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默刮梨子的手一頓。
他并不想隱瞞自己和秋野的關系，可他不太敢告訴老太太，老太太到底是小山村出來的，不一定能理解他的性取向，更何況她心臟不好，受不得刺激。
要是他坦誠相告刺激到了老太太……
欒默不敢想那樣的結果。
可他又不愿意一直隱瞞下去，老太太是他唯一的親人，他想要他和秋野的關系得到老太太的承認和祝福。
欒默沉默半晌。
試探性地問道：“奶奶，如果我喜歡的不是女孩子，你會生氣嗎？”
欒奶奶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么叫喜歡的不是女孩子？”
欒奶奶不懂，但是臨床老太太卻懂了，她看向欒默，眸光有幾分意味不明。
欒默還是怕刺激到小老太太，搖搖頭扯出個笑臉。
“沒什么。”
“奶奶你最近感覺怎么樣？”
欒奶奶好像沒意識到，成功被欒默岔開了話題。
后面欒默陪著老太太聊了會兒天，臨走前又去見了主治醫師，詢問了老太太情況和有無心臟源。
主治醫師如常給了否定答案。
他看著眼前的欒默，心中隱隱嘆了口氣，四年前眼前這個青年帶著奶奶來醫院時，還是少年，如今都快成長成了男人。
“欒默，你奶奶這個情況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就算能找到合適的心臟，最多也就能再活三五年，那還是排除了所有手術隱患的樂觀情況下。”
“你……”他頓了頓，“心臟手術并不便宜，為了不確定的三五年……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欒默并沒露出別的情緒。
“幫我再留意一下心臟吧。”
“謝謝周主任。”
…………
欒奶奶站在病房窗前，目送著欒默離開。
直到孫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她這才轉頭看向臨床老太太，“方姐，我家小默說喜歡的不是女人，是不是……是不是和你小兒子是一樣的情況？”
方老太太有兩個兒子。
小兒子從小就乖巧聽話，一直都很讓方老太太省心，直到后來高中，她發現小兒子談了個男朋友。
當時方老太太氣得要命，認為是那個男孩子帶壞了自己兒子，直接給了男孩子一巴掌，小兒子解釋，可她聽不進去，執意要鬧到學校去。
就算小兒子哭著跪下來求她，她都沒心軟。
她在學校大鬧一通，逼得那個男孩子退了學，后來還強硬地把小兒子送出國念書，硬生生拆散了兩人。
也許是她手段太強硬。
自那之后小兒子對她就再也沒有之前的親昵，他不再叫她媽媽，而是稱呼她為母親。
小兒子一直留在國外深造。
甚少回來。
大兒子告訴她，小兒子想在國外發展甚至定居，那時候她恍然地問大兒子，她是不是做錯了。
大兒子也給不出答案。
說來也是命運弄人，當初那個男孩子靠著自己功成名就，并陰差陽錯地又和小兒子聯系上，兩人都舊情難忘，那男孩子重新開始追求小兒子，于是兩人又再續前緣。
也是因為這個男孩子。
小兒子才動了回國的心。
那男孩子也是知事理的，知道他們母子間有隔閡，就一直在幫忙牽線搭橋，希望他們能重歸于好。
后來她約男孩子私底下見了一面，從男孩子口中，她得知了當年事情的真相。
小兒子從小就漂亮，面相顯女氣，性格溫溫柔柔，說話也溫聲溫氣，同學們笑話他是娘炮，在學校排擠他，還時常說一些帶侮辱性的詞匯嘲笑他。
長此以往，小兒子隱隱有了抑郁的傾向。
是那個男孩子保護了他。
告白也是小兒子先開的口，不過男孩子笑著跟她說，其實是他沒搶過小兒子，不然先開口的應該是他。
男孩子還說，因為她是單身媽媽，獨自拉扯小兒子和哥哥長大，小兒子也一直是她心里的驕傲，所以他在學校的那些遭遇都不敢告訴她。
他不想讓她擔心。
至于后面的在國外發展定居，其實那時候小兒子的抑郁癥已經到了重度，也已經自殘了很多次。
說不回來是想獨自死去。
男孩子還說他一直都沒忘記小兒子，早兩年就已經找到了小兒子，重新追求小兒子，幫助小兒子對抗抑郁癥，燃起對生活和未來的希望。
方老太太得知真相后險些崩潰，后面再見著小兒子，抱著小兒子就是一頓哭，哭得那叫一個痛哭流涕。
再后來她不再強求。
她接受了男孩子，也承認了男孩子和小兒子的關系，小兒子慢慢走出抑郁癥，后面也和男孩子去國外領了證，如今都已經快十個年頭了。
小兒子和男孩子經常來醫院看她，她也沒瞞著欒奶奶。
所以欒默說出那句不喜歡女孩子后，欒奶奶瞬間就知道了個中含義，但她仍是順著欒默的話頭岔了話題。
看見欒奶奶這個模樣，方老太太寬慰她道：“淑梅，喜歡男孩子并不是病，是一種正常的性取向，就像有人喜歡貓，有人喜歡狗一樣，強求不來的。”
欒奶奶沒說話。
方老太太怕她瞎想，趕緊拿出自己小兒子的事說了一通，最后又道：“你這孫子活得也夠苦，這么多年身上背著擔子，又不敢把真實的自己袒露給你。”
“他今天提這話，要么是心里有了人，要么是身邊有了人，他想要獲得你的祝福和諒解，卻又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最后也沒把話說破。”
欒奶奶兩只渾濁的眼睛滿是淚水。
“方姐，我不在乎他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可他只剩我一個親人，我要是死了，他就孤苦無依，跟男孩子在一起他生不了小孩，到時候男孩子要是離開他，他就什么都沒有了，我……”
“我想他留個后。”
“也留個親人和念想。”
方老太太也抹淚，“淑梅，我以前也有你這想法，可兒我們認為的幸福，有時候在他們眼里也許并不是幸福。”
“你們家小默是個好孩子，他已經夠累了，你就讓他按心意活吧，只要他過得幸福快樂，有沒有后又有什么要緊呢。”
欒奶奶到底還是心疼欒默。
她知道自己沒多長時間可活，也不想為了讓自己安心，就逼欒默找個女孩子結婚生子。
那不是疼愛。
是自私。
她站在床邊許久，從枕頭底下摸出老人機，按下快捷鍵給欒默去了個電話。
“小默，你把他帶來給奶奶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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