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七百六十二章 瞎子
  七人進城,倒是馬不停蹄前去一處酒館當中歇息,也難怪如此,這幾人皆是多少身殘,遠道而來必是比常人尚要勞累許多,不少身在此間的漢子也是頻頻側目,但瞧過人人身后都背著尾猿猴,當下就很是驚疑不定,紛紛將兩眼收回,不敢再去多瞧,乃至有幾位漢子瞧見這七人登樓落腳,連忙離去,瞧架勢多半是前去找尋衙門或是邊關守卒。

  前幾日那位專門靠賣消息為生的老翁,身后也時常跟著頭兩掌長短的猿猴,平日里也不曾顯露山水,先前卻是不知為何,同一位刀客動起手腳來,雖無人知曉末尾勝負輸贏,但那間酒樓卻是被毀去七七八八,雖是有人留了不少一筆銀錢,依舊是鬧得人心惶惶,任誰人也不得半點安生,生怕這邊關所在的地界再起甚大事,無端要搭進許多人的性命。

  好事苦求未必登門,禍事脫身未必能躲。

  那七人卻是視若無睹,由酒樓二層住處窗欞朝外瞧去,分明已然見到許多漢子神色匆忙離去,并非有丁點亂象,反而是將窗閉緊,點燃燈火,足足七人盤坐屋舍四處,許久也不見人開口言語。

  “東西左右,你四人久在大元境內,興許不知外地的規矩,切不可隨意走動,饒是有人登門惹事生非,亦不得出手,斂盡鋒芒才算是上上選,如此即便是遭人疑心,斷然也難揪住把柄,做事就更是好做些。”

  最先開口的,是那位兩眼灰白目不能視的瞎子,不過是而立歲數,但奈何渾身衣衫襤褸簡陋,且很是有些蓬頭垢面,憑細微聲響朝周圍張望,分明不曾瞧見甚,使竹杖磕磕桌沿,低沉言語道。

  一旁缺過雙耳的老者只瞧見身旁這人張嘴,卻不曾聽出聲來,很是覺得厭煩,更是不愿一字一句去瞧那瞎子說得是甚,心安理得占去床榻橫躺,扯起頂粗的嗓門道,“幾位都瞧見對街那酒樓毀得已是差不離,懸頂大梁都險些被人拆了去,尋常人出手,鬧騰不出這般聲勢來,且那位在此城中蟄伏良久的那位行丁,如今蹤跡全無,大抵也是同那女娃脫不開干系。”

  幾人沉默不言,屋舍當中一時死寂。

  “奴家倒是以為,那女子并無孤身應對行丁的本事能耐,畢竟行丁在猿奴中雖算不上甚高手,可不論如何亦有幾分氣運,年紀雖長,眼見得再無寸進,更何況家世鄙陋,這才定在行丁,可倘若真要動起干戈,依奴家看來,并不在東西左右四人之下,當屬是相當難對付,那姑娘既能離去,且還不著痕跡抹除干凈城中暗探,境界如何都要高過三境不少。”

  從始至終未曾出聲的四人,分別缺左臂右臂,左腿右腿,方才神情如常,而今聞聽這番言語,皆是不著痕跡瞇起雙眼來,不知生出何等念頭,紛紛是繼續閉口不言,神色亦是略有不同。

  三載時間不長也不短,三境對于身在修行界之中的眾人而言,亦是算不得多高的境界,但三載修行步入三境,卻是不消兩日就能勝過行丁此人,則是有許多隱意不言而喻。

  瞎子笑笑,摩挲竹杖道,“憑我所知,那女娃雖是誤打誤撞踏入南公山去,但始終心疾不解,當年胥孟府那位府主可是耗費了不少心思才將那心疾擱在那女娃身上,任你有天大本領,還是有能破五境的高絕天資,心結未曾解去,加之紫鑾宮而今已為階下囚,姑且算是那女娃心思穩固,知曉此事過后必也是難以為繼,怎么,幾位難不成是心生懼意,不愿阻攔?”

  被喚作東西左右那四人聞言,卻是有一人開口。

  “既是明知那位紫鑾宮少宮主已離了此地,為何仍要在此間等候,更何況已是行丁貿然出手,必是露相,又為何不前去大元周遭必經路上提前設伏,坐等其鉆入羅網當中。”

  “胥孟府既安排你我前來此間,必是有自個兒算計估量,我等這些猿奴雖不比尋常猿奴,但更要依命行事。”

  瞎子突然朝酒樓外頭張望過一眼,仍舊是灰白兩眼,無波無瀾。

  “看來南公山動得也不慢,不過幾日就已追到此間,諸位且立身此間,我先去會會來客。”

  城外有三匹馬,其中瞧來很是尖嘴猴腮的那位呵欠連連,眼見得仍是欠過許多瞌睡,歪歪斜斜坐到馬背上頭,瞧見眼前乃是頤章邊關,絲毫歡喜都未有,而是掰起指頭算計路途所余,不過算到頭來,才是發覺還要走上不曉得多少日,氣急敗壞將兩手攤開,有氣無力矮下身去。土黃衣衫那位背起桿大槍左顧右盼,霎時覺得很是稀罕,倒并非是因其他,而是這邊關地界,照理而言應當是家家富庶才是,而今看來,并不見得比什么富庶城中強出零星來,單觀衣袍,已是能瞧出此地百姓家底深淺,于是連連皺眉。

