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八百九十一章 何謂少年意氣?
  “要么怎說銀錢乃是好東西,從前不樂意開卷觀書,早年間偶然卻是將一卷書記得仔細,來回翻過不下幾十上百遍,上頭有句話,叫人間無事落在銀錢之外,雖有失偏頗,幾近理壓過無理,倒也不見得能使銀錢換心安福分,拿珠玉收拾買真心實意,可怎么都不能說銀錢無用。使百兩銀錢砸到個終日憤憤不平自詡視金銀為銅臭的落魄文人臉上,沒準人家見過世面不屑一顧,可要是千兩萬兩富可敵國銀山金山,任你是如何自認脫身世外,終究高估了自個兒。”

  落風臺上貴為兵關道后繼之人的劉澹醉酒,難得同衛西武多言幾句,兩眼朦朧開合都是緩慢,舉杯朝衛西武敬酒。

  “若你還是原本掛刀營的無名老卒,大有可能眼下仍舊為生計愁苦,而眼下搖身一變,能憑雄厚家底探查出興許連朝堂上顯官都不知底細的大小事,妄自揣測,怕是在小室山城里頭那魁門的來路,衛兄都能查得明白,比起我們這等虛稱山上人實則卻糊涂的江湖人,最不濟都得高明個三四層樓。”

  而一旁始終手摁眉心的衛西武,手頭動作淺淺一頓,自行斟酒接下劉澹這一敬,苦笑擺手,“戳穿窗紙,好生慚愧,里頭的彎彎繞繞過多,布局雖是不遲,始終留有些事不愿讓兩位先行知曉,所以揣著明白揣過不淺的時日,令劉兄見笑。”

  劉澹當然不會覺得衛西武藏在胸中的事占多半成,就憑方才當今夏松圣上與老者打的機鋒,與那位披甲之人言語,自然就能覺察出衛西武所圖并不止在進京勤圣,生意人不做虧本生意此事哪怕街心稚童都曉得一二,更不要去說在江湖里吃過十年苦,總要拿乞丐眼光看人間的劉澹,現如今窗紗點破藏無可藏衛西武自可表露心思,但這等年少時從掛刀營中活著離去,近乎以一己之力闖出這般家底的能耐人,又豈止會在胸中布下區區兩三層窗紗。

  但劉澹也絕無分毫氣惱的念頭,既是順理成章之事,飲過杯酒已是解憂,拎過枚木匣放到桌案處掀開,松松垮垮朝木匣里指點。

  木匣其中乃是密密匝匝縱橫紋路,極似棋盤,不過是在木匣底雕鏤而成數目奇多的縱橫紋路,排布齊整不失格局,由一道最長的筆直深紋鋪展開來,可衛西武打眼觀瞧之下,就認出木匣里紋路排布,同夏松京城近乎一般無二,當即眉眼就是立起,隨劉澹兩指指點仔細觀瞧。

  縱橫紋路是京城街巷,點綴其中數目更多的微末孔洞便是京城里屋舍,然除卻皇宮宮闕之外,其余大多無甚特別,唯獨有皇城高闕處有四枚裹螢火的走珠滾動,極為神異。

  “這座五尺境大小足足囊括整座皇城,料定其中景致也與皇城相仿,故而這枚木匣里才會有街巷格局,屋舍排布,至于那幾枚走珠多半衛兄亦是猜出了一二,聽人說走珠色不同,則能瞧出身在五尺境中人修為高低,有四官之屬,恰好對上五尺境內四人,外人再欲踏入其中再無他法,年官藍月官綠,日官粉紫時官朱紅,修為年官最高,時官最低,方才瞧過兩眼,大抵云少俠乃是時官,朱紅螢火,但修為行第三的那位似是遭手段困住,走珠之上并無螢火顯現,如此看來,年官月官就是衛兄要尋的人。”

  此話說罷過后衛西武眉頭更緊,仔細觀瞧那枚纏朱紅的走珠,上頭螢火雖是平穩,但全然不能比過藍綠兩色走珠上裹纏的螢火之盛,狐疑不止,卻遲遲不再開口。

  “不必擔憂,云小兄弟那身神通,可不是憑己身修為施展開來的,如論自身怕是連三境還摸不著門道,之所以有那般駭人的神通修為,是因常年纏于手腕處的紅繩,就是那頭赤龍的本事實在高明,若僅是揣測云仲本來境界,才是著道,四境在這頭赤龍眼前都算不上中瞧,五境怕也有應對的手段,無需憂心,只需替他守好這枚木匣即可,輸贏事成事敗,若是連他也說了不算,那以其余人的修為,禍亂皇城沒準都能全身而退,何況是我這等遜色不少的修為,壓根插手不能。”

  “你說云少俠能勝么?”

