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七百五十九章 重開日,再少年
  果不出云仲預料,同三師兄趙梓陽與那位李扶安一同下山的時節,吳霜不曾相送,只是頭也沒抬聞聽云仲上前言說,自個兒今日下山,略微點點頭,便再無動靜,壓根未曾挽留,也并未告誡甚言語,只是點頭示意知曉,旋即又端起茶碗靜靜飲茶,目不斜視,更休要說相送數里。

  師徒之間最是知曉彼此的脾氣與心頭所想,故而兩人心照不宣,卻都是心安理得,云仲下山,吳霜坐到山巔品茶,望向霧蒙蒙云海,始終也沒多說一句話。

  云仲賭的乃是自家師父與自個兒一同前去大元,縱使是不愿相助,身后跟著如此一位高手,總能令胥孟府略微忌憚些,最不濟溫瑜難以扭轉如今局勢,尚有保全之法。可吳霜也是相當熟悉自家這徒兒的心思,早早就猜出云仲要使此等手段,故而不論云仲如何言語,皆是巋然不動,至多不過點頭笑笑,任由后者啰嗦過近半個時辰,依舊沉得住氣。

  事已至此,饒是云仲面皮再厚,再是裝傻充愣,亦是拿自家這位但凡認定死理就斷然不會改換心意的師父束手無策,到頭來只得是接連躬身行禮有三,才默默轉過身去,同早已將行裝打點齊全的趙梓陽下山。后者也是深知吳霜的脾氣,故而連試也不曾試過,簡單同吳霜行禮拜別,言明去處,就已是早早替云仲將那頭雜毛馬匹牽到山門外,等云仲軟磨硬泡罷后,一同外出。

  也正是云仲垂頭喪氣打算下山而去的時節,獨自立身山巔飲茶的吳霜終于是開口。

  “下山時候,記得去瞧瞧顏賈清那人,如何都是將黃龍交與你的前輩,縱使不曉得那黃龍究竟是善物惡物,但也曾護過你小子的性命,得好生記著些,離去時同前輩知會一聲,乃是禮數,切莫不可忘。”

  “至于為師究竟下山與否,前幾日你所做的那場幻夢,終究是你所顧慮憂心的,世上還有那等并無師門撐腰的修行人,如若是遇上禍事,又應當如何應對,這才是應當想的事。”青衣劍客遞給云仲一枚銅錢,臉上笑意和煦,替眼前的徒兒整理整理衣裳,翹起嘴角,“縱使覺得你們這些個南公山中的徒兒,依舊是年紀尚淺難以獨當一面,昨日趁閑暇算了算,就連你這最小的徒兒,都已要買入及冠之年,霎時就很是感慨流年無情面可講,既是年紀已漸長,自己的事,學著如何自己妥當決斷。”

  吳霜現如今已很少同云仲講甚大道理,眼下也是如此,寥寥數句話,就已是不再多言,沖面皮氣度已遠遠勝過初上山來的云仲,很是滿意拍拍后者腦門。

  “下次回山,師父不想瞧見你小子走山門,最好是踏劍而來。”

  云仲張了張嘴,明明是曉得大抵破不得三境,卻如何都不知應當怎樣駁去師父的話頭普,只好點點頭應下,再度行禮,緩緩離去。

  下山山路上,三人并駕齊驅,卻并未加快馬兒腳步,趙梓陽百無聊賴,于是先行開口笑道,“依我看,師父才是這山間最古怪的怪人,分明又時候壓根不煩請師父出手,卻是仍舊偏要出手,無異于殺雞用牛刀,但巴望著他出手的時辰,卻又無論如何都不愿相助,大抵心頭定是有套自個兒為人處世的法子,而咱并未看得清楚,才總心生古怪滋味。”

  依然一身白衣的云仲沒顧著接話,而是聚精會神將一張圖卷展開,抽出隨身攜的毛筆來,由南公山畫過兩條線去,眉頭緊鎖。

  “溫姑娘從山間走出,為求快大多是直走夏松紫昊,直直北上去往大元,但若是我三人要去往大元,最好還是由南漓而行,過夏松東紫昊東,而后再去往大元,才是最為穩妥的法子,且大抵能避開大元許多眼線,神不知鬼不覺,趕在溫瑜還不曾踏入大元境內時攔將下來。”

  趙梓陽詫異,勒住馬匹挑眉,“你小子想的不應當是前去大元同溫姑娘一起對付那胥孟府?”

