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連吃帶玩用了一個月時間才到東洲,讓李大瘸子帶人回東洲分舵,一個人往東洲海邊小城走去。

東河城在大海邊上,城內有錢人較多,一般有點小家底的都會往城內搬。因為靠海、靠江,城區碼頭也不少,住在城外的基本都是些工人和漁民。當然,沒錢的窮家庭肯定也是住城外,畢竟城內、城外消費不同,沒錢還真就住不起城內。所以有些碼頭老板招工都會在城外招,時間久了就出現一類專門做碼頭搬運工的漕民,而此時的他牽著小毛驢就在漕運區。

天氣比較熱,穿著件偷工減料的麻布衫,活像個投親訪友的外地漢。在漕運區轉悠半天也沒看到他想找的人,“奇怪,胖子跟猴子難道換地方了?”掀起衣角抹了把汗,走到路邊等活的工人面前“大叔,打聽個事,這漕運區有沒有兩個人,一個胖,一個瘦,大概二十歲的樣子,以前經常在這等活的。”

那人坐墻角,抽口煙“你說小胖跟猴子是吧?我認識,他兩早就不在這找活了。”

“啊??⊙?⊙,那大叔知道兩人去哪找活了嗎?”

“海邊,那里半年前建了個新海港,據說是新鹽幫出錢建的,專門出海鹽,還是往西邊出口。老板給的工錢比較高,就是活太重,過去的都是年輕小伙子,我們這些年紀大的干不了那活,我家狗蛋也在那。”

新鹽幫?那特么的不是洪濤的幫會嗎?尼瑪,這胖子跑斧頭幫地界發展了?大魏做鹽貨生意的有很多,可把海鹽往西邊賣的目前只有洪濤一個,跑斧頭幫地盤發展估計得放不少血吧?低頭道“謝了啊大叔。”

說完,牽著毛驢就往海邊趕去,這么多年沒見還真有些想念他們。記得第一次下海洗澡的時候,胖子不會游泳,愣是被他跟猴子兩人拖水里悶了好幾次,每次都喝的一肚子水。后來這小子學會游泳了年年夏天找他兩報仇,身體那么大,兩人聯手都弄不過這小子,老是被悶的半死。猴子那時候最喜歡掏鳥窩,他跟胖子不會爬樹,每次都是猴子爬上去掏,煮熟的鳥蛋平分著吃。記得五年前小仙女要走的時候,他還去找胖子跟猴子爬樹上掏了最后一次鳥窩,想起兩人第一次見到小仙女那表情,嗯!貌似自己第一次見到小仙女跟他兩也沒區別。唉!時間過得真快呀!一眨眼快六年了。

他家就住在東河城邊上,離漕運區有些遠,可離海邊很近,出了家門口走個幾百米就是海邊。每次下大雨刮大風家里的房頂就要被刮飛,小的時候娘親都是花錢找漕運工幫忙修。后來長大了點就找胖子跟猴子一起修,胖子那體格干活超牛逼,都是從小玩到大,不用白不用,兩人只要來他家,娘親都會燒些好菜。搞得兩不要臉玩意還吃上癮了,三天兩頭來蹭飯,說什么在漕運幫工干活太累需要補補,那尼瑪想補去自家讓老娘燒好的啊,咋老特么往我家跑?哎!兩人還有理了,來句:我娘燒的菜哪有蕓姨燒的好吃,不就來你家蹭頓飯,至于嗎?下回我帶條鯉魚,我猴子也不空手,我帶只土雞。得、他是沒話說,蹭就蹭唄!奶奶滴,菜一上桌兩人那叫一個拼,他一個讀書人每次都搶不過兩鳥人。唉!想想真是懷念啊!

不知不覺就到了海邊,還真有個新港口,港口停著好幾條大貨船。上貨工人還不少,仔細瞧瞧,確實有個胖子,那體積絕對不會認錯。

此時上貨的船上,“胖子,下工要不要去蕓姨那蹭飯?”

“啊?還去啊?我娘說蕓姨天天也辛苦,毅哥又不在家,叫我少去蕓姨家蹭飯,蕓姨累一天還要給咱做飯,萬一累到哪里不太好。”

瘦瘦小伙把鹽包往船艙一丟,回頭道“你呀!白長一身肉,咱跟毅哥從小玩到大,如今毅哥都被充軍四年了,是死是活咱都不知道,留下蕓姨一個人,咱不得替毅哥照顧著?別廢話了,下工你買雞,我買魚。我老娘都不管我,你丫這么大人還聽你娘的,真是服了。”

大胖子猶豫一下“你丫到底是想看望蕓姨還是想看望雪兒妹妹呢?別想忽悠我。”

瘦小伙呵呵一笑“額⊙?⊙!呵呵,都看看,都看看,雪兒妹妹既然是毅哥表妹,那就是我猴子表妹,當哥的看看姨娘跟表妹那也算正事。”

胖子鄙視一眼,邊下船邊說話“你就吹吧!唉……也不知道毅哥現在咋樣了。”

瘦小伙也跟著下船“不知道,照我看,憑毅哥的本事絕對不會出事。聽說西邊早解封了,要不咱兩有時間去西邊找找?”

