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個時辰便過去了，陳念之依舊沒有動筆，心中的那股郁悶之氣，不但沒有消散，反而累積的更深，那雙眼睛也漸漸充斥起了血絲。
面前的三位先生見到這一幕，不由冷笑起來，現在所有的考生都已經動筆，唯一沒有動筆的就只有陳念之。
隨著心緒的煩亂，無數個念頭涌上心頭，陳念之的眼睛已經越來越紅，仿佛要走火入魔一般。
“你覺得這世間有善惡嗎？”
老黃的聲音傳來。
陷入心障中的陳念之，多了一絲清醒，說道：“當然有！”
“那你覺得，人皇是善，還是惡？”
老黃詢問道。
陳念之下意識的就像要說是“善”，但很快他便被腦子里那無數的雜念束縛了起來。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說人皇是大善人，因為人皇庇佑了天下子民，讓他們免受異族的壓迫。
可來到神都，他所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他，人皇并不是他眼中的那個大善人，大英雄！
人皇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他甚至是近乎于無情，但即便如此，陳念之也并未有任何懷疑，畢竟人皇依舊是庇佑人族的存在。
可白公子的那段話，讓他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并越陷越深。
他無法相信，自己曾經信仰的人皇，竟然也去了神族學習，更不敢相信，五代人皇都曾在人族學習。
“請師父為弟子解惑！”
陳念之想不出答案，在信仰即將崩潰的瞬間，只得求助于老師。
“無論人皇是善是惡，人皇庇佑人族的本質，并沒有任何變化，至少這天下大多數人，都是因人皇而活著！”
老黃說道，“這跟你曾經的信仰，有出入嗎？”
陳念之一聽，心中的郁結頓時緩釋。
“在你心中，人皇一定是要擁有完美德行的人嗎？”
老黃說道，“在為師看來，擁有德行，且有雷霆手段者，可叫圣人；而擁有完美德行，卻沒有雷霆手段的，叫圣母，只會貽害萬方。”
“師父，人皇陛下是否也受到神族影響？”
陳念之認真道。
這才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在陳念之看來，代表著人族風骨和文脈的白鹿書院即便對異族俯首帖耳，他都不會信仰崩潰，畢竟人族還有人皇，只要人皇在，這天下就不會亂！
可當他聽到人皇也曾去神族修行，他就不得不懷疑，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人皇故意縱容，或者說人皇才是那塊最大的軟骨頭？
若是尋常人，恐怕信仰早就崩潰了，但陳念之心中還有一絲的期盼，從爬上的一路，他都在給人皇找各種理由，卻沒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這一切。
“當然！”
老黃說道。
“轟！”
陳念之心頭一顫，只感覺天塌地陷，他的眼睛瞬間血紅，身上的氣血涌動，所有穴竅像是要炸開一般。
與此同時，老黃接著道：“向強者學習，有錯嗎？”
這個聲音震蕩在陳念之的識海，他再一次清醒了過來，他忽然明白了老師的意思，眼前也是一片豁然開朗。
“在這片大陸，人族本就弱于其它五族，若是不向別的族群學習，人族何以立足于這片大陸之上？”
老黃說道，“固步自封，只會讓人族衰敗，所以，人皇年輕的時候去神族學習，有錯嗎？”
陳念之忽然沉默了。
“一個人要想強大，唯一的路徑便是學習，一個族群想要強盛，也只有學習！”
老黃說道，“拜強者為師，學習強者的思維，并融會貫通，才能變強！”
這一瞬間，陳念之恍然大悟，心中的郁結之氣消散一空，血紅的眼睛，也變得清明起來。
“所以，老天師此前說白鹿先生有自己的難處，這難處就在于，他根本無力去改變！”
陳念之說道。
“不錯，他無力改變，因為他沒有本事創造出比神族更加燦爛，更加偉大的文明！”
老黃說道，“不僅白鹿書院如此，當今人皇亦是如此，而在他人的道路上，永遠只會受到他人的鉗制，這一點你不是已經想的很明白了？”
陳念之腦海里忽然想起了那三個字：“何為道！”
這一剎那，他忽然明白，此刻人皇的所思所想，何為道？真正的意思，其實是人族的道，到底在何方？
在神族強大的影響力之下，人族的未來又在何方？人族要怎樣，才能夠走出自己的一條道路！
這是人皇的思考！
陳念之心中豁然開朗，他忽然明白，為何白鹿先生會讓他來白鹿書院，或許他是希望自己能夠改變眼前這一潭死水的現狀。
當他心中豁然開朗時，卻不由的苦笑道：“我若是沒有人皇塔，若是沒有看到另外一個璀璨的文明，或許，我也只是這世間的一粒塵埃，本也沒有資格去說他們。”
“不必妄自菲薄，畢竟，即便有一條嶄新的路在面前，去走也是需要勇氣的！”
老黃平靜的說道，“這書院內，這神都內的大多數人，都是沒有這種勇氣的，安于現狀才是他們最大的惡！”
陳念之咬了咬牙，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你真的知道嗎？”
老黃說道，“為師問你，若是你為人皇，如果殺一人，可救天下人，你會不會殺這一人！”
陳念之怔住了，他不明白老師為什么會問這樣的問題，這一下就把他難住了，殺一人而救天天下人？自然是要殺這一人的！
但這一人就不是人了嗎？這一人又有什么錯？
只是此刻沖破心障的他，境界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很快想到了不對的地方。
“我不會殺這一人！”
陳念之說道，“除非他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并威脅到天下人，但如果他是我的子民，本就無錯，我覺不殺！”
“為什么？殺一人，可救天下人，你為什么不殺？天下人有錯嗎？作為人皇，你必須做出這個決定！”
“若我為人皇，若真到了需要殺一人，而救天下人的地步，那我希望死的那個人是我！”
陳念之說道，“沒能保護我的子民，是我這個人皇的無能，又怎能怨憎那一人？”
“如果是有人威脅到人族，需要我殺那一人，而救天下人，那我會拼盡全力，去與威脅我的那人戰斗，因為我是人皇，保護他們，是人皇之義！”
陳念之說道，“這就是我答案！”
“你可以動筆了！”
老黃微笑道，看著少年這張從稚嫩到成熟的臉龐，他的臉上充滿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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