  衛西武雙眉緊鎖,頻頻看向木匣里的四枚走珠。

  “別問我,你若當真不確信,還會找上門去?”劉澹一笑,“別地的功夫,衛兄可別朝我使勁,倒不如多想想這三手布局下來,究竟能否在京城中尋得立足之地,再去多想不遲,算算時日咱這位天子圣上已是將事做得齊活了,我也該去京城外頭瞧瞧,畢竟還有第三份大禮拱手奉上,因我毀了一處酒樓,白吃白喝好些日子,這人情如何都要還上點。”

  落風臺里的老者才歸別院不久,屋舍中數柄上講究的刀劍齊齊震動,到頭竟是盡數懸在當空,風馳電掣引出門去,如蜂蝶逐花流星趕月,忽然之間蹤跡全無,憑老者的修為僅是護住那柄能在夏松兵刃總榜里排在前十的名刀,其余刀劍則盡數離去,匯到站在落風臺下的劉澹掌中,劍柄當甲,刀刃為鉞,在這重新飄落下細雪,大風掀檐的深夜里抬步離去,一瞬出城去。

  五尺境里云仲劍指破去趙梓陽全身重縛,無論內氣大陣還是鐵索連環一并破去,似乎重重困束于赤龍所引劍氣之下,不過強弩穿縞一擊即散,饒是灰衣之人亦是出手,從正南北兩地涌出無數獸傀,與殿外立身的已死修行人齊齊動手,照舊未能攔阻得了赤龍逞兇威,庚金流火氣鋪滿半座皇城,草木宮闕崩毀,褐衣者即使險將牙關咬出血水來,應對得亦是奇勉強,本來周身飽滿無缺劍氣經赤龍神通強壓之后,虛淡大半,內氣虧損更是使得劍氣難以為繼,此刻再抬頭望向飛檐上穩坐如初的那身白衣,愈有膽寒之意。

  因為那個攜赤龍而來的白衣年輕人,縱使遞出無數神通來壓得兩人不敢抬頭,內氣似乎依舊如大江長河,源源不絕,不顯半分頹勢。

  “五境?”灰衣之人面皮尚算淡然,仰頭去看飛檐上的云仲,“天底下無不透風的墻,高手數目我自是心中有數,但放眼夏松與周遭幾地,并無有你這般年少的五境,況且你我并不相識,若你要將此人帶去,帶去便是,這五尺境本來就不是為等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魁門向來不記恨旁人,不如就此化解,如何?”

  而云仲卻是笑著搖頭,說起些不相干的話。

  “從前我本事低微不濟的時候,遇敵遇不平皆要拼上性命,不曉得在鬼門關前叨擾過幾次牛頭馬面閻王爺,最終雖是僥幸沒死過,但也落下不少虧空,要么是炸碎丹田,要么就是毀去近全身經脈,有機會人家的刀就比劃在我脖頸上,現在想來還是心有余悸。但得此福緣過后,卻是心思明了太多,人間無人配得上決斷他人生死,我也不例外,可既是有討債的本事,即使別人不說個好字,做這事應當也挺快意才對。”

  指點殿外已是渾身死氣的尸首,白衣之人收起笑意。

  很多年前曾經見過一回,青柴里的富家老爺駕馬車疾馳,生生撞死十余百姓,傷者數十,即使是到頭這富家老爺亦不曾逃過法度,但自己卻始終覺得不夠。當年親眼見著這場面的云仲,許多年過后也總能想到街心凄涼哀嚎聲,有個滿身血污的女子捧起已無氣息的孩童尸首,顫顫巍巍抹去孩童面皮血痕,瘋瘋癲癲笑道不過是在街外才賣過些自家織的布匹,打算替孩童買些好吃食。

  或許無利可圖殺人比起有利可圖殺人要更惹人恨些,但場中這些位修行人尸首,密密麻麻,也如森羅殿。

  整個一座五尺境里的狂風戛然而止,皇城中道如數崩毀,饒是有灰衣魁門中人阻攔,吃人劍客尚方溫仍舊被那條赤龍攫到爪中,即使是皇宮連綿宮闕盡變為機關,如團蟒似山虎齊齊纏來,依舊抵不得赤龍一擺尾,盡數抽得崩毀。

  還是尾火虎起式,不過今日尾火虎,憑皇城金玉做尾,整座京城土石做脊,巨木為紋,大風四足,水澤為目流火為顱,當真從離火其中走出條穿山猛虎,眼前強弩之末劍氣,紫皮葫蘆,連同如山似機關傀儡,經踏風尾火過后,一時焚盡。

  龍爪之中攥著褐衣灰衣兩人,其中褐衣尚方溫已是形神俱滅,余燼遭赤龍吸進腹里,僅余那位灰衣的魁門中人,面如金紙渾身劇顫,依舊要遞出道神通掙脫開來,但依舊被赤龍攥斷渾身筋骨,再無甚掙動的契機。

  有替旁人討債的本事時替人討債,即使是自身亦在罪過之中,到哪日因果上門,亦是心甘情愿,這等滋味好像并不差。

  無需尋個冠冕堂皇的道理理由,無需計較得失利弊,才當真有些少年意氣。

  坐在飛檐上的云仲一句話也沒問,赤龍張口,先碎經絡,再抽筋骨,庚金鋒芒轉切碎灰衣之人血肉,再經尾火虎殘火燒盡,吞進腹中,就像是當初想要對那位催馬撞死許多百姓的老爺做的那樣,剝皮抽筋,剜心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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