛情，按理說她既然真心愛承淵帝，那就對承淵帝身邊有他人這一點不會無動于衷。
更不會善待他人的子嗣。
可她這些年來偏偏就很疼愛秋野，而且比承淵帝更喜歡的祁秋瑜更疼。
欒述有些看不懂。
他不知道李姝音到底是真疼秋野，還是在捧殺他。
按照目前秋野所展現出來的紈绔浪蕩來看……他更加傾向于李姝音是在捧殺秋野，而非真心愛護。
所以他怎么放心讓秋野單獨去見李姝音。
秋野倒是不在乎。
他是許愿神龍，靠滿足他人欲望進行修煉，也可以感受到他人的喜惡，盡管很扯淡，但他從李姝音身上感受到的，的確只有善意。
李姝音是真疼祁秋野。
然而不管秋野怎么說，欒述卻是有點認死理。
最后沒辦法，秋野干脆握住他的手，“左也不許右也不行，既是如此，那你便和我一同去慈仁宮吧。”
欒述原本就有這個意思。
不過他怕秋野覺得他掌控欲太重，對他心生厭煩，所以沒有明說。
就算眼下秋野自己提出。
他也還是要裝出一副猶豫模樣。
“我同你一起去慈仁宮？會不會不太合適？”
秋野拉著他直直地往建陵殿外的馬車走，“有什么不合適的，俗語有言，丑媳婦總要見公婆，不管或早或晚，你總是要見她的。”
一句丑媳婦總要見公婆，成功撩紅了欒述的臉。
他沒再掙扎。
乖乖地跟秋野上了馬車。
…………
慈仁宮。
“我母后做的梨花酥一絕，平日里就是我也很少吃上，你嘗嘗。”
“還有這個，這個桃花釀是我母后親自釀的，最少得在地下埋三年才會起壇，我年少時偷挖著喝，為此沒少挨訓。”
偌大的內殿里。
只有秋野的聲音在回蕩。
李姝音年少時有些藏不住情緒，后來慢慢地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如今這項能力更是被她運用得爐火純青。
就像此時此刻。
她那個便宜兒子當著她的面，拿著她做的糕點和菜食討好東廠的大太監，甚至討好到親手去喂，喂的還是他嘴里剩下的那半塊，她都沒露出什么不悅的神情。
有什么好不悅的呢。
不就是她叫他回來，想跟他商量點事兒，他卻帶回了一個外人。
不就是她辛辛苦苦做的吃食，卻都被他拿去討好這個外人。
不就是他一個天生貴胄，卻要和一個東廠太監同流合污。
……還是打死了吧。
李姝音本來在寬慰自己，可寬著寬著就寬出了一肚子火氣，要不是礙著欒述在場，她怕是現在就要去抄雞毛撣子了。
深吸兩口氣。
李姝音緩緩開口。
“倒是沒想到九千歲和本宮這不爭氣的兒子這般相熟，能得九千歲青睞，是他的福氣，本宮也樂意招待九千歲，不過今日……”
美貌婦人露出個歉意的笑。
“今日本宮想與小野說些母子間的體己話，九千歲這政務繁忙，本宮就不多……”
李姝音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欒述是自己人，母后不用趕他走，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能聽的，他照樣也聽得。”
李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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