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醒來時已是黃昏。
他身上的墨跡和血漬已經被清理干凈，頭發也洗過，還換了身新的里衣，里衣面料柔軟又舒適，就是大了點。
……還帶著檀香。
秋野唇邊蕩起一抹笑。
下一秒耳邊響起一道稚嫩童聲：“大殿下您醒了，身子可還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
說話是個白白凈凈的小童。
秋野笑容瞬間淡去。
小童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釋道：“大殿下，奴才是九千歲身邊的人，九千歲帶您回來后請了太醫診治，衣裳也是九千歲給您換的。”
“他人呢？”
秋野開口，聲音有些啞。
小童給他捧上一杯溫熱的茶水，“九千歲已經進宮了，去前吩咐奴才好好照料大殿下，還說大殿下醒了，便送大殿下回建陵殿。”
祁秋野此前一直住在慈仁宮。
未出閣的皇子一般都是同母親住，不過承淵帝并不想讓祁秋野繼續在自己的真愛面前蹦跶，所以十六歲一到就給他加冠，撥了個住處給他，讓他從慈仁宮搬了出去。
建陵殿就是祁秋野如今的住處。
要說承淵帝也真狠。
他不待見祁秋野，卻又不放心祁秋野離開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所以盡管可以讓祁秋野出宮立府，卻還要是把他留在皇宮里，并撥了個最偏的院子給他。
屁股受傷不能仰臥。
秋野趴在床上，緩緩喝完那杯溫熱的茶水，而后把茶杯遞還給小童。
“本殿下不回建陵殿。”
“就在這兒等他回來。”
小童眨了眨眼，似是沒想到秋野會說這話。
大家都怕九千歲。
不管是宮里的皇子還是公主，又或者朝臣或者宮人，在他們眼里，九千歲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猛虎。
可皇宮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猛虎。
他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明明背地里編排九千歲，瞧不上九千歲，卻又要干巴巴地往九千歲面前湊，想要從九千歲手里討得好處。
但這個大殿下不一樣。
他不討厭九千歲。
還說要等九千歲回來。
小童心里對秋野的觀感直線上升，面上也顯出幾分喜色，直接就把欒述教導的恭敬拋之腦后。
“大殿下肚子餓嗎？”
“我幫你弄吃的！”
秋野對小童的轉變也不意外，這小童先前說自己是九千歲的奴才，可分明行為舉止都沒有奴才該有的卑躬屈膝。
而且看年紀。
也不過十歲出頭。
與其說他是奴才，秋野倒更愿意相信他是青鸞的弟弟之類。
“不吃。”
秋野對他擺擺手。
“本殿下困乏得很，你出去玩吧，莫來擾。”
“我就在外面守著，大殿下要是有事就叫我。”小童報出自己的名字，“我叫阿樹！”
秋野輕哼一聲。
算是回應。
阿樹也沒再說話，退了出去。
…………
【阿爸，你還痛不痛？】
阿樹一走，9958就冒了出來，它鼻尖紅紅，兩只眼睛腫得像核桃。
“不痛了。”
秋野拍拍它腦袋，“別擔心，以我這恢復能力，肯定很快就能好。”
9958才不信他的話。
之前他也跟自己說不痛，結果轉身就在欒述懷里暈了過去。
阿爸就是騙子！
小狐貍心里憤憤然，但也沒頂嘴，【阿爸我幫你抹藥，這個藥是桑夜給我的，他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效果一級棒！】
9958看到秋野暈倒，一開始還以為是他為了讓青鸞擔心，故意為之。
可很快它就察覺到不對勁。
它爹連小鳥阿媽抱起他飛速回府邸時，都沒竊笑，那分明就是真暈！
9958嚇得魂都快飛了。
連忙切線回了神界。
它原本是想回涂山找大長老要藥，但還沒走出兩步，就被桑夜給抓了個正著，代神君提著它的后脖頸，問它回來都不打報告，是不是又要搞壞。
9958心里焦急如焚，又聽到自己被污蔑，瞬間沒憋住眼淚，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桑夜瞬間就慌了。
他好哄歹哄了半天，甚至貢獻出了自己的衣服和頭發——前者被9958扯爛，后者被9948糊鼻涕眼淚。
總之等他被徹底整沒了形象，宛若乞丐窩里爬出來的乞丐般后，9958總算是哭哭啼啼地說出了回神界的真實目的。
桑夜：“……”
桑夜沉默如雞。
他覺得他就不該問，要是秋野知道他養的兒子為了他回神界，還跟他說了他因為被打屁股板子疼暈過去的事……
他會被殺人滅口的吧？
桑夜想罵街，但看到9958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還是于心不忍地拿了一個小玉瓶給他。
9958走之前。
他還千叮嚀萬囑咐。
說讓它千萬不要把回神界的事告訴秋野，更不要說這藥的來源是他。
他交代得好好的。
豈料小狐貍轉身就忘到后腦勺，把他賣得一干二凈。
事后被秋野追殺時，桑夜只覺后悔，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絕對不選擇在那一天翹班，就算是翹班，也絕對要離涂山那一塊遠點！
可世上沒有如果。
眼下聽完9958的話，秋野打算這個世界一結束，就回神界跟桑夜好好交流交流感情。
而那藥他到底是沒用。
神界的藥。
用了直接藥到病除。
那他一頓板子不就白挨了？更何況他還要借著這個傷增進和青鸞的感情呢，當然得留著。
9958：【……】
9958一瞬間覺得自己像冤種。
…………
欒述從皇宮出來，就馬不停蹄地回了府。
他一路快走。
直到快走到院門，才放慢步伐。
阿樹正蹲在房門口玩泥巴，看見他出現眼睛瞬間亮起，猴子似地竄到他跟前，“九千歲！你回來啦！”
欒述點頭。
而后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大殿下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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