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果要敲門的手微微頓住。
一時間,她腦海里涌現出許多記憶。
辛蒂從小就會做噩夢,噩夢里總有羅伊斯的身影。
他穿著染血的軍裝,臉頰上也是血污,冰冷的眸子里都沾染著殺意,腰間的佩劍上不斷有鮮血流下來。
他被血浸透的手指朝她伸過來,面目冷冽得像是要吃人。
在辛蒂無數個夢里,羅伊斯大多時候會拔出佩劍殺了她。
剩下的時候,她會被羅伊斯染血的雙手活活掐死。
這也是為什么辛蒂害怕羅伊斯,怕到不敢見他,一見到他就會忍不住要逃。
姜果緊緊攥住拳頭,咬牙扛過那股森寒的懼意,半晌才覺得身上回暖。
原身實在可憐,短短的一生都被夢魘纏住,好不容易對別人動感情,卻遇上個渣男。
感受到那股害怕悄然褪去,姜果的神情這才恢復了清明。
“吱呀”一聲,門開了。
她抬眸就看到羅伊斯略顯蒼白的臉頰。
他腿疼發作,想來今天是非常痛苦的。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去找她,還愿意把自己的家讓給她。
姜果眼眸含笑,看著他。
“叔叔要去哪?”
羅伊斯沒有出聲,下意識轉過身,不想讓姜果看到他的臉。
反倒是一旁的管家羅德里戈忍不住驚呼出聲。
“辛蒂小姐!”
“辛蒂小姐,您去哪里了,您……您沒有恢復記憶嗎?”
羅德里戈的問題,也正是羅伊斯想知道的。
姜果搖了搖頭。
“當然沒有,我只是出去找了份草藥,這是我在書里看來的,聽說可以緩解叔叔的腿疼,叔叔愿不愿意讓我試試呢?”
她伸出手去扯了扯羅伊斯的袖子,眼神里滿是關切和懇求。
盡管辛蒂已經失憶好幾天了,羅伊斯還是不習慣她的友善。
在他記憶中,這個小姑娘看到他就會大哭起來。
一開始只是大哭,等到她長大一些,甚至無法跟他待在同一座城堡里。
羅伊斯下意識把自己的臉頰隱在門后的黑暗里,他不想讓辛蒂害怕。
可女孩拉著他的衣袖,神情天真溫和,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像極了森林里的小動物。
德瓦夫說得對,辛蒂漂亮極了,比他見過的女孩都要好看。
這樣的美貌下,倒是讓人不忍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她剛剛說,她是為了給他采藥,才會出去。
外面明明那么大的雨,她卻為他冒雨出門采藥……
羅伊斯大手微僵,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辛蒂小姐,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西婭端著草藥走了過來,羅德里戈頓時被吸引力視線。
打量了那些草藥一番后,他卻略微有些遲疑。
“辛蒂小姐看的是什么書,那些草怎么能救人呢,醫師開的藥里好像沒有這些。”
姜果認真解釋道:“是從東方大陸傳過來的醫術,聽說非常靈驗。”
她又把目光看向沉默不語的羅伊斯,開口道:“要是叔叔能讓我試試的話,我以后說不定也能做一名醫師了。”
這種近乎無禮的請求,讓羅德里戈緊緊皺起眉頭。
可羅伊斯卻沒有什么反應,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辛蒂不怕他,還想幫他……
至于被當成玩具醫治,又或者只是在他身上實驗,他完全不在乎。
他余光不經意看到女孩懇求的神情,心頭彌漫起一陣暖意。
就讓她試試吧,只要她開心,他這么想著。
“好。”
羅伊斯毫不猶豫應下了。
西婭連忙將姜果讓準備的東西都搬進羅伊斯的房間,準備好一切后,姜果讓其余人都離開。
房間里只剩下羅伊斯和姜果。
羅伊斯坐在輪椅上,這是他秋冬的代步工具,夏季腿疼嚴重時也能用。
姜果用木盆裝了很多熱水,將他的腿放進去泡著。
水里放了不少草藥,一時間整個房間里都彌漫著草藥的味道。
這味道羅伊斯并不是第一次聞,他見多識廣,也在別的地方見過使用草藥的醫師。
“叔叔別怕,我已經在自己身上試過了的,這樣不會疼。”
姜果蹲下身來,伸手試了試水里的溫度。
然后她便把手放在羅伊斯的左小腿上,輕輕揉弄了幾下。
羅伊斯瞳孔一縮,緊接著就要收回腿去,被姜果一把拉住。
她抬頭問得天真好奇。
“叔叔,我弄疼你了嗎?”
“……不,不疼。”
那雙溫軟的小手在他腿上揉弄,讓羅伊斯心中升起一股恐慌。
他不知這恐慌是什么,卻害怕被這種情感主導。
姜果拉著他的腿,由上而下按摩著,又從下到上來回循環。
羅伊斯僵直著身子,許久才放松下來。
姜果擦了擦額頭的虛汗,問道:“叔叔現在有什么感覺嗎?”
“嗯,有些發熱,疼痛減緩了不少。”
聽到他的回答,姜果不由自主笑了起來,兩眼彎成月牙兒。
“叔叔怎么說謊呢,我還沒開始,只是稍微準備了一下,叔叔不誠實哦。”
“……”
羅伊斯臉頰一熱,清冷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紅暈,不過很快就消散了。
“我……的確好了很多。”
他心中隱隱有些驚訝,本以為辛蒂只是說著玩玩,沒想到她竟真的如此認真。
向來在情感方面遲鈍的羅伊斯,此刻內心忽然浮現出一點念頭:要是辛蒂以后再也不會恢復記憶,那該多好……
這念頭一出現就被他狠狠掐碎。
不,他怎么能這么自私,只為了自己便不顧辛蒂的想法。
她的記憶,她的喜惡,全都是屬于她自己的情感,別人無法干涉。
他只要好好珍惜這段時間就好,等她恢復記憶,一切就重新回到以前那樣。
姜果不知道他腦子里在想什么,擦了擦手,拿出那包銀針來。
長長的銀針給人以恐懼感,羅伊斯卻對她完全信任,沒有詢問她這么做的意圖。
姜果抽出銀針開始照著穴道下針,每一針下去,都會給羅伊斯帶來奇妙的感受。
等到她施針完畢,羅伊斯震驚的發現,自己腿上的疼痛最起碼緩解了一半。
好多年沒有在下雨天如此輕松了,他盯著自己的左腿發愣,長長的睫毛垂下,莫名多了幾分洋娃娃的乖順。
姜果在一旁看得眼熱,趕緊跟羅伊斯介紹道。
“這是東方大陸醫師常用的針灸,叔叔覺得有效嗎,如果有效的話,以后就算秋冬到來,叔叔也不用腿疼了。”
她說得欣喜,語氣中充滿了關切。
羅伊斯卻愣住。
秋冬……
也不知秋冬的時候,她是不是仍舊不能恢復記憶。
要是恢復了記憶,一定會怕他怕得拿不穩針吧。
“……嗯。”
他勉強應下,聽著姜果繼續在他耳邊說起東方大陸的醫書。
這幾日回來聽她說的話,似乎比前面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他聽著聽著,也慢慢覺得她的聲音無比動聽,像人魚童話里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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