  三人當中唯屬那位白衣的劍客最是忙碌,踏入城中的時節就已是不顧歇息下馬,索性是前去處井口,同百姓討要些清水研墨,于圖卷中比劃數處,增刪不下十余,長松過一口氣后,旋即就要跟隨等候已久的三師兄踏入酒樓,略微猶豫,反而無端回頭朝一處巷子看去。

  趙梓陽亦是神情微動,也朝那條巷子中看去。

  巷子平平無奇,且顯得極舊,多半因此間背陰使得巷子里青苔遍地,更有不甚安分的已是蔓至兩旁墻頭處,幾位年逾花甲的老者三五成群蹲到屋舍外頭,大抵是嚼舌根正嚼得歡實,朝街巷對過的屋舍指指點點,倒也樂呵。

  巷子正中不知何時站著位瞎子,兩眼灰白,手頭一枚磨到油亮的竹杖輕敲巷中爬滿綠痕青苔的地面,步步朝巷外走去。

  僅是一瞬息功夫,云仲腰間劍已作響。

  目盲之人也似是察覺到眼前多出一位攥緊劍柄的劍客來,也不忙亂,憑竹杖輕點地兩下,卻是轉頭走到那幾位年過花甲的老者身前,蹲下身來遞上些銀錢,竊竊私語幾句,那些位閑來無事納涼的老者先是狐疑,不過再瞧瞧眼前人手中銀錢,與巷口處立身的那位劍客,當即紛紛還家,閉緊窗欞屋門。

  “少俠是尋人來的,不知與我所尋的可是同一人?”

  比起瞎子慢條斯理,云仲神情如何看來,都很是古怪,緊隨而來的趙梓陽僅是側目瞧過云仲面皮一眼,驟然蹙眉。

  身在南公山上脾氣可稱得上向來不生半點真火的云仲,此番面皮當中盡是怒意,面皮顫抖不止,乃至于瞧著很是猙獰。而持竹杖的瞎子開口過后,云仲并未曾回話,身形猛進數十步外,不知何時周身劍氣紛涌,猶如灌滿整條巷子。

  本來就是年久失修,這條巷子也唯獨余下些老住戶,并未遷往新居,如此堪稱肆虐劍氣壓來,當即是有數處垮塌下來,細碎瓦礫紛紛濺落,譬如狂風乍起,齊齊迫近而來。

  身在巷中的瞎子身前皆是劍氣,已是團團圍攏。

  但再瞧來奪人二目,光華森寒璀璨的劍氣,怎能唬住兩眼早就不能視物的瞎子?

  所以瞎子緩緩提起左腳,不退反進,接連前行二三步,使竹杖輕飄飄點到身前劍氣處,瞬息由紛紛劍氣當中,再生一道劍氣,騰空而起,卻是將周遭劍氣盡數削落,而后懸停到那瞎子肩頭,旋即才是朝依舊滿面怒意的云仲看去。

  “看來是同一人,緣分二字最是妙不可言。”

  早在還未邁入東境邊關時,云仲同趙梓陽就已是先行趁歇息時商議過此事,直言如若是大元知曉溫瑜出頤章,除卻圍追堵截之外,定是要將后路阻塞住,以免南公山來援,相反前路阻擋溫瑜的敵手,理應不甚難應對,起碼無性命之憂,畢竟胥孟府要的乃是溫瑜活著行至大元,定不會施展過于狠辣手段,倘若是魚死網破,卻是平白耗費功夫。反倒是溫瑜后路,只怕有重重阻隔,其中高手不勝枚舉。

  而果不其然,云仲趙梓陽連同李扶安三人,皆是不曾瞧出這位目盲人的深淺來,最起碼這般神通術法,從未見過。

  又是接連劍氣橫推,但并未有絲毫外泄,充斥深巷當中,旋即盡數被那瞎子使竹杖挑起,譬如紛紛急雨,朝云仲方向斬去,雖無神意,但威勢半點不減。

  趙梓陽看得直皺眉頭,當下就將長槍由布中抽出,挺身遞槍,來去飄忽,分明指的乃是那瞎子咽喉,但實則卻是落在那瞎子持竹杖的手腕處,卻仍是落在空處。

  槍尤快捷,但槍招終究有路數,這路數之間耗去的功夫,瞎子什么也沒做,不過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槍頭巨震,險些令趙梓陽脫手。

  與方才的手段如出一轍,大槍中連綿內氣與力道紛紛調轉矛頭,直奔趙梓陽而來,同方才如出一轍,皆是借他人之力返將回去,剎那站住上風。

  瞎子的笑意仍是和煦。

  走巷間一步三搖,竹杖輕敲,微笑不已。

  “我等一行人中,缺兩個啞子,兩位年輕人要是想留下一條命,一人割一枚舌頭,即可見著生路。”

  “上合天數,下應人心,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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