  云仲搖頭,收起圖卷來,不再去看那一長一短兩條路,自顧苦笑道,“有時候人總是這樣,如若我打算孤身前去大元對付胥孟府,那斷然是可以大搖大擺不加掩蓋,任憑是誰人當眼線,亦是不會有半點畏懼,但換成是溫瑜前去,心頭總是不安寧,生怕被胥孟府算計,莫說是性命有失,即便負創遭難,想來就是心頭惴惴難安。”

  “師兄也有意中人,如若是兩情相悅許久,而今明知是有去無回,或是為人所害,想來也鐵定是心頭不甚安穩。”

  云仲卻搶趙梓陽一步將這番話說出口來,故后者揶揄言語,還沒等說出口來就已是被壓回喉中,支支吾吾半晌,還是將手頭馬鞭賭氣似甩將起來,憤憤應了一聲,“說不過你,但師兄卻也曉得,要是擱在心尖上的人兒遇上厄難,縱使搭上條性命也得將無數風刀霜劍擋住,你云仲能說出這番話來,就已是立在不敗,算老子認栽。”旋即朝一旁不明所以的李扶安招呼一聲,飛馬下山,瞬息間狂奔而去。

  但云仲并沒有流露出丁點如釋重負的神情來,雖是同樣策馬狂奔下山,心頭所想,卻皆是那兩條長短不一的長線,蹙眉再蹙眉,到頭來竟是五指攥緊,雙唇狠狠抿起,毫無血色。

  云仲憂心也并非全無道理,乃是因那條瞧來極短極直的路,同那條先入南漓再北行走大元的路途,足足短過大半,哪怕是算上溫瑜路上耽擱過幾日,如想趕上溫瑜腳步,恐怕就已是極難的一件事,更何況前去南漓路途多險,且因乃是頤章中人,大抵還要受多番盤查,等到前去大元的時節,恐怕要耽擱足足近月光景,饒是這雜毛馬兒來歷神妙非常,且腳力奇強,亦是難說究竟能否跟上步伐。再者說來,溫瑜當初前來南公山上的時節,就已是半路被襲殺數度,而今雖是胥孟府忙于大元境內興風作浪,可留有的后手,只怕比當年還要險惡些,縱使是溫瑜心性城府極高,連云仲時有敬服,但孤身一人應對,如何都是捉襟見肘。

  畢竟三境就是三境,四境就是四境,旁人舉山岳來壓,既無搬山力道,又如何去硬接。

  所以還不曾下山,云仲已是憂心急迫,眉頭深深皺起,以往平滑額頭之上,川字似是刻到額心,許久也不得消除。

  心念焦躁錯雜,隨之而來的則是丹田當中那團連吳霜都不曾去根的流火升騰,猶如是位得道武人,剎那朝丹田四周出拳,聲如擂鼓霹靂,彎弓炸響,僅是不過兩三息功夫,就已是要由打丹田當中噴薄而出,涌入四肢之中,卻被云仲咬牙狠狠壓住,無數內氣將丹田周遭裹滿,任由那火氣似是生出靈智來,左沖右突,如何都奈何不得。

  而白衣劍客只是咬緊牙關,策馬下山。

  直到在山腳下被一位穿長布衣的先生攔下,三人才是拽住韁繩,皆是朝那位先生抱拳行禮。且不說這位顏先生輩分如何,起碼是身在南公山久居,當初五絕中兩位攜手而來,也是這位先生曾施展神通手段,替山上人攔下過一手山濤戎的神通,故而即便趙梓陽平素并不待見讀書人,見是顏賈清前來攔路,亦是翻身下馬,朝眼前素衣,衣擺染泥的先生施禮,朝眉頭深蹙的云仲努嘴,相當上道拽起李扶安袖口,靜靜去一旁等候。

  今日天突然有些許涼爽,分明未過三伏,難得竟有秋意。

  顏先生并未多說什么,言說正好是學堂當中學子自行誦讀文章,又聽吳霜說今日兩位徒兒遠行,恰好前來看看。

  不過顏賈清此番一反常態,卻是夸獎起云仲來,說當年自己也有那么位一見鐘情,很是傾心的女子,可惜當年并無黃龍傍身,既無家世也無銀錢,更不曾有什么修行的天資,到頭唯獨能遠遠觀瞧那女子遠嫁別處,獨自神傷許久。

  顏先生還說,這幾年總覺得云仲渾身暮氣極深,但既然并無甚差錯,總也不好自行提及,無論如何也是吳霜的弟子,輪不到自個兒逾越本分,屢次三番說教,就連今日特地在山下等候,為的也不是說教,反而是欣慰更多些,欣慰的是云仲不曾選同自己一般的老路,非要計算個得失能否,再去想起的時候,早已晚了太多,那位魂牽夢縈的女子,終究已是遠走。而眼下云仲所行的事,的確是令自個兒很是刮目相看,到底是將渾身暮氣褪去,眉眼當中盡是鋒銳,畢竟年少時不曾有那般多的顧慮思索,倘若是不為旁人奮不顧身幾回,豈不是白白見過一次少年。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時。

  “再添幾分心力,再用幾分精力,既然決定要做這件事,就做得再好些,做得再完滿些,如此即便日后勢必不能成,屈從大勢,起碼對得起這幾載之中時時刻刻惦記著人家姑娘,是這個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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