“嗯!好吧,干完活,咱兩去買菜,不知道蕓姨今天忙不忙。蕓姨不在家,咱們還是晚點去比較好,免得別人說閑話。”得、這胖子雖說死板,倒還蠻懂道理。

“嗯!行”

兩人剛說完就聽到一陣喊聲——“胖子……猴子,你們老大回來了。哈哈哈哈!”

胖子:“⊙?⊙?誰喊我?”

猴子:“愕?我咋聽著像毅哥聲音呢?”

兩人往岸上一看:“臥槽!毅、毅、毅哥?”

“哎!是我,你兩快下來,老大想死你們了。”

“我擦嘞!真特么是毅哥,胖子快去跟工頭說,今天咱兩請個假。媽滴!毅哥回來了,晚上喝酒。”

……

一下船,他丫就被那龐大的體積直接抱起來了,“哎!哎!你丫放我下來,媽的,搞得老子像姑娘一樣。”

“哈哈,毅哥還是這么帥啊!把胡子刮掉跟姑娘有的比哎!”

“去你大爺的,走走走,去我家,哥今晚帶你兩出去玩。”

猴子高興的抓著他手亂蹦“毅哥,還活著真好,咱不去玩了,晚上在家喝酒吧。”

伸手把猴子手打掉“什么話,哥在窮,難道請你們玩的錢也沒有嗎?別廢話,先去我家,四年沒回來也不知道我娘咋樣。”

“哎呀!有我跟猴子在,蕓姨能有啥事?”胖子說完就幫他牽上毛驢往城邊而去。

一路上有說有笑的,胖子是別人的叫法,其實他姓衛,叫衛東鵬。而猴子姓馬,大號叫馬連生,跟他從小玩到大的還一個小花貓,那姑娘姓殷,叫殷琪琪。以前三家都是住城外,后來小花貓家里賺了點錢就帶著一家人搬城里去了。沒辦法,小花貓老爹也是個讀書人,在城里找了個賬房先生的活,工作不累,而且干的還蠻好,熬了十多年攢了點錢在城內置辦套不算太大的房產。小的時候,殷老頭還有想過要把閨女跟他訂個親來著,后來就因為找到個不錯的工作就放棄了,十三四歲那年,他娘還有去城里問過親事,不過被殷老頭給拒絕后也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事。他也明白那殷老頭啥意思,本來就是,人家生活條件上去,自然嫁閨女也得放高眼光,他一個窮家庭的小伙哪能入了那殷老頭的眼。

晌午天氣確實熱的厲害,三人頂著大太陽到家時身上全在滴汗,看著那兩間茅草房想想就讓人心酸。他就是在這兩間茅草房里長大的,童年所有的回憶都在這兩間茅草房內。四扇破門上他刻的兩副對聯早已模糊不堪,仔細看看還是有點印記——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另一個茅草房,因為屋檐比較低還能看清楚——

縱橫世事舒豪氣

叱咤風云壯布衣

兩句對聯,一個是考中秀才時所刻,一個是考中舉人時所刻。想想當初還真是天真,自以為考中狀元就能做大官,原來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官也需要力量來支撐,魏武帝乃天下之皇,可又有多少人會去聽他的?

沒有力量的官——永遠都是最小的。

抬起腳道句“家……我回來了。”

“等等毅哥”

得、剛準備推門進去就被猴子喊停,轉頭問道“咋了?”

猴子扭扭捏捏的道“你表妹還在里面呢!總得敲敲門呀。”

他:“?⊙?⊙額?表妹?我表妹?”想了想,自己哪有表妹啊?這東河城外住了十幾年,除了他和娘親壓根沒有別人啊。奇怪,娘也沒改嫁哪來的表妹?

猴子剛準備解釋,“吱呀”一聲門開了,還伴隨著一道女聲“誰呀?猴哥和胖哥嗎?”還好他丫沒推門,不然還不得直接把人小姑娘推倒了?堵門口跟這姑娘四目相對,想著這姑娘誰呀?長得蠻漂亮的。陳雪兒也納悶呢!這小哥誰呀?猴哥以前咋沒帶來過呢?不過好帥。

“額……那個……你咋在這?”他疑惑的問道

陳雪兒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我肯定在這呀!這是我家,我不在這那在哪呢?”

“⊙?⊙啊?你家?”說著轉過頭看向猴子“咱們走錯地方?還是我娘把房子賣掉搬去別地了?”

猴子瞪著一雙小眼睛“怎么?毅哥不認識表妹?”

他要是能認識就怪了,女大十八變,他見雪兒的時候才三歲多,雪兒那時候還不到兩歲,全在地上爬呢!這十幾年過去哪里還能認識?轉過臉看著雪兒“你是?”

雪兒抬起食指按著鼻子,嘟嘴道“我叫陳雪,蕓姨是我姑姑。”

他:“?⊙?⊙啊?你是大舅家小雪兒?我靠,咋長這么大了?”

陳雪也瞪著老大的眼睛:“額?你、你、你是劉毅表哥?你咋也長這么大了?”

