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極限警戒 > 1695節 見好不收
  世事難公,有時候,有些人奮斗一生的終點,可能還未到達別人的起點。世事又公,因為無論從哪里出發,跑到哪里,最終都是會歸于原點。

  韓世忠久處不公之境,一個逾越讓他內心難免不能自己。

  沈約倒是波瀾不驚,聽到劉延慶說的“最少”兩字,他就多少知道對方先打出兜底牌,這自然有很大的討價還價空間。

  “武節大夫聽起來倒像什么無節大夫,韓兄為人極有氣節,我倒覺得,這個名號不太適合。”

  劉延慶眼皮微跳,如何聽不出沈約感覺這封賞太薄。想到童貫的吩咐,劉延慶咬牙道,“卑職也覺得有些不妥,其實卑職覺得……加個……刺史的官階,似乎才符合世忠的功績?”

  韓世忠默然不語,可內心著實震撼。

  刺史是武將虛銜,是從五品的官階,從從八品直到從五品,其實是他目前所能想象的極限。

  他從軍之時,以一寒門之子,從未想過自己有升遷到刺史的那一天。

  沈約不咸不淡道,“只聽說天子賜誰一死,刺史賜死,也太不吉利了。”

  劉延慶提及童貫,自然是受童貫指使而來,但他和童貫千算萬算,卻從未想到過這個眼下的京城第一紅人居然很迷信。

  武節是無節?刺史是賜死?

  那我這節度使是不是吃不飽的意思?

  雖是這么想,劉延慶終究不敢拿自己的官階開玩笑,賠笑道:“沈公子覺得,世忠該當何職?”他感覺還是讓沈約開價最好不過。

  聽他們談論自己的升遷,韓世忠卻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一樣,也只能當個局外人。

  沈約倒不遲疑,微笑道,“我聽說禁軍中,捧日、天武、龍衛、神衛軍都是名號吉利。”

  韓世忠極為震驚。

  劉延慶也是凜然,半晌才道,“沈公子的意思是?”

  沈約淡然道,“我其實也不知道這四軍的官階怎么稱呼,好像四軍中有什么都指揮使的職稱?”

  劉延慶越聽眼珠子瞪的越大。

  沈約很是“謙遜”道,“如果讓韓兄做個什么四軍的都指揮使,節度使認為如何呢?”

  劉延慶失聲道,“這如何可能?”

  韓世忠也是目瞪口呆的樣子。

  他見沈約說武節大夫、刺史不吉利,早知道沈約在為他尋求更高的地位,內心著實感激。

  這一生來,除了身邊出生入死的兄弟、梁紅玉外,再未有一人對他這般器重。

  他早將沈約引為知己。

  不止是因為沈約的器重,還有沈約行事的光明磊落。

  士為知己者死。

  雖未說,但他早想到,無論何種情況,沈約若是有為難之事,他這個愚兄定當一肩擔當。

  可他沒想到沈約會為他索要四廂都指揮使的職位。

  這如何可能?

  宋禁軍中,捧日、天武、龍衛、神衛四軍又稱四廂,分別隸屬于殿前司,馬軍司和步軍司,或許不是最有戰斗力的軍隊,卻絕對是皇家最信任的軍隊。

  捧日四廂軍就是天子親兵,衛護天子的安全,如今其實在高俅的指揮下。

  谷輁</span>高俅是趙佶極為信任的人!

  四廂都指揮使是正五品的官階,雖然不過比刺史的虛銜多了半階,可手掌軍權,拱衛皇家,震懾京城,所握的權利絕非一個某地刺史的虛銜可比。

  沈約索要的職位,等于從高俅手上搶權,童貫雖為樞密使掌控軍政,可高俅自覺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和童貫不相伯仲,既然這樣,哪怕童貫允許,高俅同不同意也是個問題,更何況,早在到來之前,童貫給劉延慶的封官底線是——虛職可以高些,但兵權絕不能掌。

  劉延慶知道這底線的意思——示好可以,卻不能讓對方起勢,掌管兵權。

  兵權可分生死!

  如今沈約驀地想讓韓世忠掌控皇家最重要的拱衛大權,試問劉延慶如何覺得會可能?

  不要說劉延慶認為不可能,韓世忠也覺得沈約實在異想天開。

  宋朝自開國后,哪怕有戰神狄青的先例——從農家少年坐到樞密使等同宰相的位置,但狄青的升遷也絕對是靠不世軍功、以及皇帝的破例,哪怕如此,狄青升遷也經過朝中文臣多年的阻撓,才升遷到樞密使的位置。

  他韓世忠雖有戰功,可比起當年的狄青,未免大大不如,沈約這般為韓世忠索要官職,哪怕韓世忠都覺得很是過分。

  沈約淡然道,“事在人為,這世上其實沒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言語中的自信讓劉延慶駭然失色。

  雖然世故半輩子,但劉延慶著實沒見過沈約這種看似謙遜、實則張狂的人物,一時間無語。

  “劉節度使想必是不能做主了?”沈約問道。

  劉延慶喉嚨發干,感覺方才喝的熱茶和滾油般,灼燒著他的五臟。

  他出身名門,升遷的速度遠比出身寒門的韓世忠要快,如今的節度使算是從二品,其實和高俅官階相同,可他的地位和高俅卻有著天壤之別。

  高俅隨時能在天子面前說上話,但他劉延慶要見天子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這地位如何能比?

  能在天子身邊的人,才是真正掌權的人。

  不然梁師成、童貫、高俅等人,如何會不可一世?

  讓他建議韓世忠成為四廂都指揮使,那是明著和高俅做對,他劉延慶如何會肯?

  “想必童大人也是無法決定?”沈約再問。

  劉延慶臉色數變,看了韓世忠一眼,緩緩道,“世忠,你在老夫手下多年,老夫無以教你,可真心想和你說句話。”

  韓世忠躬身道,“卑職洗耳恭聽。”

  “誰的一生都難免起起伏伏,或風光、或落寞。”劉延慶很是真誠道,“有時候見好就收,不失為明智之道。”

  韓世忠內心躊躇。

  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劉延慶是勸他接受童貫的好處,不要貪得無厭。

  在劉延慶眼中,沈約的索要無度,實在太過貪婪。

  但沈約是為他這個兄長爭取地位,多年來,他韓世忠從來都是撐著兄弟,當兄弟撐他的時候,他如何能夠退縮?

  他韓世忠看得出,沈約絕非在開玩笑。

  “多謝節度使的好意。”韓世忠微吸一口氣,緩緩道,“但世忠已將沈公子當作兄弟……”

  頓了片刻,韓世忠終于道,“韓某這一生,無甚可取之處,唯一讓韓某欣慰的是——兄弟信任韓某,韓某也信任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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