猴子跟胖子實在郁悶的不行,為啥長這么大還用問嗎?這特么都多少年了?還想著開襠褲的記憶呢?只能出口打斷“好了好了,毅哥好不容易才回來。雪兒,蕓姨啥時候才能放工啊?”

陳雪兒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讓開“快進來、快進來,姑姑得要傍晚才能回來。你們吃飯沒?我正準備去買菜呢,你們就過來了,我現在就去買,你們等會。”

陳雪剛要出去就被胖子拉住,“你別去了,那點菜還不夠我自己吃的。買多了你也拿不了,我跟猴子去吧,還得買兩大壇酒,你在家陪毅哥說說話。”

胖子跟猴子出去買菜,留下他跟陳雪兒更是尷尬無比,想開口也不知該說啥,憋半天“那個……雪兒,你咋來東洲了?大舅知道嗎?”

陳雪也是憋半天才蹦出句“應該知道吧。”

我靠,什么叫應該知道?想想大舅家的事情他算是有個大概了。雪兒她娘叫桃子,以前是他娘的貼身丫鬟,后來被陳文烈看中,死磨硬泡的從他娘身邊搶走納了小妾。可大舅媽那女人啥性子太師府人都知道,哪能容忍丫鬟跟自己搶男人,處處排擠不說,還隔三差五的鞭打一頓(小妾在正室面前如同仆人)。估計雪兒也是受舅媽排擠才跑來東洲的。照理說,貼身丫鬟都是主人的陪嫁,主人嫁到哪里她就得跟到哪里,娘嫁給了老爹自然也是要把丫鬟一起帶來。可雪兒她娘卻是被陳文烈看中,他老爹也不可能為了個丫鬟去跟陳文烈搶吧?只能說是他老爹把雪兒娘送給了陳文烈。雪兒說東洲是她家,也確實有些道理,本來就是,貼身丫鬟跟主人永遠都是一起的,現在主人在東河城,那雪兒的家可不就在東河城嘛。

嘆口氣“唉!沒事,以后表哥幫你出氣。桃子姨要是在珠城過不慣,有空我也給接回來。”

得、他丫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雪兒是兩眼一紅直接哭了“嗚嗚嗚……娘、娘已經不在了,娘不在了,三年前就去世了,嗚嗚嗚……”

“啊??⊙?⊙我靠,咋回事?桃子姨去世了?別哭別哭,到底咋回事。”

雪兒哭著道“三年前,娘因為生病,沒有完成大娘交代的任務。大娘一生氣就把娘給活活打死,連喪事都不讓辦,在城外直接挖坑埋了。我去找爹給娘立墓碑,可爹害怕大娘鬧事不敢給娘立碑。府里傭人可憐我,給我湊點銀子讓我給娘立碑,可我立碑還沒幾天就被大娘派人砸掉,還罵我是賤種,讓我滾蛋。在府里實在過不下去才偷偷跑來東洲。”

一聽雪兒這話,他是立刻火冒三丈,站起來就罵“他媽的陳文烈,你給我等著。老爹的仇跟桃子姨的仇,小爺非讓你太師府一千倍一萬倍的還回來。”

低頭看看還在哭泣的小雪兒,伸出雙臂攬在懷里,安慰道“小雪兒別哭,表哥保證,日后定給小雪兒報仇,相信表哥。”

這太陽不知不覺就落山了,正當他兩抱在一起的時候,門口進來個婦人,還驚訝道“毅兒?”

轉過身,看到這婦人,那叫一個淚如洪崩,放開陳雪兒抱著婦人大哭“娘啊!毅兒可想死你了,想你想的連覺都睡不好,眼睛一閉,滿腦子都是娘的影子,現在可算見到你了……”

被他這么一哭,陳蕓當娘的又怎能忍得住眼淚?當初聽到狀元爺被朝廷發配充軍,她是心都快碎了。丈夫死了,要是兒子在出事,她還能活的下去嗎?若不是小雪從珠城跑過來她早就跳河了估計。現在看到兒子安然無恙淚水也是嘩嘩流,抱著兒子哭著道“娘也想你想的快瘋了,聽到你被發配充軍,娘連死的心都有了,還好有小雪在,不然娘都不知道這日子過著還有啥意思。沒想到我的毅兒還活著,娘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一家子都是苦命人,活十九年他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真是應了那句話: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看著老娘的臉,伸出手擦擦,笑笑道“哈哈!娘還是那么美麗。”

陳蕓擦擦眼淚“你這臭小子,娘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哪還有什么美麗。對了,毅兒肯定還沒吃飯,娘這就買菜去,好多年沒吃娘做的菜,毅兒估計都忘了啥味道。”

陳雪連忙拉住要去買菜的她,開口道“姑姑,胖子哥跟猴子哥已經出去買菜了。咱們等等就好。”

“奧,這兩孩子真是有心。”

“是額!每次房頂被大風刮掉都是兩位哥哥過來修。”

聽著小雪兒跟他娘的對話,心里想著:胖子、猴子,果然夠兄弟,老大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